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爷一惊:“师弟,你这是?”
“师兄,当初在师门,你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只能练习吐纳之法、拳脚功夫以强身健体,不得修习奇门异术,你又是君子行径,更不屑研习江湖伎俩,故而有所不知。”汪真人深吸口气,缓缓吐出,说道:“其实,先前桌上十分危急,幸好覃公子和我都没起歹念,师兄你又分解及时,才没有斗到你死我活。”
二人化解酒力于无形,架甑斗法比拼内力,冯老爷是清楚地,但三盅蛊之事,却只觉蹊跷并未看出端倪,至于说彼此都没起歹念,更不知所指何事,不禁问道:“师弟可否告知此中详情?”
于是,汪真人将席上一应经过,详述一遍,再说道:“实不相瞒,师弟先前反噬了蛊虫之毒,与覃公子比拼内力又有些分神,以至吃了点小亏。现今如同大病一场,得要十天半月才能复原。据我估计,覃公子恐怕也是带伤而归。唉,只可惜还是未能将师兄之事了结。”
“啊?师父,你伤得怎样?覃嘎哥哥哥又如何?”冯秋云过来请父亲与师父去花厅,正好听见这话,急忙问道。
“呵呵,应无大碍,毕竟我二人都痛没下杀手,不过是比拼内力的损伤罢了。”汪真人笑笑,说道:“师父已是好端端坐在这里,至于覃公子如何,明日便知。”
“万幸,万幸。”冯老爷一阵后怕,半晌回过神来,安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保得平安才是大事,师弟不必放在心上。”说罢,亲自扶起汪真人,送去客房打坐调息。
待冯老爷回到花厅,陪着闲聊几句,秋云便躲回了闺房,心中挂念覃声鸾伤势,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好不容易盼到天明,在老爷夫人门前说一声:“爹,妈,我去云盘岭看看莺儿姐姐。”
老夫人正要阻止,冯老爷摆摆手,回道:“去吧,不过还是换装前去为好。早去早回等你吃早饭,顺便探望一下覃公子……”
“嗯,知道了。”冯秋云如遇大赦,与冬梅换上男装出门。
今天是单日子,街市不逢场。天运大军前日进驻云盘岭,无数乡民亲眼目睹,早已将消息传遍四乡,周边乡民都想来一睹白莲军风采,因而街市上更比双日逢场热闹。
二人无心理会街市的喧闹,不多时来到街市西口。
远远看见云盘岭上下,数日不见已经大变模样。山脚围起了两道栅栏,岭上目光所及尽是营寨哨塔,无数藏青底色中镶白莲花的大旗迎风飘扬,树荫下不时传出教勇操练喝声,数队巡逻教勇在林间小道来回穿行。
大梓树边便是哨卡,七八名头裹白布条的教勇手执长枪伫立,另有一名小头目似是哨长,身后跟着两名教勇,手按腰刀来回巡视。数十名看热闹的乡民,不敢过分靠近,远远站在街口外窃窃私语。
冯秋云昨晚听覃声鸾说,自己去云盘岭必是畅通无阻,夜里细细想来,此前向腊生带来的白玉莲花,乃是教中信物,所以早上临出门时,特意把那玉白莲揣在荷包里。
两人低头疾步走近哨卡。
一名教勇高声喝问:“站住,来者何人?前面是天运大军营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冯秋云掏出玉白莲递了过去,卡口教勇接过一看,露出惊异神色,赶紧让哨长验看,哨长也大吃一惊,忙问道:“敢问这位公子从何而来,到此何事?”
“我找……找你们女营覃统领,她是我姐。”秋云原本是说找覃都督,但终究说不出口,话到嘴边改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莺儿姑娘姓齐,以为覃嘎哥哥的妹子自然是姓覃的,便说找女营覃统领。
那哨长乃是当初凤鹤山出发,随覃声鸾西行的二十护卫之一,对当地口音不甚熟悉,并未仔细分辩“覃”“齐”两个字的差别,以为冯秋云说的就是齐统领。
“哦……”哨长知道,齐莺儿本是襄阳堂莲花圣使,既然是她的兄弟,手里拿着七瓣玉白莲也不稀奇,当下抱拳行礼道:“原来是齐统领的客人,前面往左手过去不远,便是南山女营。”
冯秋云谢过,与冬梅进了哨卡,往营盘岭南边行去,才走了三五十步,背后又传来那哨长的声音:“哎哟,腊生兄弟,大清早从街市回来,买了什么好东西啊?”
冯秋云扭头看去,向腊生刚进卡口,对那哨长答道:“嗯,正巧买了点好东西,送你一包回去煮着吃吧。”说罢,将药包往那哨长鼻下一递,大笑道:“哈哈……上街抓药,给受伤兄弟们疗伤呢。”
“呸,呸,呸!”哨长连啐了三声,叱道:“快拿开些,无事达事哪个吃药。”
“腊生,买什么药啊?”冯秋云回身转来问道。
“前几日邬阳关和薄刀粱子连续激战,有些兄弟受了伤,军中药材不太齐全,所以去回春堂买来的。”向腊生见是秋云,一身公子装束,忙上前见过,问道:“公子……是稀客啊,你怎么有空到营盘岭来了?”
“我是来找莺儿姐姐的,听说她就在南边女营,正准备过去呢。覃嘎哥哥呢?他在不在营中?他住在哪里?”冯秋云问道。
“覃公子住在山顶大营。哎哟,你先去女营吧,我有事先走了。”向腊生担心话多漏嘴,一溜小跑上山去了。
冯秋云笑了笑,依然去南山。
转过一道山脊,远远看见并排七八间营房,墙面为一劈两开的圆木,屋顶盖着杉树皮,营房背面靠山,前面栅栏围出一片院落,栅栏正中搭着门楼,上挑青色莲花旗,院内有女人活动。
此处正是南山女营。
女营背靠营盘岭主峰,面临伍家河谷千仞绝壁,再往前行几百步,便是花子洞钱粮库,钱粮库再往前又是悬崖峭壁。覃声鸾与武魁商议女营驻地时,两人都觉得此处最佳,面南向阳,两面临崖,又处在山顶大营与前山关隘重兵护卫之下,极是安全。
有不少本地教勇,家中妻女无甚依靠,又怕财主土豪报复,得知营盘岭开建女营,便连夜接上山来。因此女营虽是新开,却也热热闹闹,有了数十人。
齐莺儿不在营中。
春燕正在忙前忙后,带着新入营女子,打扫房舍,整理伙房用具。
见到秋云二人,过来问过才知底细,边往营中请边低声说道:“原来是冯幺小姐,听我家小姐说过的。在下是小姐身边丫头,叫我春燕便是。真的不巧,我家小姐这会不在,去了山顶大营,您先进来歇着,我马上叫人去请。”
冯秋云心中一紧,昨晚师父汪真人已经说过,现今莺儿姐姐也在山顶大营,向腊生又清晨八早去回春堂抓药,莫不是覃嘎哥哥真的受了伤?急忙说道:“不用了,既然姐姐不在女营,正好我也要去看望覃嘎哥哥,不劳通传,我们自去便是。”说罢,与冬梅离开女营,沿着旁边小路,直上山顶。
沿途遇见几拨巡逻教勇盘查,凭着七瓣白玉莲花畅通无阻。但到了山顶大营,在莲花堂外却被当值拦住,先验过莲花,又细细盘问,才进去一人到后面禀报:“街市冯家冯公子求见。”
莲花堂背后有间卧室,覃声鸾斜躺在床上,齐莺儿与武魁陪坐在一侧,商量一些营中琐事,向腊生在一旁用个小茶炉煎药。忽闻冯公子求见,不用想是冯秋云来了。
覃声鸾急忙起身,齐莺儿上前扶住,一起去到外间莲花堂,在侧面案边坐定,这才说道:“快请。”
“莺儿姐姐,去女营找你,说你在山顶大营,我就直接上来了。”冯秋云一进莲花堂,就冲齐莺儿嚷着。
齐莺儿迎上前去,牵着冯秋云的手,笑道:“妹妹可是初次到营盘岭做客呢,可惜我不在女营,只怕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吧?不过,在山顶大营来也是一样,向腊生,还不快把哥哥的珍藏拿出来,给幺小姐奉茶?”
“姐姐客气了。”说罢这话,冯秋云回头向覃声鸾问道:“覃嘎哥哥,师父可是有名的‘酒漏子’呢,昨晚席间斗酒,真的担心你会吃亏,我在一旁又不便劝解,没事吧?”
“呵呵,你师父海量。”覃声鸾笑道:“昨晚真是喝了不少,至今还头昏脑胀呢,让冯大伯与汪真人见笑了。”
冯秋云见覃声鸾谈笑自如,毫无受伤迹象,放下心来,笑吟吟地说道:“没有啊,你们走后,我爹与师父直夸你呢。”
武魁向齐莺儿使个眼色,说道:“齐姑娘,你女营今日新到不少人,我陪你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齐莺儿明白武魁用意,是想让覃声鸾与冯秋云单独说话,不禁有些不悦,冷脸回道:“女营之事,不劳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