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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龙生病了。

那天下午,三龙放学回家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头晕”。

柳姑当时正忙着做晚饭,也就没很在意。农村孩子,平时有个头痛脑热的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去管它,过个半天一天的也就好了。所以柳姑只说了句“那你去躺一下吧”就自顾的做饭了。

等柳姑把饭做好了,便叫三龙出来吃饭,可是连着叫了好几声,也没听三龙应一声。柳姑就有点慌神了,三龙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平时柳姑就是叫他去做个什么事他也不会打个马虎眼,再说哪一天放学后他不围着锅台转的。

这时没听三龙的声音了,柳姑才记起三龙放学时说过头晕来着。便急匆匆地冲进三龙他们房里,却见三龙正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拿手往三龙头上一探,那感觉就如摸着火炭一般,柳姑吓了一跳,赶紧地叫起二龙来。叫了几声,却又没听见二龙应一声,这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一,二龙不回家的。

柳姑转头看看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实在想不起该找谁来帮自己的忙。

上了几年学的柳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常识的。她匆匆从井里打了一桶水,拧了一条湿毛巾敷在三龙额头上,企望三龙的热度能降低下来。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三龙醒是醒了,可还是满脸通红着,呼呼地喘着粗气,连话也不愿意说,也许,是连话也说不动了。

看样子不赶快去找医生是不行了,柳姑心想。

柳姑最终还是决定自己背着三龙去望东找何老先生。她急匆匆地从自己房里找出手电,来到三龙床前蹲下叫三龙趴到自己的背上来。三龙现在可是连说话都费力,哪有力气自个儿爬到柳姑背上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三龙给背上了,倒把柳姑给弄了一身的汗。

柳姑背着三龙,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渡口。在夜色下,渡口显得阴森森的,如张大了口等待择人而噬的魔口。而原本在白天的时候就显得晃晃悠悠颇为吓人的浮桥,这时候就愈发的显得高深莫测了。

说实话,柳姑是颇为胆小的。若没什么急事,打死她也不会一个人在夜里到渡口来的。也许,是人天生对水域的恐惧。也许,是从小听过太多的关于鬼神的故事。反正,当柳姑走近渡口的时候,就情不自禁的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迟疑一会儿,柳姑好不容易压制住心里的恐惧,一咬牙背着三龙踏上浮桥。

忽然,依稀见对面有个黑影正缓缓飘过来,是的,就是飘。柳姑心中一惊,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接着,手脚发软,有一种欲瘫下去的感觉。

不会这么倒霉吧?自己难得夜里过一趟浮桥,就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柳姑欲哭无泪。

半晌,柳姑勉强壮起胆捏起手电照过去。却见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看不清楚样子,却可以明显地看出是个人来。柳姑一瞬狂喜,也顾不上礼不礼貌了,大声的便叫起来:“对面的,是谁呀?”

“是我。”对面的回答。

柳姑有点好笑:“我,我又是谁呀?”这会儿,柳姑却有了些许开玩笑的心思。

“我是赵向阳,你又是谁呀,这么多话。”对面的有点不耐烦了。

赵向阳?柳姑当然知道是谁,这可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赵向阳是以家里极穷而闻名整个望东甚至是整个望仙的。前两年,赵向阳刚从部队退伍回来的时候,别人给他介绍一个望西的对象,两人见了面后都互有好感。那时候,只要互有好感又有人作媒,这门亲事也就基本成了。

到了送见面礼时候,赵向阳送了三块布,其中有两块却是借来的,就连他相亲时身上的新衣服都是借来的。

后来,女方母亲知道了这件事,死活也不同意女儿嫁给这种人家,这门亲事也就告吹了。

再后来,赵向阳家还央人到柳姑家提过亲,柳姑妈对他借布那件事可是知根知底的,自然不会同意。

直到赵燕她爸离职,赵向阳当上了大队长,这才顺利娶了个望西女子,而他借布送礼这件事却是广为流传了。

这时柳姑听说是赵向阳,便说:“哦,是队长呀!”想想不对,又说:“哦,我说错了,现在该叫村长了。”再想想,还是错的,自赵燕的爸爸荣升后,人家可就是村支书了。于是又改口说:“是赵支书啊!”说完这些话,柳姑自己倒觉得两颊烧得难受了,好在是晚上,赵支书应该看不见的,柳姑安慰自己。

说话间,赵支书已经走到跟前了。看到柳姑,便笑着说:“是柳姑么,这么晚干嘛呢?”再一看柳姑背上的三龙,口气就变了,急急地问:“三龙怎么了?”

柳姑刚才忙着不好意思,连三龙背在背上都忘了,也没觉着累。现在一听赵向阳问到三龙,这才想起自己背上还有个三龙呢,这会儿,都有点腿脚酸软了。又想起这么久都没听三龙说话了,忙低声呼叫起三龙来。三龙听柳姑叫了几声,才软软的应了一声。

柳姑定下神来,这才回答赵支书的问话:“三龙病了,挺严重的,我正要带他去何老先生那儿看呢。”

赵向阳听了柳姑的述说,也不多话,转过身来就蹲在柳姑的前面,用命令的口气说:“把三龙给我。”柳姑当然知道让支书麻烦不好,可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扶着三龙上了赵支书的后背。

赵向阳等三龙在背上趴好了,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就走,柳姑小碎步跑着跟在后边为他们照路。

看着赵向阳宽阔的后背,沉稳的脚步,柳姑的心怎么样也平静不了——如果不是母亲反对,自己怕早就是赵向阳的妻子了,虽然赵家生活还不如大龙家富裕,可怎么说也是个支书夫人吧,望乡人是叫“支书娘”的,再说,也不至于这大晚上的背个大孩子从望乡跌跌撞撞的赶到望东去求医呀。

这样想着,柳姑心里便有了一丝怨恨,怨自己命苦,怨娘贪财,怨父亲的病拖累了自己的幸福……。心中在怨着,脚下却不敢停,犹自跌跌撞撞地小碎步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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