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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梦境也没下剩几片了,还不如去趟冬天,放生蝴蝶玩,原本这是他惩治蚊虫的把戏——他曾经逮了一罐子母蚊,带到冬天的寒杉林,打碎玻璃罐后,看着蚊子一只只在风雪里瑟瑟发抖,好不过瘾,极有复仇的快感。可是,蝴蝶跟他无冤无仇的,他依然要用这种残忍的手段。

阿成已经走远,便不能与他同行了,阿垠简单收拾了行囊,只装下一件棉服,几瓶牛奶,就去赶下一班森系列车。他边赶路,边打开牛奶瓶饮用,夏天里的街道树木茂盛,散发着浓烈的木叶清香。

路上碰到在晨练的邻居,阿垠装瞎,不跟人家打招呼,对他们视而不见,但好心的邻居总是热情与他寒暄:“早啊,阿垠,这是要去哪儿呢?”

阿垠装聋,也一并哑了,一声不吭,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走过他们后,阿垠一抹嘴边的牛奶渍,低声噜苏了句:“全是些奇形怪状。”一直以来,阿垠总看不惯他们的怪模样,背地里可劲儿嘲笑。

生于这个城市的人类,无论是住在春天的,或是夏天、秋天、冬天的,身后尽都曲着一根细尾巴,尾巴上蟠着因人而异的花朵,说是尾巴,倒很似一根柔软的花藤。阿垠觉得他们大不如自己,是没进化彻底的物种。

最近的森系站在山毛榉森林,到站台时,列车还没有来,阿成也不在,估计上一班车刚走。站台的装修风格很简约,只置了几张长椅,在山毛榉浓郁的树下,夏天的太阳照不到,很宜人。

延入森林深处的车轨悄无声息,风轻轻的,吹过树木没起动静,只有林间鸟群的鸣叫声,分外悦耳。阿垠放下背包在长椅上,与他一起等车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年,阿垠飘了他一眼,他有一根鸢尾花的尾巴。

少年朝阿垠笑了一下,阿垠却回给人家一个白眼,鼻腔里还不屑地哼了一声。少年不以为忤,照旧是笑微微的。八成是他没弄懂白眼的含义,这个世界的人,还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表情。

少年说他叫阿衡,说完后,眼睛热热地盯住了阿垠,阿垠不好再闭嘴,也叙了名字。他在说起自己叫阿垠时,内心里心潮暗涌,很想告诉那少年,其实他叫吴垠。与他们不同,阿垠曾经拥有过姓氏。

阿衡说他要搭车去秋天,今日秋天会下雨。阿衡喜欢落雨天,但夏天已很久没有雨。他单独个人对雨的期望,敌不过众人的意愿,气象总理署得服从民意,不能随意降雨。

夏天已经晴了九十多天。阿衡像是暴晒在沙漠上的泥鳅,急需一场雨来滋养。幸逢秋天的居民近来思雨者众,气象总理署将在今日黄昏及子夜时段,在秋天布雨,并告知其他三区域居民,可前往秋天赏夜雨。

有那么一瞬,阿垠觉得他也并不很讨厌了,在看到阿衡向往雨季的认真神情,像极了他自己想念故乡的样子。鸟群忽然惊飞起,列车来了,阿衡帮他提了背包,到车厢里寻着一个宽敞的位置。没逗留太久,列车就启程。

窗口里的景色缓缓往后退着,山毛榉重重覆盖的绿色影,像溪水流动,森系列车本就以缓慢著称,适合喜欢慢节奏的旅人。阿衡开了一瓶果酒,绯红的汁液透过玻璃瓶来看,好像很美味。他俩喝了几杯,酸甜口,颇不如以往世界里的啤酒。记忆中麦芽汁的苦味,曾经陪了他整个的青春。

列车开出山毛榉森林后,又经橡树林,榕树林,从站台上来几个人,列车继续向北,又过一阵,忽然阿衡说:“秋天到了。”

果然,车窗外的树木肉眼可见地由绿及黄,再走一程,尽黄的树叶开始飘落,吹来的秋风已有了寒意。阿垠之前来过秋天,已经见怪不怪,沿路经一片枫树林,列车爬上半山腰,烈焰般的枫叶飞舞,像一场红雨。阿衡看痴了,趴在车窗上,直夸美丽。

阿垠心头有疑,便问了出来:“你这样子喜欢秋天,为何不定居在秋天里呢?”

没想到平常的一句话,把阿衡给问住了,他凝着眼睛,呆呆地没说话,列车都已出了枫树林,他才轻声说:“可我爱的人住在夏天,我舍不得离她太远。”

这时,最后一片枫叶从窗口飘进来,落在车厢,阿衡拾起来,苦苦一笑,说:“总有一天,她也会爱上我的。”断了一下,又接着说:“真希望她会陪我来美丽的秋天旅行,一起看看何为落叶满空山,何为秋风秋雨声。”

阿垠听他讲话浑是一股文艺腔,起了一身鸡皮,当时便怼他:“别这样讲话,太装了。”

后来,他也莫名地无言了,很诗意的无言。是阿衡坠入爱河的事,使他怀念起以前。以前他还在浙江的某个小镇,从高中念书,看上了一个女孩,他可不懂得什么是暗恋,天天死皮赖脸缠着人家,给人家买早餐,变幼稚的魔术,情书送了一封又一封,最后依然没如愿,女孩倒是被他吓得转了学。

阿垠追忆到此,嘴边不自觉挂起一丝微笑,嘴里还在犯嘀咕:“对了,她叫什么来着。”努力去想,但怎么也想不起女孩叫什么,当时深印心头的名字,如何就飘渺了呢?

“我要下车了。”列车即将入站某一片森林,阿衡见他忽而笑忽而又迷茫的,没听自己讲话,便用手碰了碰尚在美滋滋回忆的阿垠,又说了一遍:“我要下车了,阿垠先生,前头快要到反引力森林站。”

“哦。”阿垠才反应过来,扫了车窗外一眼,只见霜飞木脱,秋风萧瑟,落叶全都向着天空倒流。他点了点头,临近离别了却说不出煽情的话,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

反引力森林是著名景点,所以到站下车的人较为多,车厢里几乎空了。阿衡也跟着人潮走出车厢,到站台上与阿垠挥手道别。

阿垠忽然想给他说如何追女孩,把头伸出车窗,朝阿衡大声说:“记住,男人一定得骚,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才会喜欢。”

其实何尝有过女孩子喜欢阿垠?他仅仅是临别吹个牛而已,反正不复相见,不吹白不吹。

阿衡没有很听懂,满脸迷茫着,列车不多久就会重新启程,他咬了咬牙,忽然又上车。直接走过来,又坐到阿垠对面。

阿垠满是错愕,问:“你不是要去秋天吗?这已是秋天的最后一站,往前就是冬天了。”

“还可以坐返程车回来的,我是想请教阿垠先生,如何能像你一样,让女孩喜欢呢?”

阿垠接眸到阿衡认真的目光,竟破天荒地羞得彻脸通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告诉阿衡,曾有一个女孩为了躲他而转学,还有一个女孩,明里答应跟他拍拖,却在骗走所有钱财后一走了之。还有一个,还有好几个……

“错过秋雨就不好了。”阿垠极没底气地说着,希望能说服他下车,不要再纠缠自己,但是给他找了各种藉口下车,他都不听从。到后来,阿垠恨不得学他用起文艺腔:“你得去看看何为落叶满空山,何为秋风秋雨声。”

阿衡不理会,还在追问不休:“阿垠先生,怎样才是骚呢?”

阿垠不忍看他孜孜以求的模样,把视线飘向车窗外头,这时候,列车轻微晃动了一晃,准备启程,看来阿衡是横了心不走,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等会儿我给你讲。”阿垠在思绪里紧搜寻着爱情典例,天上的牛郎不骚,人间的许仙不骚,坟头里的梁山伯也不骚啊,左右搜不到合题的人物,便说:“容我先欣赏一会风景。”

没办法,只好凝目向外头的森林望去,秋意浓,树叶脱离树木后纷纷往上飞,像一群飞鸟哗啦啦地全部飞往天空。

“哈,风景真不错,你看。”阿垠没话找话说,多希望阿衡能接住话茬。

阿衡果然接茬,下意识也朝车厢外抹了一眼,他毕竟是少年心性,一眼就入迷,就陶醉了,给阿垠说:“反引力森林是秋天最美的景点,不像其他森林仅是单一的树种,而是有杜仲树、公孙树、五角枫、桂树、榕树、蓝花楹等等十余种珍贵乔木。”

说起秋天的景色来,他倒是如数家珍,忍不住又文艺起来。阿垠这次却顾不得肌肤起粟,反而更给他添柴加火:“说得真好,你接着说。”

“夜空中有一颗星,距我们最短程,尚不足个天文单位,叫帝薇星,其实是一颗人造星辰,直径仅有母星的千分之一,但质量及引力却是母星的1.5倍,因此它会引起母星某区域地心引力不稳定,达到反引力效果。”

“起初,位于北纬28º沿线城市,都会不定时感到反引力作用,严重干扰到原住民生活。后来,天体研究署细化技术,人工调控帝薇星动转幅度,与母星自转保持同步,藉此固定反引力区域。而,由民意调查最终裁定的固定区域,即是这一片闪开居住区的反引力森林。”

阿衡絮絮个不休,阿垠直想打瞌睡,忍着哈欠听,细琢磨则甚是可笑,觉得他们小题大做,纯属闲得蛋疼。好容易听完,还是没忍住呵呵了,吐槽道:“若是引力再大点,会不会砖头满天飞啊?”

阿衡笑了笑:“阿垠先生,你真幽默。”

阿垠倒一点不谦虚:“哈哈哈,我就比韦小宝幽了一点点默。”

阿衡没见过繁琐如此的名字,问:“韦小宝是谁呀?好冗长的名字。”

阿垠刚想怼他:“一个“韦小宝”就把你唬住啦?我还没说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呢。”忽地脑海里灵光一现,他便定住了,无言了有一霎,然后就坏坏地笑了,痞子一样,说:“阿衡啊,咱们还是言归正传,我来给你讲怎样追女孩吧。”

阿衡一听,顿时兴起,尾巴也打着颤儿,鸢尾花滋滋地茂发。

“想当年嘛,我可是情场老手,同时拍拖了七个女友,其中还有个公主呢,粘我的很。当然最美的还应数阿珂,阿珂——这样的名字,你不觉怪了吧。我追阿珂时,可会耍骚了,死皮赖脸,处处讨好她,起初她并不喜欢我,对我总没好脸色,却没眼珠地爱煞一个小白脸。”

“什么是小白脸啊?”

“哼。就是你这样的,金玉其外。别打岔。可我从来没灰心,就算她与小白脸合谋要杀我,我也。”

经过一片荒凉的白桦林,初到冬天,树木脱净树叶后,阿衡笑了,这时列车进入一道隧道

然后他说:“所以,该你说了。”

深山的褶皱里

槲寄生爱情

母星的自转方向,天体极小,反引力森林是人造,导致地心引力不稳定,十余种树木的叶颜色各不相同,”彩霞

他讨厌所有的邻居,包括阿成在内。不是愤世嫉俗,他只是太想念以往的世界,想念以往的玩伴,可如今他要面对的,却是另一个奇怪的世界,以及一群奇形怪状的人,从一开始,他就打心里抵触。

说他们奇形怪状,其实只是多出了一只尾巴而已。

隐形马

蝴蝶忽然被一只手解救出来。

三十岁了还幼稚

秋天的落叶往上飞,地心引力不稳定

服下最后一片梦境,

阿毛,阿娇,阿繁,阿楚,

梦是被一阵子敲门声惊破的,是他的邻居,阿林一家人。阿毛从床上坐起来,扯开缠住了身体的紫鲜幼嫩的朝颜花,去开门。雏菊,鸢尾花,

见阿林行囊里准备了厚衣服,

阿傑

是他的邻居,阿林一家人。

货币。不哭森林

他喜欢滚烫热烈的夏季,所以才选择在夏天里买了一座房子。

路,取悦自己。

夏季区,爱四季。

阿芸,城市的倒影里。

水门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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