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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开盛忙问先生如何,曹先生沉吟良久,说道:“不妥,不妥。两人八字极为不合,这桩好事做不得。”说罢起身告辞,酬谢也不要,一双竹杖在地下敲敲点点,头也不回走了。

原来曹先生算过女方八字,果然是个剋夫的命相,但只要做些功课也能化解。后来黄七哥报出八字,一番掐算后不禁大为震惊,那可是横祸及身解无可解的极凶之命。但天机不可泄露,此事不便明说,只好推说八字极为不合,便急匆匆告辞。

黄七哥与王嘎姐一向感情甚好,对纳小一事本来就心中忐忑,听先生说八字不合反而宽心下来,不做指望。倒是黄开盛见事情没办好,甚为歉疚,吃过早饭,又极力挽留黄七哥吃过夜饭再回,还喊了附近几个黄姓本家作陪。

“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何况那几个本家,平时也都或多或少受过黄七哥关照,席间格外殷勤。

架不住多喝了几杯,天麻黑时,黄七哥才一步两晃回到石斗坪。

不用过多嘱咐,这一天的经历,跟随的那个护院自然不敢多嘴。

下堂屋侧面那间耳房,是护院值守的活动场所,几名当值护院在里面日白谈天,见到东家回来,一齐住嘴站起身来。

黄七哥摆摆手,道声“辛苦”,便往上堂屋去了。

上堂屋厢房,义娃儿双脚泡在脚盆里,口中胡乱吁着口哨,王嘎姐在给梅娃儿洗脸。

黄七哥进门,皱了皱眉头道:“深更半夜的,吹什么口哨?”

王嘎姐一旁问道:“今儿收了哪几家?”

黄七哥一愣,却见义娃儿嘴里没停,便吼道:“说不听,嘴痒啊?”

王嘎姐白了他一眼,把两个孩子一牵:“走走走,睡去。”

酒劲上头,又担心王嘎姐一会回来细问,不知怎么回答,干脆脚也不洗了,倒头便睡。

睡到半夜尿急醒了,晕头晕脑坐在床沿,从床底下摸出夜壶小解。才屙到一半,忽听得大门“轰……”一声巨响,震得楼板上扬尘像胡椒面样洒下来。

黄七哥惊得差点把夜壶掉在地上,酒意全无,顾不得下面还在淅淅沥沥,提起裤子便往外跑。

才出房门,又听见后门响起撞击声,一名护院边跑边喊:“不好了,抢犯来了……抢犯来了……”

黄七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天井低声吼道:“快,拿枪的上楼,从窗户往下开枪,来不及灌药就拿起石头石灰往下砸,去两个人守后门,其余的人守大门。”说罢直奔下堂屋,从板壁上取下铜锣,“哐,哐,哐……”没命的敲打起来。

王嘎姐牵着义娃儿梅娃儿,也从房里跑到堂屋,那兄妹吓得哇哇大哭。

“嚎什么丧?嘴痒招来抢犯,心里凉快了吧?”黄七哥骂道。山里人家有禁忌,夜晚是不能吹口哨的,一说是容易招来鬼怪,一说是容易招来抢犯。

门外撞击声一阵比一阵紧,大门被撞得嘎吱嘎吱响,王嘎姐急得六神无主直跳脚:“当家的,少说两句,这可如何是好?”

黄七哥把铜锣往王嘎姐手里一塞:“赶快带娃儿们上楼,在楼上敲锣,声音传的远些。万一大门被撞开,楼下人全部退到楼上,把梯子一抽,我就不信,抢犯能飞上楼去。”

打算大门被破时上楼坚守,就不怕抢犯放火么?原来,正如俗话说的“盗亦有道”,抢犯有“三不”:不放火烧屋,不杀人取命,不劫干掳尽,乃是不成文的行规。比如腊肉,会留下个猪头或大肠,这便是不劫干掳尽,杀人放火更不能做。给苦主留一条活路,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苦主没有活路了,不得拼命?一旦出了命案,官府必然要全力缉捕。

王嘎姐母子才转身,楼上前后同时枪响,“咣当……噗……”石头、石灰包雨点般往下砸去,只听见门外“哎哟,哎哟”几声惨叫,又有一声闷响,似是撞门的圆木落在地上,撞门声停了。

黄七哥赶紧吩咐护院,趁着空隙加固门栓门杆。

才消停片刻,门外有人低吼道:“黄家就两条破枪,来不及灌药,速速撞开大门。兄弟们,妻儿老小的生活,全凭今儿晚上。”

“噢……”一阵吆喝,撞门声又起。

门栓铆钉渐渐松动,眼看只需再撞三五下,门杆脱落,大门就破了,黄七哥急忙高喊:“上楼,上楼,所有人上楼。”

恰在此时,通往街市和伍家河的前后垭口,锣声骤然响起,无数声音高喊着:“打抢犯……捉抢犯……”原来是锣声传出了警讯,石斗坪附近几家大户派出护院家丁,连同附近青壮乡民,一齐赶往石斗坪支援。

听见垭口锣声,几名护院知道援兵到了,赶紧返身奔回门边,齐力顶住大门。

忽然门外一声尖锐呼哨,撞门声、吼叫声顿时消失,只有杂乱脚步声渐渐远去。

楼上护院喊道:“东家东家,抢犯跑了。”

黄七哥大喜过望,高喝道:“各位师傅,冲出去捉拿抢犯,我重谢大家。”说罢,大开宅门,护院一窝蜂涌出,向抢犯追去。

再说覃声鸾,眼见几周乡邻赶往石斗坪,料定谭二等人今晚难以成事,弄不好脱身都难,赶紧下山。

才到密林边沿,就见石斗坪方向跑来十余人,其中三人被同伴扶着,经过眼前荒坡并不停顿,直接往白果坝方向逃去。隔那十数人不远,有三人断后,时不时捡起地上石块,砸向坡下追来的人,后面追得近了,便回身舞起砍刀梭镖,居高临下把追兵逼退几步,如此且战且走,与前面逃走的同伙,渐渐拉开了距离。

这时,一名持枪追赶的护院腾出手来,“砰!”一声枪响,最后那个断后的抢犯应声倒地,前面两人急忙返身来扶。

护院们一齐高喊:“逮翻哒一个,捉活的啊,送到官府领赏。”

“快走,不要管我。”倒地那人推开同伴,猛地跳起身往回扑去,无奈身子一歪,又倒在地上。

此时,覃声鸾正从密林小径奔下,眼看那三人便要落入护院之手,急忙猫腰隐身,从地上抓起一把裹着泥土的碎石子,暗运内力,一招飞雪漫卷撒了出去。

“哎哟”“哎哟”几声痛呼,爆射而出的石子犹如箭矢枪弹,颗颗不离追兵膝盖脚踝,当场倒下两个。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波石子再到,又有一人中招,“不好,快退,抢犯有埋伏。”吓得那拨护院连滚带爬,逃下岭去。

覃声鸾从林中闪出。

两个未受伤的抢犯,忽见林中窜出条人影,一个挺梭镖一个挥砍刀,急忙逼上前来。

“不要慌张,在下乃适才助你退敌之人。”覃声鸾低声说道:“黄家人回过神来,还会复二手,此处不宜久留,快随我来。”

那两人闻言垂下刀枪,却拿不定主意,看向地上那人。覃声鸾嗤道:“出手救了你们,却再来害你们,我是吃多了没事做?”说罢,径直闯到近前,一俯身将那伤者扯在肩上,退入密林小径。

那两人对望一眼,互一点头,跟在覃声鸾后面,一阵疾行,不多时到了花子洞。

就着先前火堆,那两人添些树枝,洞中顿时亮堂。

覃声鸾把伤者往地上一放,蹲下身子查看,眼见伤者裤脚已被鲜血浸透,好在土家山民的裤子,都是腰粗腿阔,轻轻挽起就到了大腿处,伤势一目了然。原来那人右脚膝盖弯直到后脚跟,中了数处火铳铁砂,不知深浅,还在不断往外沁血,难怪当场栽倒在地。

覃声鸾转身出洞,在洞口边荒草中扒拉一阵,连茎带叶扯下几根野草,返回洞中对那两人吩咐道:“你,出去望风,看看有没有人追来。你,把住他的腿脚,肯定有些疼痛,一定不使他乱动,铁砂不启出来,一旦流脓灌水连到筋骨,这条腿就废了。”那两人呆立没动,不知听还是不听。

伤者半躺在地上,略点一点头,那两人一个出去望风,一个按住伤者腿脚。

覃声鸾自腰间拔出短刀,就着火塘火苗燎晃几次,左手拇指食指在那伤处一捏,伤口突起如鱼嘴,右手刀尖飞快插进,往外一撬。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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