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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巧言令色杀人诛心机关算尽因果自食】

沐斯脸色微微一变,继续问道,“中毒了么?”她感知到了纪遥心中的恐惧,在苗疆,黑寡妇的名头如此响亮,想来整个白苗鲜少有人能比她更会用蛊,乌苗究竟有怎样的高人可以在少寒面前重伤她,甚至生擒少寒。

纪遥因为疼痛又皱起了眉头,“我们遇到难缠的主儿了。只丢了半臂已是万幸!若不是我动作快,恐怕根本回不来。”

果然!沐斯见纪遥疼得厉害,也不好再接着问,只是给她倒了些汤药,带着歉意说:“纪遥姑娘,实在抱歉,在下对医术一窍不通,也只能帮你用银针封住几处要穴道,我已经用了你的血鸽子急召云裳和允儿,相信她们可以帮到你。”

纪遥身子很冷,满头是汗,几乎晕厥过去,她看了看自己左臂的断口,见上面的纱布渗着红色的鲜血,这才安下心来,若血是黑青色,那她就在劫难逃了。

“红梅在哪?”纪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抓紧沐斯,“别。。。别让她跑了!”

蓝焰推开安府的偏厅,这里被暂时用作小型地牢,一根叮叮当当作响的鞭子袭来,蓝焰轻轻侧身,身旁的门框掉了许多木屑。

“是我,竹姨,火气还这么大。”

紫竹收回鞭子,冷冷地看了蓝焰一眼,回头继续端详着眼前的人,此人面如土色,唇间含血,眼神呆滞,站在那里像是死尸一般,正是少寒!

“我知道是你。”紫竹言下之意,刚才那鞭子只是警告,已是手下留情,她掐着少寒的脖子,少寒没有半点反应,“你认清楚,是他吗?你若敢骗我,我叫你一起陪葬!”

“是他,他的功夫你也见到了,不是他,还有谁有本事害死尹堡主呢?”蓝焰见紫竹对自己的谎言深信不疑,暗自窃喜,他这招一石三鸟,一方面利用雪夕骗得《切鳞决》,一方面引诱纪遥前来抓个正着,最后再把尹秀阳的死推给白苗的人,让紫竹这个乌苗一等一的用蛊高手,站到自己这边。飞蛊王术除了红梅,只有紫竹使得出来,自己若还能从紫竹手里得到飞蛊王术,无疑更是锦上添花。他没想到的是,纪遥带来了少寒,二人身着夜行衣尾随雪夕,正好中了他的埋伏。少寒武功高强,他险些招架不住,还好那时紫竹早一步赶到安德镇兴师问罪,蓝焰正好来个顺水推舟,把尹秀阳的死推到少寒身上。紫竹见到尹秀阳的尸首已是失去理智,见仇人在眼前,她发了疯似地攻向少寒,但少寒的凌冽剑诀很难对付,纪遥还在一旁一直指导他避开蛊术,即便刚开始他有心相让,只想冲着蓝焰,紫竹依旧不是他的对手。紫竹只好拿出自己用精血炼了多年的蛊虫,用她鞭子上的铃音控制蛊,使用飞蛊王术这才制住了少寒。少寒受制,纪遥根本不足为惧,她方才不敢以内力与少寒贴身作战,只能挥舞自己鞭子与二人缠斗,少寒中了飞蛊王术动弹不得,紫竹立刻放下鞭子,十招内抓住了纪遥的空隙,一招制敌,她用独有“千尸瘴”钳住纪遥的左手,很轻易地废了她的左手,纪遥深知紫竹的厉害,她不敢存有侥幸心理,见她并不放手,右手的匕首寒光一现,直接削去了毒素正在蔓延至上的左手。这份魄力,连一旁的蓝焰也不由得暗自钦佩,想不到纪遥一女子竟有这样的胆识和果断。可惜,紫竹毕竟是蓝翎亲传的得意弟子,此时又因痛失爱人受了刺激,绝不会手下留情。纪遥要从她手里逃走,难于登天。就在紫竹要给纪遥致命一击,蓝焰竟出手阻拦!

“留她一命吧!”蓝焰催动溟水功,控住了紫竹的鞭子,他用内力握住了鞭子的尾端,紫竹的长鞭直起鞭身,瞬间变得坚硬不曲。紫竹心中一怔,但手中的鞭子不听使唤,她对蓝焰怒目而视。“你敢挡我?”趁着空隙,纪遥飞身逃了。紫竹想追,又被蓝焰拦住了。

“竹姨,留她一命去白苗报信又何妨?”蓝焰指了指眼神呆滞的少寒,“有他在咱们手里,难道还怕他们不自投罗网吗?我就是要他们送上门来,这帮汉人狡猾得很,姓蒋的更是缩头乌龟,之前茶羽山和大崇乡咱都没讨到便宜,还不如在这边守株待兔来得方便。”他见紫竹一脸不悦,又说:“更重要的是,您能将那伙汉人一网打尽,不是么?”

“巧言令色!”紫竹冷哼一声,心里倒是接受了蓝焰的说法。

此时的少寒已经失去意识,完全被蛊惑,他就像等着指令的行尸走肉一般僵直着身子。紫竹掐着他的脖子,恨意像倾泻的瀑布一般,她咬牙切齿地问:“是他吗?”

蓝焰道:“梅姨和尹堡主确实在此地受袭,我的属下只说那黑衣汉人武功极其高强,身上没有任何兵器却能砍伤他人,他只身一人杀了我十几个人,带走了梅姨,除了眼前这个人,我想不到还能是谁。您若不信我,可以对我的人用蛊,试试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听到红梅的名字紫竹更是急火攻心,她早就看出尹秀阳此次出行前的异样,原来是为了她!

“她为什么没死?”

蓝焰见紫竹信了自己的话,又道:“梅姨向来同白苗交好,尤其是雷公山那位,我数次要开战她都极力反对,这次破例帮我请来了尹堡主,我还以为她回心转意支持我攻打白苗,谁知有了这么一出,想来或许是她被白苗的人蛊惑了。。。”

紫竹打断蓝焰的话,“当时你在哪?”

蓝焰叹了口气,“我当时正用蛇阵偷袭大崇乡,谁知被一中原女子轻易化解,可叫我吃了大亏!”

紫竹回头看着少寒,猛地拔出匕首。

“竹姨,且慢!”蓝焰又拦住了失去理智的紫竹。

“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蓝焰抓着紫竹握着匕首的右手。

“我当然不会让他死得这么痛快,我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紫竹挣脱蓝焰,用匕首刺破少寒的肩膀,取了他的鲜血。

“竹姨,你要折磨他还不如交给耿三去做,桐木寨的地牢你也是去过的。”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我放了他?”

蓝焰笑了笑,阴森森的眼睛死死盯住少寒的脸,“杀人诛心,以牙还牙啊!”他将从雪夕口中获得的情报简单地告知紫竹,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那黑寡妇只带他一人随行,想必此人的武功是他们中最顶级的,等那帮汉人来了,你就让他亲手手刃自己的同伙,之后再让他恢复意识,他若知道自己亲手杀了所爱之人,这滋味儿,不比死更难受么?”

紫竹想起尹秀阳的死,心里一阵刺痛,若是自己亲手杀了他,那痛苦更是百倍于此,她一定要少寒尝一尝这生不如死的感觉。“我知道你小子想利用我,帮你对付白苗和那帮棘手的汉人。”紫竹瞪了蓝焰一眼,她和红梅不同,她对蓝焰一直颇有好感,只是尹秀阳的死让她无法相信任何人,也无法放过任何人。“我会查清楚这件事,若真像你说的那般,我就催蛊,杀他心中挚爱!”

蓝焰不语,只是对紫竹拱了拱手。倘若她真的去拷问他的属下,他们也会照实说出黑衣男子掳走红梅的事实,尹秀阳的尸首他早就做了手脚,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时候遇害的,加上紫竹对红梅多年的嫉恨,她一定会相信自己的说辞。

“红梅。。!”纪遥大怒,几乎晕厥过去。

沐斯见状立刻差人去请红梅,不料红梅自己已经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你。。。你竟设计害我!”纪遥眼中似是有火,咬着牙瞪着红梅,愤怒中多了几分委屈,她把红梅当作长辈,即便知道她是乌苗的人,也未有半分怠慢,岂料红梅不仅放走了人质雪夕,还伙同雪夕引诱自己和少寒踏入蓝焰的陷阱。当初红梅执意不肯杀雪夕她就有所疑虑,原来这计中计最终的目的是她和少寒!

红梅咳了咳,见纪遥断手,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沐斯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恩佑听闻纪遥醒过来的消息急忙闯了进来。

“纪遥!”恩佑想伸手去扶她,见她的断手搭在床沿上,一时间不知所措。

“为什么。。。为什么。。”纪遥恨恨地望着红梅。

“你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蓝焰和雪夕,一个也活不了!”红梅缓缓坐在纪遥的床边。“等他们死了,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

“我不会再信你!”纪遥激动地大喊,沐斯听不明白她们之间的苗语,但她感受到了纪遥的杀意。

“纪遥,你别动,我替你杀了她!”恩佑见纪遥这副模样,着实心疼,拔出自己的佩刀,抵住了红梅的脖子。

沐斯心里暗骂无常鬼,这倒真是份大礼,大崇乡这边已经够乱了,他还要雪上加霜。

“还请姑娘不要阻拦!”恩佑一刀挥向红梅,红梅纹丝不动似乎视死如归,但沐斯却出手把她救了下来,恩佑自知不是沐斯的对手,生气地说:“你的朋友也是被她害死的,为何还要救她!”

沐斯不想多加解释,敷衍道:“正因我的朋友还不知生死,我才要留她性命。”沐斯冷冷地看着恩佑的眼睛,“你若不能学会冷静处事,就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一个人的生需要有价值,死同样也需要有价值。”

“死同样也需要有价值。”红梅喃喃自语重复着沐斯的话。

“你以为,用她威胁得了蓝焰吗?”纪遥冷笑一声。

“纪遥姑娘,你冷静想想,他们是否有意放你回来。”沐斯转移话题,把红梅拉到身后。

“那使怪鞭子的老妇很是厉害,用蛊用得出神入化,即便是蓝焰也不及她,她要真想要我性命,只断这条手臂是保不住命的。”纪遥回忆起紫竹的招式,乌苗的好手她大多都听说过,也有交手过,但从未见过这妇人,乌苗大祭司蓝翎门下梅兰竹菊四人,瞧她对蓝焰的态度,极有可能是蓝翎的徒弟。

“是紫铃藤?”红梅眉头一紧。“是紫青色的长鞭吗?使鞭子的时候隐约能听到铃铛的响声?”

“她是谁?”纪遥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断口,这句反问已经是回答了红梅的话。

“是紫竹。”红梅用力吸了口气,蓝焰会利用尹秀阳的死大做文章,借机骗紫竹出山,紫竹对自己存在偏见,更不会顾及昔日同门情分。自己受蓝焰所困,实力早比不上以往,决计不是紫竹的对手。

“原来是她。”纪遥惨然一笑,望向沐斯:“你猜的不错,紫竹还想杀我,被蓝焰拦下。”

“他故意放你走?”恩佑瞪一了眼红梅,道:“看来此事没有这么简单,我得去和虢武哥商量商量。”

恩佑走后,红梅突然拔出匕首发力向自己的右臂砍去。

“这是作甚!”沐斯反应极快,挡下了红梅突如其来的举动。

“是我害你丢了半臂,理当给你,给满星个交代。”红梅见沐斯拿走了匕首,低声说:“蓝焰不听教诲,执着于溟水功,终被《点腮录》反噬,他已是强弩之末,无计可施,这才用雪夕的命来迫我,可我给雪夕的药有催发之效,上在她身上的药也是如此,即便蓝焰再精明,终究想不到我会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死手,他敢赌,就必须得输!”

“我见蓝焰精神并无异常,神态自若,并无反噬之相。”纪遥质问。

“蓝焰长期使用七里冲的血罂粟压制点腮录的反噬,但那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他终究还是要被反噬。”红梅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错,希望蓝焰死后,乌白之战可以停止。”

纪遥见红梅十分真诚,心烦意乱,只得声称自己需要歇息,将众人赶了出去。她心里乱作一团,倘若少寒死在紫竹手里,她要怎么面对云裳和允儿,云裳才刚刚救了满星。蓝焰那边得了紫竹的帮助必定是如虎添翼,短期内一定会再攻,这下可不会像之前蛇阵那般侥幸。可如果红梅的话是真的,蓝焰用了她的药,那蓝焰就会很快反噬而死,乌苗没了桐木寨的头领,一定乱成散沙。纪遥看了看自己的断手,她没有时间去痛惜,她一定要把乌苗挡在大崇乡之外,否则一旦大崇乡失守,白苗再难抵抗。

沐斯倚靠着大崇乡寨楼上的竹柱子,远远地看见了几匹马急驰而来,等他们离得近了些,沐斯才看清楚,云裳和允儿一前一后,中间夹着满星,还有几个苗族汉子,应该是纪遥的人。她有些意外,看来云裳的医术果真了得,否则满星这一趟是无论如何也跟不来的。这些时日,大崇乡所有人都很紧张,发生了太多事,大家都喘不过气来,她也很久没有好好歇息。沐斯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下去面对焦急的云裳和允儿,她侧过身子,纵身跳下寨楼,临走前无意识地望向了山下庞大的森林,嘴角轻扬。

“还是你的差事闲逸。”

虽是三更半夜,但雷公山的满星大人亲临,蒋虢武和恩佑还是亲自将满星等人迎了进来。

“沐斯!少寒。。少寒他在哪里?”允儿见着沐斯,焦急地问着。

“你先别急。”沐斯将纪遥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众人,“少寒被一位叫紫竹的高人用蛊制住了。

“紫竹?”满星有些意外,“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出山了。”满星心里担心纪遥,这个倔强的孩子身上背负了太多责任,倘若白苗失守,以纪遥的性子,也决计不肯逃走。她让纪遥的手下带路,想去看看爱徒的伤势,也找红梅问问事情的原委。

满星走后,恩佑见蒋虢武迟迟不发话,问道:“现在该当如何?”

云裳心里的焦急不亚于允儿,加上刚刚受到云桔之死的打击,她站起身子,难得的冲动占据了脑海。

“我去救他。”

允儿也跟在云裳后头,她心里清楚,越晚营救越是机会渺茫。

“我也去。”沐斯也站了起来,“但要先商量好计策,否则得不偿失。”

蒋虢武气道:“蓝焰扣下皇甫公子,却故意放纪遥回来,不就是等你们送上门去一网打尽,现在那头恐怕是重重陷阱只等个瓮中捉鳖!”

“那该当如何?”恩佑担心蒋虢武会和中原来的客人起冲突,忙说:“阿武哥,皇甫公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是为了帮咱们才被抓的,咱可不能置之不理啊!”

蒋虢武冷笑道:“你当我是怕死么?现今大崇乡已是火烧眉毛的处境,除了硬拼还有别的法子么?只是越是这样的处境,越是不能着了敌人的道!就算全军覆没,也得值!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算我们赚了!”

“照你的说法,少寒是凶多吉少了么?”允儿忍住想失声痛哭的冲动,一字一句地说,“只要能救回少寒,我不惜一切代价!”

“我想,皇甫公子应该还活着。”蒋虢武对着沐斯道:“以我对蓝焰的了解,他会留着俘虏的性命作为手中的筹码,要么要挟我们,要么打击我们。”

允儿也无心分析蒋虢武的话,只盼着少寒还有一线生机,沐斯见蒋虢武望向自己,心知对方的意思。现下允儿和云裳的情绪都有些失控,他只能指望自己。沐斯暗叹蒋虢武思维敏捷,沉着冷静,还好白苗出了这么个人物,否则单凭七里冲恩平恩佑两兄弟,根本入不了蓝焰的眼。

“现在纪遥受了重伤,我们又没人探过路,要是盲目冲过去,中了敌人的计,那他们再无忌惮,少寒就更没机会了。”沐斯劝住云裳允儿,又道:“我知道你们一刻也等不下去,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救出少寒,不能鲁莽行事,少寒的功夫你们也知道,纪遥带着他都着了道儿,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

“傅子青呢?”允儿问道,“怎么不见他!”

“他在更早的时候就离开了,傅家堡调动了些人马过来增援,他去接应了,恐怕此时还不知道少寒的噩耗。”沐斯道。

“沐斯,现在怎么办?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允儿的眼珠转动着,“实在不行,我去求。。。”

“允儿!冷静些!”沐斯轻声喝道,“我出去一趟,你若信我,就等我消息,只要少寒还活着,我不会让他死。”沐斯转头用商量的语气劝云裳,“纪遥重伤,还劳烦苏小姐费神,你们好好跟纪遥打听清楚当时少寒是怎么被制住的,关于那位使紫鞭子的高人向红梅和满星前辈请教一二,知己知彼才有胜算,事关少寒生死,切莫自乱阵脚!”

沐斯话让二女无法反驳,云裳只好点头,允儿知道沐斯的轻功和经验在场无人能及,此时她依旧一如既往冷静,由她来指挥大家最合适不过。

“尽早回来,多加小心。”

雪夕独自躺在自己房内,后背灼烧般疼痛,她用一些冰草冷敷着自己的后背,可是完全顶不住剧烈的疼痛,她满头是汗,死死咬住自己的汗巾。蓝焰此刻已经从她手里得到了切鳞决,为了他,她生平头一次向自己恨了一辈子的红梅低头服软,将红梅亲手给自己敷上的药带了回来,即便是这样,她还不放心,硬是从自己身上把药刮了下来给蓝焰敷上。蓝焰若是死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雪夕很想撑着身子站起来,再去看看蓝焰,可她没有半分力气,额头烧得滚烫,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她也知道蓝焰不会再来看自己。自出身以来,红梅待她忽冷忽热,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她跟在母亲身边,可天资不足,并不能继承母亲的衣钵。蓝翎大人对她更是淡漠,不让她和红梅母女相称,只以师徒的名义相处。雪夕从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活着,唯一对自己不错的青兰和白菊,也因为蓝焰的野心死在了她们所信任的人手里。而蓝焰,他出生贫贱,父母给人帮佣,被汉人官员折磨而死,因自身天资才有机会让蓝翎在众多孤儿中选中了他。雪夕一直相信,他们都是被抛弃的,异常孤僻的孩子,两颗幼小的心在冥冥之中为彼此添染了一丝人间烟火和生存意义。

“阿昂。”雪夕轻唤着,在他成为蓝焰之前,他是她青梅竹马的阿昂。可那个称呼,她已经许久不能再叫了。她痴痴地望着窗外暗淡的月影,“如果我能活下去多好,我还能为你。。。”雪夕一阵眩晕,不禁有些想要呕吐,她虚弱地扶着胸口,这时一只灰白色的飞蛾靠近了她,轻轻落在她的手掌,雪夕望着飞蛾轻微颤动的翅膀,突然一发力,猛地捏碎了它,手中的粉末一下子散开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温柔的说道:“阿昂,你瞧,我能做到。。。”

“阿昂,你看,这东西不怕人呢!”少年的雪夕指着蓝焰手里的飞蛾说道:“难得有不怕阿昂的,后院的猫子见了阿昂,躲得老远。”

“我是用内力拖住了它。”蓝焰把玩着手里的飞蛾,“你能做到吗?”

“我不行。”雪夕低着头。“我怕我控制不好,用力过猛给它折了。”

蓝焰吸了口气,突然运功震碎了手里的飞蛾。

“这是为何。。。”雪夕不解地看着蓝焰。

“你为它伤心么?”蓝焰问道。

“倒也不会,虫子罢了。”

“那,倘若今天我杀的是你后院养的猫子呢?”

“不要。”雪夕看见蓝焰冰冷的眼神,相信了他的话,“不要杀它们。”

“你会伤心么?”蓝焰像是在寻求什么答案,认真地问雪夕。

“会,不要杀它们了,尤其是阿黄,就那只最胖的,它的眼睛多漂亮啊!”

“不漂亮的就可以杀吗?”蓝焰又问。

“阿昂,你要做什么,你吓着我了。”

“如果不是猫子,而是你师父呢?”

“阿昂,你想说什么。”

“梅姨、猫子、虫儿甚至是祖母,有什么不同呢?不都是一条性命么?”

“那可不一样,我师父和蓝翎大人怎么会和这虫子一般分量呢?”

“你会为猫子伤心,是因为猫子比虫儿漂亮些,不是么?”蓝焰问道:“所以我要杀猫子和虫儿的其中之一,你会立马选虫儿。”

“是,虫子就只是虫子,可猫子还能捉老鼠,也能陪我玩。”

“如果猫子和虫子长得一样呢?如果梅姨也和虫子长得一样呢?”

“这怎么可能嘛!”雪夕用手背挨着蓝焰的额头,“阿昂,你没事吧!说什么疯话。”

“其实虫儿,猫子和人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条性命,只不过长得不同,声音不同,力气不同。我杀虫儿时,虫儿不会说话,我杀人时,人却会开口求饶,可你说,难道虫儿就不怕吗?它不过是求饶了,只是我听不懂。”

雪夕不明白蓝焰在说什么,她试着去理解,“阿昂,你杀过人了吗?”

“杀过。”

“你不怕么”

“他们才是害怕的人。”

“阿昂,你为什么杀人?”

“就和我杀这虫儿一样。”

蓝焰随手又从身边的花丛中抓来一只蝴蝶,他交到雪夕手里,把她的手握了起来。雪夕感受到手掌中蝴蝶扑楞得厉害,她有些害怕的望着蓝焰。

“蝴蝶漂亮吗?”蓝焰问道。

“漂亮。”

“杀了它。”

“为什么?”雪夕感受到手心里一股旺盛的求生欲。

“以后你还要学会杀人,你要明白,人和虫子一般,一捏就死,没有谁的性命生来就高人一等,没有谁生来就该下作,汉人,苗人,又有什么贵贱之分。这世界所有的生命都一样,今天你能杀虫子,明天就能杀人,而且,不需要理由,捏死一只虫子,不需要理由的。”

雪夕心里害怕蓝焰不开心,也怕蓝焰嫌弃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好用力握紧了手里的蝴蝶,等它扑棱不动了,她才重重地把它扔在地上。

“生命就是生命,只是它的载体不同,有的长成了树,有的长成了云,有的长成了人,有的长成了虫儿,死活都是一条命罢了,可别因为皮囊不同,就不一视同仁。”

雪夕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她眼中,阿昂总是说的很有道理,他的话有时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可就是很有道理。

“阿昂,你杀了谁啊?”

“你不用知道,我只希望你和我一样看待这些生命。你能做到吗?”蓝焰舔了舔嘴唇,“你若是能够做到,将来,你会成为我最信任最需要的刀。。。”

蓝焰涂抹上了雪夕给的药,又尝试般地运功祛毒。他知道,雪夕此时应该已经油尽灯枯,她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了这么重的无解的蛊毒。蓝焰忍不住抬了抬眼皮,自己终究还是为了一只虫儿分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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