妈妈压低住自己的声音,似乎在接电话:“不行,今天我得陪孩子,反正今天是不行的,客户的问题我之前不是跟得好好的吗?怎么又出问题?”她停顿了一会儿,等电话里说完,她马上又答:“真的不行,我就算再忙也不能连我孩子都不理……”
菲菲那股莫名而来的情绪有些压抑不住,她正在刷牙,嘴上的牙膏还在,隔着房间她也忍不住开口说:“既然你决定陪我,为什么不直接把手机关机。”
饭厅里菲菲妈妈只顾着小声讲电话,却没留意到菲菲的抱怨。菲菲已经洗刷完,她靠着墙边审视着妈妈。妈妈也看到她,立刻停止了电话里的对话。
菲菲:“我再说一遍,能不能把手机关机。”
妈妈用手盖住手机话筒处才说:“菲菲…这是急事,我交代清楚后就……”
“你可不可以尊重一下我。”菲菲不愿多说,转身就走进房间。
妈妈匆匆交代几句就把电话挂了:“菲菲…你可不可以听妈妈解释——”
菲菲把房间大门关闭,妈妈走到她房间外拍门。
“你还是去忙你的,我不需要你陪;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从小到大你和我有多少时间是在一起的?反正我早就习惯。”隔着房门菲菲说到。任由妈妈拍门她就不开门。
妈妈:“菲菲,今天是妈妈很难得的休假,你可不可以出来,别这样,你今早是怎么了,平常你不会这样情绪化的。”
菲菲:“谁情绪化了?我怎么就情绪化了?”
妈妈:“菲菲,妈妈想你了,出来吧,是我不对。妈妈已经把手机关了,真的。”
菲菲:“别老当我是小孩,我是成年人了,你只是把这里当成旅馆。”
妈妈:“你这孩子,你怎么说话的。”
菲菲:“难道我有说错么?觉得工作重要就别回来,反正我早成年了,再也不需要你照顾。”
妈妈:“你以前从不会这样的口吻说话,一大早的,无缘无故发脾气。”
菲菲:“我以前是怎么样的?妈妈你真的了解过我吗?从小到大……你真的了解过吗?我由上幼儿园一直到读高中都在寄宿学校中度过。现在我已经很独立了,不是你希望的吗?你这种后补的关怀还得看是否跟你工作冲突,然后才轮到给我。我的想法,你知道吗?”
菲菲觉得很受委屈眼眶开始涌出泪水,“你真的认为一个人独立养大我,就是一个称职的好妈妈吗?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内心是如何的,你认为你努力营造这个家,就是我想要的吗?”
一大早便弄得关系僵化,菲菲也是埋怨已久,只是一直都忍下去而已,所谓的习惯了,其实就是内心被需求的东西,总是无人提及与忽略,最后只能沉默地接受。
菲菲实在忍无可忍,她打开房门,妈妈刚好挡在门口,她干脆推开她,头也不回就冲了出去。
妈妈站在原地,不是来不及说什么,而是真的无言以对……
菲菲出门时脑子里就是在想,没错,她已经是可以出来工作的年纪,人大了,就是得与父母分开的,独立的思想独立的个体,独立的人生。忽然菲菲内心变得更坚定而冷漠。
菲菲奔跑在大街上,走到走不动停下来,刚好停在一家服装店店面,落地玻璃窗反映出来的她却是Convader,她看着反映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视觉后退,延伸拉后到跟服装店隔着十字马路相对的露天咖啡厅,里面有个短发女人正坐着喝咖啡,她手上有一本深棕色的小本子,一边写字记录,一边眺望服装店的方向,当她看去服装店的位置,菲菲已经不在(应该是本来就不在),而且服装店内陈列的服装也已经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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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主治医生诊室内,方思彦约了主治医生交谈,了解他母亲的治疗情况。
主治医生和方思彦面对面坐着,他开口说:“方先生,鉴于病人的状况,现阶段用这类药物是不能停的,但是,视乎您的经济状态很不稳定,您之前默认过要用的新药都是进口的,必须先额外自费购买才可以用。住院费治疗费可以出院时才结或者月结,但是那个药不行。新药太重要,病情能不能维持好就靠它了。到底用不用药,我希望您及早给我肯定的答复,是继续用新药医治,还是暂停。”
方思彦:“我…我想要继…继续用药,治疗不…不可以暂停…医生您放…放心,药费不…不是问题。我肯…肯定有办法搞…搞定的。”
医生:“方先生,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我必须确保您一定能交付这笔费用,马上就要交付药费,不能再拖,病人需要及时用药。要是您不能交费,尽管住在医院但没有药物也不能为您妈妈医治的。”
方思彦:“请您放…放心,我…我一定能准时交,一定,我…我向您保证。”
医生:“既然这样,结算清单会在10号出,您得做好准备。希望您一切顺利。”
方思彦:“好的,谢谢医生。”
方思彦离开诊室,虽然嘴上肯定,但是心里基本没底,他就是死撑下去。老张预支的稿费只够日常生活,手头上没钱啥都不好使。他必须尽快弄到更大一笔钱才行。不然……
当他出神地离开后,走廊里有另一位医生在他身后出现,远远看着他的身影,这位医生走到刚才的诊室打开门,而之前里面的医生已经不在了,这位医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却看到桌上的名片台放反了,他便重新摆放端正,那名片台显示的是:‘主治医师赵然’。
方思彦站在走廊处,从裤兜里掏出上次在书店撕下的纸团,他又把纸团摊开来看,一副六神无主的神色。他在母亲病房门外,他从外透过玻璃窗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脸上透出沉重的目光,良久才把房门打开。
病房内方思彦母亲苏醒了,她有气无力地爬起来,靠在床头。
方母:“阿彦你来啦,最近工作怎么样?”
方思彦:“很…很好,好…好着呢。妈今天能不能吃…吃饭?”
方母:“吃不下,之前吃了又吐出来,所以不想吃了。”
方思彦:“那…那怎么行?一定得吃…吃的,医生说帮您用…用新药了,可以减少…少你的呕吐。”
方母:“是吗?那好像真的比之前感觉好。少吐一点,痛的地方也没那么痛了。”
方思彦勉强地挤了挤笑容说:“那…那就好,妈您一定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方母:“我知道自己什么状况,你别老为我做这么多,只要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妈就放心了。不要胡思乱想,你在外面做事记得跟别人好好相处,刚出来工作免不了吃点亏,那是必须的,别太在意得失,最紧要打好人际关系,知道吗?”
方思彦:“知…知道的,妈…您就…就放心吧。跟我一起工作的同事都对我很不错,我…我们关系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说久了,躺下来迷迷糊糊又睡着,当母亲睡去时,方思彦又掏出那张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