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昊认可她的话,笑了笑,问:“那接下来,咱们怎么走?”
丁小菊无比认真地凝视他,上上下下的看,仿佛要把他印记在脑子里。她这一凝视不语,看得他心里发毛。他问:“妈,你怎么了?您怎么这么看我?”
丁小菊依然看着他,露出慈爱的微笑:“儿啊,既然咱娘俩有缘,妈跟你说明白妈的来历,省得你见了妈的真身害怕!”
“您?您说!”金昊心里毛毛的,总觉得她很反常。
丁小菊酝酿半晌才缓缓开口:“本来,我是想带到棺材里的,没想到,临了临了,会有儿子送终!”稍稍停顿,她又说:“或许是命吧:我娘修行九千岁,为了一个修道之人毁了毕生道行,宁做他的煮饭婆,生下了我。我百年修行,将有小成,却遇到了那个冤家!当那个人被我捉弄几十次,却依然对我深信不疑,永远对我微笑,我就知道,我不可能修成正果了!我本想,用我半妖之体的神通,换他与我白头也好,谁知,我娘说的对,天命不可违!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
金昊震惊好一会儿,感慨不已:“想不到,您竟是如此命运多舛!”
丁小菊诧异地问他:“你就不好奇我的真身到底是什么?”
金昊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笑笑:“您的故事实在是太惊奇了!妈,那您怎么不让自己美美的,为什么这样一副老妇人的样子示人?”
“你以为,是妖,就可以长生不老?”丁小菊不屑地撇撇嘴,“天若有情天亦老,何况是天底下的一只妖!妖一旦坏了修行,也会有生老病死,任何神佛,一旦沾了人间的情,都很难保有修行!我算是好了,至少没招来天谴,活到这个岁数,好多动了情的妖,没几年就被天谴,不知道的人只以为是横死!”
金昊听了平生敬畏,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平凡的故事啊!妈,那您后悔吗?”
“后悔吗?”丁小菊望天,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叹了一声,说:“其实人生不过如此,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一辈子走过来,究竟有多少人没有遗憾,没有选择错误?可是很少有人明白,这是命!不是你的选择错了,而是你该有这个命!后悔?”她摇摇头,又说:“如果我不选择爱情就一定能得正果吗?如果换一个人就能白头到老吗?不一定!而且,这命里该我遇上他,才会遇上他,哪有什么如果?”
金昊若有所悟,点点头。
丁小菊说:“比如你爱上琪琪,是命不?琪琪又是什么人,你知道不?你俩是什么缘分,你清楚不?你俩又会有什么结果,你能预料不?”
金昊听了,品了品她的话,问:“妈,您是不是想跟我说点什么啊?您直说,我受的住!”
丁小菊说:“你命中本无妻,命运亦是难以概论,必不是凡种!可是她出现了,轻易就与你结成共枕之缘,这太奇怪了!”
“您说琪琪是妖?”金昊一下子窜起来。
“咋呼啥?”丁小菊很不满他的反应,“妖咋了?妖害你了?再说了,我说她是妖了吗?我不早就告诉你她是人了吗?”
金昊自拍额头:“妈,您就有什么说什么吧,我都懵了!”
“我就是说,琪琪的出现不一般,出了啥事儿你都得记住,她本来就不属于你!”
金昊不以为然:“那不行!我离不开她!”
丁小菊苦笑:“好吧,当我没说!”她站起来,说:“那你记住,妈的真身是狐仙儿!给妈收尸的时候,把我跟柱哥葬在一处!”
“什么意思?”金昊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问:“妈您什么意思啊?”
丁小菊望了望天,说:“那东西就在附近,马上就到子时了,子时阴气最重,那东西的法力也就跟着大涨,必然有所行动!记住哈:从现在起,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全都不能信!妈跟你分两路走,免得太岁变出妈的样子你会辨不清真假,你只有一个人,绝对不会有熟人出现,看见熟人必是妖,打开你背后的太极图收了它!天亮后,八点钟连图一起烧成灰,一个角都不要落下!把灰扬在这片荒土地上,所有被太岁吞噬的人都能超生了!”
金昊认真记下了她的每一句话,忐忑不安地说:“妈,我能行吗?要不您带着这个图吧!”
丁小菊最后上上下下把他看一遍,郑重地说:“法堂去人儿了,琪琪守不住了,你要是收不了它,第一个死的,就是你离不开的琪琪!妈走了,你记住,狭路相逢勇者胜,不迷不惑事竟成!”
“法堂?”金昊立刻两眼冒火,“该死的东西!”显然,他的斗志已经燃起。他问:“天亮我们在哪儿会和?”
丁小菊笑了笑:“就这儿吧!记住妈说的话啊!”
金昊点点头,叮嘱道:“妈,您一个人可千万要小心!”
丁小菊含笑答应了,把刀举了举:“妈带着刀呢!”
金昊目送她离去,很久之后才醒悟,自语:“哎?没有浮桥板妈是怎么走的?”想了想又自嘲地笑了笑,说:“法术傍身百无禁忌啊,做妖也挺好的啊!”说罢,他看了看周围,惊奇地说:“咦?双头蛇都哪里去了?”再次环顾四周,确定所有的蛇都不见了,连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他不明所以,自语:“管你弄什么玄虚,等我收了你!敢动我老婆你就死定了!”
琪琪已经明显地意识到长明灯摇曳欲息,金光也时强时弱,法坛上的十八护坛式神已经不淡定了,发出瓷器颤动与某种被拘禁的鸣叫混杂的声音。琪琪的法号也念的发颤了,想起丁小菊以前说过,如果情况危急,打破式神瓷像会有帮助,她抱起一个瓷像,准备一旦泥人撞开了门就摔。
泥人的身上干裂现象已经很严重,不仅仅是屡屡被金光照到的前身,连后背也渐渐干裂,甚至有些土块儿随着他撞击门板而震落,露出里面青黑斑驳的肌皮或直挂着些许筋丝的骨头。但是,他不知退缩,执着地用身体去撞击门板。
忽然,四十九盏长明灯无风自灭,金光崩散,将泥人和门板都顶出了数米,窗子也尽数崩碎!琪琪下意识地松了手,瓷像摔落个粉碎,一道黑雾涌起。
泥人抖了抖,僵直地站起,又抖落身上干裂的泥土,露出一副内脏皆空、半腐半干的骨皮架子,径直地向法堂走去。
“啊!”琪琪吓得花容失色,本能地抓什么扔什么,不经意间将式神瓷像都摔了出去。
每一个瓷像打在身上都会使泥人僵硬的身体停顿一下,但是并不见它有什么损伤。它依然执着地走向琪琪。而瓷像碎了之后释放的气体颜色各异,白的红的黄的青的……,这些气体互相缠绕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在打招呼。
琪琪无奈,没什么可扔的了,只好躲进桌子下面瑟瑟发抖,机械地念着佛号,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念什么,心里只是在期望金昊。
泥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些气体好像刚刚发现它,相继扑向泥人,很快把泥人缠得看不见了,屋子里充斥着各种不知名的鸣叫。
琪琪恐惧地蜷缩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等待时机!
机会来了!泥人的挣扎越来越无济于事,它被气体们裹缠,拖倒,拽进法堂深处。琪琪抓住这个机会悄悄爬出法堂,见它们并不理会,她头也不回地逃出家门,还不忘把门关死,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找金昊: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金昊此时也不好过,本来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正放眼观望时,忽然脚下一晃,整个人踉跄跪倒,险些摔到泥里。接着,他发觉浮桥板下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要拱出来!他在这起起伏伏中根本没办法站起来,只能死死地抓着浮桥板跪趴着随着它忽起忽落。
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自下而上,将他及他的浮桥板一起掀上半空。他死死抱住浮桥板的气囊不松手,将身体紧紧地贴在上面,期望落到沼泽里不至于陷进去。在转而下落的瞬间,他忍不住睁开眼向下看了一眼。只因看这一眼,他见到了毕生最震撼的东西!“啊!!”他恐惧的大叫一声,果断地用手中的剑划破了浮桥板上的气囊!
等候在沼泽外的丁香看一眼车上的时间显示,心急如焚:“怎么还没动静!”说着,她向黑暗笼罩中的沼泽眺望,却也只是徒劳,什么也看不见!
“丁护士长!”丁小菊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并伴有阴凉之气。
“啊!”丁香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副驾驶,只见丁小菊满脸满身都是血迹,可以说是面目狰狞狼狈不堪!
“别害怕,是我!”丁小菊幽幽地说,“想不到,最终还是谁也脱不了走一场!丁香,我儿子能不能度过这个劫难,就靠你了!”
丁香认出她来,定了定神,问:“丁阿姨,您这是怎么弄的啊?快擦擦!”说着拿纸巾给她。
“不用了!”丁小菊抓住她的手腕,冰冷的手温令丁香打了个冷颤。丁小菊说:“我们陷入了幻境——真正的环境,无法破除!——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太岁真身让它元气大伤才有一线生机!”
“您找到了?”丁香对她的能力从不怀疑。
“不是我,是他!”丁小菊抬起直直的手臂,指向前方,又说,“我只是让太岁受了重伤!为了昊子能走出来,我心甘情愿!”
丁香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立刻不能淡定了:“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