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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土唐国,侠祖山,斩天峰。

有一白衣胜雪的少年不知是从何处来到这座天下第一高峰的峰顶,峰顶罡风凛冽刺骨,少年却浑然不觉,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高挂的皎皎圆月,没有来由地自言自语了一声:“还好。”

感知到一缕熟悉地气息由远而近,少年先是有些惊讶,转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似乎有些喜悦?。

一柄通体幽黑的古剑以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速度自远方瞬息而至,眼看便要刺向那个衣衫单薄的白衣少年,少年却始终微笑不语。

那看似要洞穿少年的一剑在其眉心一尺处骤然悬停,随后竟在少年周身环绕飞旋起来,嗡鸣不止,好似故友重逢,在欢呼雀跃。

少年伸出一手,正是自明月书院破湖而出的古剑安然落于少年手中,并无半分抵触,教人如何能想到此剑先前在明月书院的霸道凌厉。

此番情景,也正在清玄真人那最后一卦的卦象之中。

在少年握住古剑的刹那,今夜在明月书院所发生之事在他脑海之中一一浮现,分毫不差。

少年沉默片刻,向着南方,遥遥一拜。

随后,少年双指缓缓抹过剑身,轻声道:“如今我这身子不比当年,可能需要你助我下山了。”

古剑通灵,先是悬空而停,继而缓缓下降,少年盘膝坐于古剑之上。

月色皎皎,古剑幽幽,衣袂飘飘。

霎时间人与剑便一同下山而去了。

……

第二日,唐国震动。

诸多令人震惊的消息在修行界诸般神通之下,一夜之间便传遍了唐国的各个角落。

而这些消息几乎都与一个地方有关,那便是明月书院。

其中最令人难以置信或者说不愿相信的,是那座天下第一道观的第四掌教,无为七圣之一的清玄真人,不知为何在距离明月书院几十里以外的一处无人僻壤,引下了从天而降的恐怖雷劫,最终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方圆十里被尽数夷为平地。

清玄真人行走人间百年,他的死让不知多少受过其恩惠的人心中黯然。

再就是被奉为天心五佛之一的天心寺了净僧人,这一夜竟也出现在明月书院,并突然宣布择日会在唐国进行一场讲经说法。

天心寺的五名僧人,哪个不是当世活佛,如今信佛者众多,都觉得若能聆听他们说法一次,恐胜过苦修多年所积攒的功德,故而十分欣喜。

多半是这两条消息太过惊世骇俗,相比之下,明月书院的明月湖内现世了一个疑似古剑的异宝,这一条消息却并未让人太过留心。

一来,万年前诸洲混战,遗留世间的宝物并不少,从一些古遗迹或是古战场,亦或是荒野林间现世一个上古宝物之事虽不常见,但也决谈不上什么百年难遇。

二来,当晚在书院赏月的很多人都说,虽然后来为了躲避天劫,没能看到最后,可书院有个姓周的先生神通广大,多半已经降伏了此剑,留在明月书院之中了。没有多少人愿意为一个不知品质的异宝去得罪这座唐国第二大书院。

当然,这还是要归功于清玄真人师徒二人及时唤醒了剑灵,使得此剑没有招摇入世,否则,恐怕就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另一番场面了。

至于那为数不多亲眼目睹了古剑的恐怖之处的人,没有谁会蠢到将其公之于众,为自己徒增对手。只不过在陆续离开书院后,都打起了各自的算盘。

一时之间,唐国境内,明里暗里,皆泛起波涛。

……

先圣洲,真正的儒教起源之地。

某书院内,一间屋舍前,栽有几颗杏树,时至深秋,有黄叶飘落。

树旁,有三名儒士,并肩而立,遥望东方唐国方向。

三人之中居左的儒士瞧着年龄最大,背微驼,满头白发,抚须道:“临走之前我给院里留下了两张品质极佳的飞鸽帖,这两张帖费了我不少心思,可跨洲传讯,且速度极快,不想昨夜就被用掉了一张,本来是以为院里不知轻重,一看内容才知果真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此人正是书院那名姓王的副院长,字逸少,极善书法,也正是他将周易请到明月书院做先生。

居右的那名儒士比前者年纪稍小些,却也已须发灰白,此人是明月书院的另一名副院长,姓温,闻言面色凝重道:“明月湖底,竟一直蛰伏着一柄通灵古剑,此事院长可知晓?”

居中被称“院长”的那名儒士,身材颇为高大挺拔,虽着儒衫,却更像武人,看着不过是不惑之年,可身旁二人皆知,院长已是年岁高龄。此刻缓缓道:“我亦不知。”

“不知温副院长如何看待此事?”王副院长问道。

“出乎意料,尤其是无为观清玄真人所言,实在匪夷所思,院长如何看?”

书院院长道:“若是别人说这些事,我定然以为是在胡言乱语,可既然出自清玄真人之口,我信八九分。”

“院长与这清玄真人相熟?”王副院长好奇问道。

“算不上相熟,只不过三年之前,他携弟子游历过书院,我与他见过一面,相谈甚欢。”

“可是论了儒道之别?”这次是温姓副院长问道。

书院院长摇了摇头:“一直在听他讲述游历人间的见闻,说哪里的馅饼滋味真不错,必须尝一尝,说哪里景色真实绝美,该去瞧一瞧……”

王、温两名老儒有些诧异。

书院院长感慨一声,道:“所以我很确定,那位老真人,是真的爱着这个人间。”

“恨不能相识啊。”

王副院长轻叹一声。

“若不是清玄真人唤醒古剑,引下天劫,又有天心寺了净大师临时宣布要说法一场,吸引了世人注意,书院甚至唐国恐怕已是置身风波之中了。”

突然想起一事,院长笑着对王副院长道:“对了,周易特意嘱咐了逸少你,说该他做的他做了,不该他做的他也做了,并且马上要出书院一趟,去亲眼看看那剑灵所找之人究竟是谁,有什么名堂,等他回来要是没看到月钱翻上一番,他立刻卷铺盖走人。”

王副院长苦笑道:“是他自己甘当落魄书生,可不是我有意压榨,这其中缘由,一言难尽啊。”

温姓副院长好奇道:“说起这个周先生,周易……近些年未曾听说过叫此名的读书人啊,院长,我久不在书院,不知此人是……”

院长道:“逸少,人是你请来的,给介绍介绍?”

王副院长笑道:“周易,字近之,前些年自号‘玉尘隐士’,只是后来觉得矫情便弃之不用了,不妨猜猜看?”

温副院长一边低头皱眉沉思,一边小声念叨。

“姓周,名易,易为更改,是说此时之名是更改而来?玉尘,古有‘漠漠复雰雰,东风散玉尘’,玉尘为雪,再加上‘近之’二字,大雪近之…”

温副院长猛然抬头看向身侧两人,“难道说!”

王副院长没有作答,只是笑眯眯抚须点头。

“可此人不是已经……”

明月书院院长道:“先帝哪里会真的降他的死罪。”

温副院长作沉思状,问道:“惜之?”

王副院长闻言笑着又给了一种可能:“惧之?”

院长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感慨。

“人间晚来周欲雪,问君能饮一杯无,明月书院只一次,真是捡到宝了。”

……

古剑现世的第二天清晨,明月书院,周易悄无声息,出书院往北而去。

清玄真人的唯一弟子道然,在苏醒之后,去被夷为平地的他的师父的渡劫之地枯坐了半晌,起身后,也往北而去。

侠祖山作为人间第一高山,绵延百里,剑灵应是考虑到白衣少年此时经受不住那瞬息千万里的对肉身带来的负担,故而刻意放缓了飞行速度,待到一人一剑来在侠祖山下,已是天光大亮。

一条缓缓流淌的无名小溪旁边,白衣少年翩然跃下古剑,看着为了寻他已经耗尽天然剑意而渐渐陷入死寂的古剑,轻声道:“辛苦。”

若无沛然剑意使之苏醒,此剑将再无半分灵气,唯其坚固锋锐不减分毫,若在凡俗之中,仍算得上一等一的好剑,可落在修士眼中与鸡肋无异。

少年背好这柄漆黑如墨的古剑,白衣如雪,公子无双。

临溪俯身,终于得见自己如今的样貌。

那是一张举世难寻的俊美脸庞。

什么面如冠玉临风玉树,似乎都不足以形容此人容貌,什么霞姿月韵倜傥风流,更难描绘其出尘气度。天上明月不及他半分清雅,浩瀚星海未有他双眸深幽。

可少年却似乎并不欣喜于那副只教世间男女艳羡的容貌,反而面露不悦神色,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

“怎么像个娘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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