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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药铺,孩子咬咬牙,又花了五文钱从小贩处买了一小盒香膏,用作梳洗之用。

在离“家”不远处的小河里好好梳洗一番之后,孩子回到家中,把剩余香膏小心收好,取出了一套还算得上有七八成新的青布衣衫。

好歹算得上体面。

做完这些之后,孩子坐在洞窟门口,掀起腰间衣物,露出了腹间一块巴掌大小的病败皮肤,干裂发白,皮屑脱落,还间或许多红疮,已经微微化脓,触目惊心。

孩子抿了抿嘴,小心将药盒打开,用手指沾了些黄色膏体,仔细涂抹在患处。

很显然,这个孩子便是刚刚长到少年人岁数的“矮鼠”。当然此时的他还没有“矮鼠”这个绰号,旁人只叫他阿茂。

从阿茂记事起,他便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孤儿院里长大。

梦中与现实中皆是,不折不扣的孤儿。

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还是一个很罕见的“强制入梦者”。

倒是与椛琉一般无二。

每每到了夜间入睡后,便会不由自主地被迫进入“赫德凯尔”梦境之中。

一无关于控梦一途的天赋,二则因为他本就是孤儿,更没有可依靠的亲人,长在孤儿院里也就很正常了。

只是他也闹不清他为什么在记事起就呆在孤儿院里,几乎没有关于幼儿时的记忆。

询问过孤儿院里的大人们,也只得到了“被人遗弃在院门外”这样一个答复。

出生无从得知了。

虽然孤儿院里的生活很拮据,好歹也算吃得上一碗饱饭。

只可惜在他长到九岁那年,不知为何就害了这罕见的皮肤病,大人们也带他找了好几次郎中,也用了许多药,怎么也治不好。

因为无法判断这病是否具有传染性,为了院中其他人的健康,万般无奈之下,孤儿院给了他三百文铜钱,将他扫地出门。

三百文,一个十岁的孩子。

你叫他如何生存?

当然要过饭,每天跟街上的乞丐们一起聚集在大户人家门外。

每每当人家的佣人提出了剩菜桶,阿茂就得抢破了头去争那剩菜剩饭,还不一定能抢到。岁数小,皮包骨头的身子,能占到便宜就怪了。

辛苦熬了一阵子,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一把别人不要了的柴刀,收拾了一番之后,便干起了砍柴的活儿。

好歹不是个乞丐了,也算自力更生,遭人白眼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只是病仍旧没治好,虽然在辗转找了许多郎中之后,遇到了现在相熟的那位老郎中,得了确实有效的药膏,可因为拿不出钱来,只能隔三差五买一两副零星一点的药膏,控制病情,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为了治病,阿茂连饭也少吃,节衣缩食,除非下雨天,山野间必有阿茂挥刀砍柴的身影。

好在现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

阿茂坐在洞窟边上,嘴里吃着从市上买的包子,一手摸了摸搁置在一旁的干净衣裳。

入秋了。

“哈……啊……”,喝着自己烧的开水,阿茂喃喃自语∶“天气有些冷了啊……”

往后的日子里,阿茂还真就得了那送信的伙计,一封信一文钱,阿茂跑得飞快。

赶上差事忙的时候,一天甚至挣得二十几文。

就这么着,两百文一盒的药膏续上了。

挣得多些了,也就不用委屈自己的肚子了,原先一顿只吃一个包子,现如今也可以多吃一个。

除去每天的伙食费,还能留下三四个铜板。

赶上信少的时候,阿茂上午送完了信,下午就干回自己的老活计,上山砍柴去。

于是山间不光有了少年的身影,还多了些欢快口哨声……

————

日子便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秋已至。

阿茂送信间或砍柴的日子过去了接近一年,腹间的病症也已好了七八成,连个头儿也高了一截,不再是个瘦小枯干的模样。

甚至还攒下了接近一千文钱的小金库。

一千文可换作十两银子了。

那管送信差事的衙役,听说一年的工钱有一百两?

平日也不见他如何奔波,只需将各城区邮件分拣一番便好,至于送信的活儿一律交给他们几个信差去办。

这样便能拿一年一百两的工钱,真是个肥差。

想到这里,阿茂很有些羡慕。

不过也就是一转眼的事,自己不也存了一千文?

阿茂提了提手上的烤鸭,香气四溢,少年不禁又咽了咽口水。

今儿早早送完了信,阿茂想着给自己放个假,毕竟自己也攒了不少钱,不差这一天了。

路过烤鸭店门前的时候,这该死的一张嘴怕是吃腻了包子了,闻着味道就直流哈喇子,两条腿也不肯挪窝了,就在人家店门前来来回回打摆子。

到了儿还是狠下心给自己买了只烤鸭,还从旁边酒铺里打了三两清酒。

旁日老看见食客坐在这儿,边吃鸭子边喝酒,那样子可真馋人。

回了家,阿茂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喝着清酒。

鸭子是真香,又嫩又脆,吃得满嘴是油。

倒是没觉得酒有什么好喝的,又辣又苦,不知道有什么喝头,不如喝白开水解渴。

吃饱喝足,阿茂躺在自己不久前刚添置的棉被上,舒舒服服打饱嗝。

感觉有些晕晕乎乎,应是酒劲上来了。

等着明儿就去钱庄里把铜钱换成银锭,也好换个更小的地方藏着。

阿茂这般想着,从洞窟一角的石头后面取出瓦罐。

接着心头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往日沉甸甸的手感荡然无存。

罐里空空如也。

再后面,就是阿茂满屋子的乱翻,边翻边哭。

再就是出了洞窟,没头苍蝇的跑,去寻。

又如何能寻得见?

哭了半宿,孩子慢慢安静下来,算是认清了现实,家里遭了賊,钱没了便是没了,寻不回来了。

月初买的药膏,到现在已经见了底。

孩子抿了抿嘴,抹去眼泪,精打细算地抠出一指肚药膏,涂抹在患处。

药续不上了。

眼下正是淡季,一天送不出七八封信。

砍柴去?就这么办。

随后就是连着十几天的秋雨簌簌……

湿柴是没人要的。

孩子的日子一下子就过不下去了。

一天七八封信的工钱。

除非阿茂不吃不喝,一个月才能将将攒出二百文钱。

药膏七八天前就用没了,一丁点儿都抠不出来。

孩子坐在洞窟边上,看着绵绵秋雨急得直掉眼泪。

天气潮湿,本好了七八成的病,又重新开始恶化,并且极为迅速。

去要饭?肯定不成,被衙役知道了自己又做回乞丐,肯定不会再用自己去送信了。

可如今连吃饭都拮据的很,又哪里攒的出钱治病?

又辛苦熬了七八天。

这一日,送信的差事惨淡得出奇,只有三封信。

孩子把信揣在怀里,走出衙门。

雨还是那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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