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载着禁锢与狂欢、喧嚣与沉寂、热心肠与冷暴力、偷鸡摸狗与污言秽语的紫石街,是一幅古老而又鲜活的浮世绘。《水浒》裹挟着中世纪的风尘,扑面而来。
弱不禁风的潘金莲,叉竿失手——打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你眼……”,男主才要爆粗口,“回过脸来看时,是个生的妖娆的妇人,先自酥了半边”,回嗔作喜,那句牢骚和口水一齐咽下去了。从失手到失足,没有不可以原谅的过失,西门庆原谅了,武大也原谅了。有些人能遇见,就已经是上上签,怎么忍心去责备。如果把紫石街的“芦帘”换成步行街的卷帘门,大官人也可以换成阁下。女主“叉手深深地道个万福”,阁下难道不会彬彬有礼地鞠躬、“肥喏”,没准也会七八遍回头。
“谁教大官人打这屋檐边过?打得正好!”有故事的王婆刷存在感。
风起于一盏绿茶,吹开一抹毛尖。坐在水帘下的西门庆放下茶盏,问道:“干娘,间壁这个雌儿,是谁的老小?”“雌儿”是早期白话,意思是小娘们,轻薄的口吻与刚才的绅士风度存在落差。
王婆扯淡:“他是阎罗大王的妹子,五道将军的女儿,问他怎地?”
西门庆道:“我和你说正话,休要取笑。”打听人家女眷,算什么“正话”。
王婆说:“大官人怎么不认得?他老公便是每日在县前卖熟食的”。循循善诱,引话题入港。
西门庆开始乱点鸳鸯谱,一会“徐三”,一会“李二”,一会“陆小乙”,盘算着挖人墙脚。王婆一一否定,“若是他的时,也倒是一双”,“若他的时,也又是好一对儿”。没有武大的暴殄天物,就没有潘金莲的盛世容颜,鲜花离不开绿叶的衬托,离不开牛粪的滋养。
西门庆道:“干娘,我其实猜不着。”异日,大官人深情表白:“却是哪里去讨?武大郎好生有福!”
王婆哈哈笑道:“好教大官人得知了笑一声。他的盖老,便是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从浅薄的笑声里,可以想到:无伤风化的潘金莲,出门依然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武松让潘金莲“躺平”,杜绝高富帅的觊觎——比武大高的、比武大富的、比武大帅的。大众情人潘金莲,并非国色天香,却普度众生。
西门庆跌脚笑道:“莫不是人叫他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郎?”“跌脚”暴露了大官人强烈的占有欲。
西门庆又道:“你儿子跟谁出去?”言近旨远。
王婆道:“说不得。跟一个客人淮上去,至今不归,又不知死活。”交浅不能言深,后话吊诡:“老身不瞒大官人说:我家卖茶,叫做鬼打更。三年前六月初三下雪的那一日,卖了一个泡茶,直到如今不发市,专一靠些杂趁养口。”
西门庆道:“却不叫他跟我?”递上橄榄枝。
王婆笑道:“若得大官人抬举他,十分之好。”态度敷衍,否则会延伸话题。
西门庆道:“等他归来,却再计较。”那时,叫王婆“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大官人一进茶馆,话题焦点是:品评人妻。
“约莫未及两个时辰”,大官人二进茶馆,还是坐在水帘下,面向武大门前。半歇,王婆出来调侃:“大官人,吃个梅汤?”望“门”止渴吗?隐喻“闭门羹”。
西门庆道:“最好多加些酸。”正吃武大的醋。
西门庆慢慢地吃了,想无伤大雅的多坐一会,多看一眼。西门庆道:“王干娘,你这梅汤做得好,有多少在屋里?”从“梅汤”到媒介,用的都是谐音,并不费解。“有多少在屋里?”难道想在这里开房?
王婆笑道:“老身做了一世媒,那讨一个在屋里?”欲迎先拒。
西门庆道:“我问你梅汤,你却说做媒,差了多少。”见招拆招。
王婆道:“老身只听的大官人问这媒做得好,老身只道说做媒。”你小子就装吧!
西门庆很无耻的说:“干娘,你既是撮合山,也与我做头媒,说头好亲事,我自重重谢你。”
关系复杂,男女都是有家室的人,王婆有顾虑。
西门庆道:“我家大娘子最好,极是容得人。现今也讨几个身边人在家里,只是没一个中得我意的。你有这般好的,与我主张一个,便来说不妨。就是回头人也好,只要中得我意。”三妻四妾还不够,损不足以奉有余。
王婆讲了一个冷笑话:有一个倒好,只是年纪大些,属虎的,九十三岁!西门庆嘿嘿而去。大官人二进茶馆,话题焦点是:西门家室。
掌灯时候,茶馆要打烊了,西门庆又来了,还是那个座位。王婆道:“大官人,吃个和合汤如何?”先意承志。
西门庆道:“最好。干娘放甜些。”调情如调味。西门庆坐了一晚,爱屋及隔壁!起身道:“干娘记了帐目,明日一发还钱。”
王婆道:“不妨,伏惟安置,来日早请过访。”“伏惟安置”,意思是晚安!西门庆又笑了去。大官人三进茶馆,话题归结:一夜好梦。
次日清早,王婆一开门,就看见西门庆丢魂似的转悠。西门庆又来了,在老地方坐下。王婆欲擒故纵,不理不睬,只顾在茶局里煽风炉子,不出来问茶。
西门庆叫道:“干娘,点两盏茶来。”王婆挖苦道:“大官人来了。连日少见,且请坐。”王婆浓浓的点两盏姜茶——驱寒。西门庆厚着脸皮道:“干娘相陪我吃个茶。”
王婆哈哈笑道:“我又不是影射的。”“影射”意思是心上人、意中人、梦中人,如空花泡影般朦胧——距离产生美。
西门庆也笑了一回,死皮赖脸的问道:“干娘,间壁卖甚么?”
王婆道:“他家卖拖蒸河漏子,热烫温和大辣酥。”据黄霖先生主编的《金瓶梅大辞典》考证,“拖蒸河漏子,热烫温和大辣酥”,是荤段子。
西门庆笑道:“你看这婆子只是疯。”老不正经。
王婆笑道:“我不疯,他家自有亲老公。”一盆冷水!
西门庆道:“干娘,和你说正经话:说他家如法做得好炊饼,我要问他做三五十个,不知出去在家?”蠢蠢欲动,连翻墙头的心都有。
王婆道:“若要买炊饼,少间等他街上回了买,何消得上门上户?”那是打草惊蛇。
大官人四进茶馆,话题归结:武大起居。
西门庆像丧家之犬,在门口转来转去,五进茶馆。王婆打趣:“大官人稀行,好几时不见面。”
西门庆笑将起来,去身边摸出一两来银子,递与王婆,说道:“干娘权收了做茶钱。”开始下钱。
婆子笑道:“何消得许多?”
西门庆道:“只顾放着。”有话好说。
婆子便道:“老身看大官人有些渴,吃个宽煎叶儿茶如何?”简直就是花花肠子里的蛔虫。
“我有一件心上的事,干娘若猜的着时,输与你五两银子。”下注。
王婆的主业是“杂趁”,专治害馋痨。
西门庆问道:“怎地叫做杂趁?”
王婆笑道:“老身为头是做媒,又会做牙婆,也会抱腰,也会收小的,也会说风情,也会做马泊六。”三姑六婆皆通,将来还会为你们接生,一条龙服务。
西门庆道:“干娘端的与我说得这件事成,便送十两银子与你做棺材本。”下本钱。
下流胚子王婆和盘托出:潘、驴、邓、小、闲五位一体“捱光宝典”。虽然是信口胡诌,却是专治闷骚的偏方。潘指的是金莲,从潘金莲联想到潘安;驴比喻西门庆——出的是风流汗而已,只有“驴大的行货”才能满足小潘,让“身无长物”的武大情何以堪;“邓”据C位,像邓通一样有钱,邓通是汉文帝的男宠,这也是风流钱;“小”是小心,不能霸王硬上弓,会连累老身;“闲”是闲工夫,如果大官人不风流,岂不断了老身的财路。
王婆揶揄吝啬鬼:“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但凡捱光最难,十分光时,使钱到九分九厘,也有难成就处。我知你从来悭吝,不肯胡乱便使钱。只这一件打搅。”
西门庆道:“这个极容易医治,我只听你的言语便了。”寡人有疾,钱不是问题。
王婆螺狮壳里做道场,将“潘金莲个案”分解成了十个步骤,浓缩了毕生所学,策划了文学史上最经典的出轨。集大成之作的背后,是“一匹白绫,一匹蓝绸,一匹白绢,再用十两好绵”、好酒好菜、十两银子。千头万绪,从穿针引线开始——请巧妇做寿衣,为人妇做嫁衣。
王婆卖弄:“老身那条计,是个上着。虽然入不得武成王庙。端的强似孙武子教女兵,十捉九着。”“武成王”是姜子牙的封号,自夸如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的神机妙算,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拉人下水。“孙武子教女兵”,春秋时,吴王阖闾刁难兵圣孙武,让孙武在后宫搞军训,妃嫔傲娇不服管,孙武就杀一儆百。引用这个典故,暗示王干娘坑害了不少良家妇女,手段恶毒——都服服帖帖的,也为“药死”武大埋下伏笔。
西门庆即刻起身,采买“绫绸绢缎,并十两清水好绵”,外加“五两碎银”——打赌的彩头,叫人送给王婆。王婆有料,开了后门,直奔武大家。后门两家互通,由此推断,武大的房东就是王婆。否则,后门是预留的消防通道吗?两家过从甚密,武大的家事,王婆耳熟能详。
王婆明知故问:“娘子怎地不过贫家吃茶?”
小潘推故:“便是这几日身体不快,懒走去的。”心情郁闷是真的。
王婆破题,有变徵之声:“娘子家里有历日么?借与老身看一看,要选个裁衣日。”
小潘纳闷:“干娘裁甚么衣裳?”
王婆是来卖老的——“老身十病九痛,怕有些山高水低”,为自己准备寿衣;连布料,都是“近处一个财主”施舍的;按风俗,闰月裁寿衣,“又被那裁缝勒掯,只推生活忙,不肯来做”。
小潘满口答应了,一方面是本性善良,怜贫恤老,为人直爽;另一方面,王婆是小潘唯一的闺蜜,出于兔死狐悲的同情。
王婆是来卖嘴的:“若得娘子肯与老身做时,娘子是一点福星,何用选日?老身也前日央人看来,说道明日是个黄道好日。老身只道裁衣不用黄道日了,不记他。”说黄道黑,见缝插针。
王婆道:“既是娘子肯作成老身时,大胆只是明日起动娘子到寒家则个。”得寸进尺。
小潘道:“干娘,不必。将过来做不得?”
王婆是来卖乖的:“便是老身也要看娘子做生活则个;又怕家里没人看门前。”三天后,把奴家和大官人关在屋里,王婆先去“看门前”,再闯进屋里“看娘子和大官人做生活”。正是:“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
翌日,小潘画了个淡妆,从后门走过王婆家里来。王婆在桌面撒上些坚果——让依人小鸟啄食,“浓浓地点道茶”——治春困。婆子看了小潘的手艺,赞叹不绝:“好手段!老身也活了六七十岁,眼里真个不曾见这般好针线。”武大归来,大门还关着。武大进屋,看见老婆面色微红,便问道:“你那里吃酒来?”
“便是间壁王干娘,央我做送终的衣裳,日中安排些点心请我。”如实回答。
武大嘱咐老婆:“你明日倘或再去做时,带了些钱在身边,也买些酒食与他回礼。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休要失了人情。他若是不肯要你还礼时,你便只是拿了家来,做去还他。”武大赔了夫人还倒贴,“回礼”这个情节在王婆意料之外,拷问着隔壁老王的良知。潘金莲拿来“一贯钱”回礼,高邻王婆受之有愧,“又添钱去买些好酒好食、希奇果子来,殷勤相待”。
第三天,前门走了武大,后门来了王婆,小潘素颜就出镜了。晌午前后,大官人粉墨登场,想煞人。到茶坊门首,便咳嗽道:“王干娘,连日如何不见?”装腔。
王婆装佯应道:“兀谁叫老娘?”
西门庆道:“是我。”稀客,士别三日。
王婆出来接应,笑道:“我只道是谁,却原来是施主大官人。你来得正好,且请你入去看一看。”把西门庆袖子一拖,拖进房里,看着小潘道:“这个便是那施主,与老身这衣料的官人。”西门庆见了那妇人,便唱个喏,扭捏作态。小潘慌忙放下生活,还了万福。
“淫窟”茶馆打着道德的幌子,武大娘子和大官人干的是为孤寡老人“送终”的善事,坐在道德高地上谈情说爱,道德滑坡的冲击力,成就了千古风流人物。王婆为二人幽会,搭建了一个展示自我的舞台。
王婆和大官人一唱一和,一个说:“真个是布机也似好针线,又密又好,其实难得!”,一个说:“这位娘子怎地传得这手好生活,神仙一般的手段!”,那是如织女下凡,天衣无缝。
小潘笑道:“官人休笑话!”招架不住糖衣炮弹。
西门庆问王婆道:“干娘,不敢问,这位是谁家宅上娘子?”从“四德”之妇功,到“六礼”之问名。
王婆吟吟的笑道:“便是间壁的武大郎的娘子。前日叉竿打得不疼,大官人便忘了?”今日送上门来。
小潘赤着脸便道:“那日奴家偶然失手,官人休要记怀。”冤家路窄,歪打正着。
西门庆道:“说哪里话。”自己人。
王婆便接口道:“这位大官人,一生和气,从来不会记恨,极是好人。”会疼人。
西门庆道:“前日小人不认得,原来却是武大郎的娘子。小人只认的大郎一个养家经纪人,且是在街上做些买卖,大大小小,不曾恶了一个人;又会赚钱,又且好品格,真个难得这等人。”罗敷有夫,埋汰了。
王婆又道:“娘子,你认的这个官人么?”
小潘道:“奴不认的。”
“这个大官人,是这本县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西门大官人。万万贯钱财,开着个生药铺在县前。家里钱过北斗,米烂陈仓;赤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亦有大象口中牙。”王婆满嘴跑火车,小潘听不得,就低了头缝针线。
王婆便去点两盏茶来,递一盏与西门庆,一盏递与这妇人,说道:“娘子相待大官人则个。”
王婆看着西门庆,把一只手在脸上摸,西门庆心知“八字有一撇了”。王婆这个动作,很妩媚。
王婆借花献佛,让西门庆出银子请客:“难得这位娘子在这里,官人好做个主人,替老身与娘子浇手。”买办王婆负责跑腿,有好处费。
小潘言语温吞,口里说:“不消生受得”、“干娘,免了”、“干娘自便,相待大官人,奴却不当”;身体却很诚实——八风吹不到:“却不动身”、“又不起身”、“亦是不动身”、“依旧原不动身”。孤男寡女,面面相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如何点破。“西门庆这厮一双眼只看着那妇人;这婆娘一双眼也把来偷睃西门庆,又低着头自做生活。”小潘很温顺,大官人也很老实——按照王婆的设计,此时火候未到,还需要借助酒力。等酒,急躁死人。
王婆买来酒和熟食,推杯换盏之间,话题也深入到了谈婚论嫁。酒过三巡,西门庆问道:“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多少?”小潘应道:“奴家虚度二十三岁。”
西门庆自道:“小人痴长五岁。”
那妇人道:“官人将天比地。”天造地设、天覆地载?
王婆插口道:“好个精细的娘子,不惟做得好针线,诸子百家皆通。”识破玄机,话题每况愈下。
王婆一顿捧杀:“不是老身说是非,大官人宅里枉有许多,那里讨一个赶得上这娘子的!”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西门庆感叹:“便是这等一言难尽!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个好的。”浪子薄命,令人好笑。
王婆嘴欠:“大官人先头娘子须好。”三天前,王婆是这样说的:“大官人,你宅上大娘子得知时,婆子这脸,怎吃得耳刮子?”
西门庆道:“休说!若是我先妻在时,却不怎地‘家无主,屋倒竖’。如今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饭,都不管事。”寻欢还捎带着“悼亡”。
小潘问道:“官人恁地时,殁了大娘子得几年了?”见异思迁,“席位”空缺,想攀高枝——不枉了为人一世!
西门庆道:“说不得。小人先妻,是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是件件都替的小人。如今不幸他殁了,已得三年,家里的事,都七颠八倒。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来?在家里时,便要怄气!”伤心人别有怀抱。
那婆子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你先头娘子,也没有武大娘子这手针线。”妇功不及。
西门庆道:“便是小人先妻,也没此娘子这表人物。”妇容不及。
王婆又把西门庆的“外宅”和小妾罗列出来——卷上珠帘总不如,把一个采花大盗包装成“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痴情人、父母双亡又丧偶的青年才俊!
这是一出精心设计的“王氏骗局”,演完“双簧”,有眼神的王婆起身去买酒——“直去县前那家,有好酒买一瓶来,有好歇儿耽搁”。西门庆道:“我手帕里有五两来碎银子,一发撒在你处,要吃时只顾取来,多的干娘便就收了。”在小潘看来:这既是炫富,又是贿赂——支走王婆。
小潘口里说道:“不用了。”坐着却不动身。
“婆子出到房门前,便把索儿缚了房门,却来当路坐了,手里一头绩着绪。”“绩绪”就是搓丝线——缝寿衣用,抠门到家了;王婆作为“牵线人”,进行最本色的表演——揉搓的过程,还需要喷口水润滑;这个动作既富有想像力,又不失幽默感。“绩绪”既是写实,又是双关,《水浒》的修辞出神入化,玲珑剔透。
王婆没去买酒,空手就回屋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酒可以催情、遮羞、代人受过!时间节点把握的很准,“当下二人云雨才罢”,不是在入港的高潮而是在尾声,王婆的突然出现,起到高潮迭起的艺术效果,王婆事先都没给西门庆说。王婆推开房门,大喝一声:“你两个做得好事!”
王婆倒打一耙:“好呀!好呀!我请你来做衣裳,不曾叫你来偷汉子。武大得知,须连累我,不若我先出去出首。”转身便走。
小潘扯住裙儿道:“干娘饶恕则个!”楚楚可怜的小潘,在王婆眼里无异于一条发情的母狗。小潘还有什么资本,去和西门庆谈条件?
王婆开出的筹码是:“你从今日为始,瞒着武大,每日不要失约负了大官人,我便罢休;若是一日不来,我便对你武大说。”王婆当场又和西门庆算账:“所许之物,不可失信!”西门庆今天请客出了五两银子,三天前送“衣料”一并捎来“五两碎银”,统共十两;此“十两”属于活动经费,非“所许之物”那十两银子,别搞混了!
王婆捉奸,刻画了三个聪明人的无耻相——都别装了!事后,三人又吃几杯压惊酒。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吃喝玩乐都有价码,王婆既像是打杂的,又像是老板。潘金莲是自食其力——一手好针线,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不依靠什么大官人二官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人莫予毒——武大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