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发卡,几面小镜子,还有一些装着药的瓶子,人兔兔细细看了一番,发现药物已经过期,一伸手便扔进了垃圾桶,原本以为人土土没有发现,可她已经出声问道:“又把我的什么东西扔掉了,给我看看。”人兔兔皱了皱眉,蹬人土土一眼,将瓶子捡起拿在手里道:“这个可以扔掉了,都过期了,留着占地方。”人土土笑了,接着道:“那就扔了吧。”
整理东西的同时,两个人的交流其实也在深入,如拉家常一般,每翻出来一个东西打算扔掉时,人兔兔都要和人土土斗斗嘴,在我们的一生,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过于年轻的时候不懂,不再年轻的时候不想,不同年龄阶段,人的精力与兴趣都会有很大的不同,而且因人而异。生活里的乐趣自然多,如果不善于发掘,那是没有任何乐趣可言的。
在合适的年纪,遇到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自然会留下一些合适而又美好的记忆。成长的青春是痛苦的,也是美好的,无法挽留的东西,就只有流失,涌出的眼泪也许数不清,但苦着痛着思念着,便是一曲成长协奏曲,在那优美的旋律里,一个人慢慢陶醉。
人土土蹲着累了,就直接坐地上了,人兔兔笑着说:“你换的衣服,看来又该脏了。”人土土笑着回道:“本来就是。”
整理的那些小东西虽然不是多么贵重,但人兔兔非常上心,似乎从那些小物件里,可以看到人土土的日常,只要和她有关的事,他觉得都特别珍贵,由物及人,进而表现出的是对她的珍惜。无法言说的喜欢,都体现在了点点滴滴的举动里,所有零零散散的付出,诠释了什么才是爱。
生命里出现一个人,若如你一般,宁可舍弃一切,也绝不会撒手而去。这,或许是最接近人兔兔内心的写照了。
整理东西的整个过程,人兔兔特别珍惜,经此一过,也许一生将不会再有。此情此景,此心情,此心境,都深深留在了人兔兔心里。美好的东西都在短暂,如果能够抓住那么几秒留在记忆里,也是一种对自己的慰藉。成长中的我们都在变,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无法知道,只要当初那颗心还在,曾经的影子就在,记忆也就在。
人兔兔蹲着,人土土在一旁坐着,东西在两个人手里一点点整理着。被人兔兔扔掉的东西有很多,但都是没有什么用的,至于那些不能扔的东西,他当然知道。但为了增进一些互动,他会故意做出扔掉的试探,人土土则举起巴掌做出打他的举动,而后又笑着乖乖的将东西放下,表现的非常顺从和听话,偶尔他也会反驳到底,来彰显一下自己的主观性。
真正的爱,其实是无法掩饰的,人兔兔的所作所为,人土土一定感受的到。对每一个人而言,真心的被人关心被人爱,心里当然是快乐的,相反如果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心里一定是不快乐的。对于别人的关心,我们在意识形态上是接受的,也是渴望的,但经过大脑的运转,就会不可避免的加入一些杂质,开始多了很多顾虑,从而做出违背内心最初判断的行为,过后又让自己深深自责,因为我们就是这么奇怪,总活在某种矛盾当中。
因为时间不早了,东西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他们就停下了。人土土还要回原住地一趟去办理退房手续,人兔兔也要回自己住的地方去,回去的途中,两个人自然同路,而不必分开。就是这么奇妙这么迅速,一晃原住地变成了过往,而新的一地又成了真正的居住地,不禁让人有些伤感,也有些落寞。
出发前,二人商议决定,回到原来居住的地方再吃晚饭,所以新居这边不必停留,便可直接出发。人土土背了一个包,人兔兔问道:“钥匙什么的都带好了吗?”
人土土回道:“带好了。”
人兔兔又道:“你确定带好了,检查一下,要是落下钥匙可就进不了门了。”
人土土掏出钥匙拿在手里道:“看,没有落下。”
人兔兔笑了笑,提上垃圾袋与人土土下楼了,从巷子出来不远处就有一个可以存放垃圾的大垃圾筒,也还算方便,也许因为第一次来看着有些陌生,人兔兔心里总觉得这地方有些偏僻,便暗暗有些伤感,但并没有显现出来。
从巷子穿过,两个人朝着地铁站的方向缓缓而行,正好可以借机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人土土说的没错,离地铁口的确很近。今后她去上班,方便了很多,人兔兔心里也多了一份放心,少了一份担忧。
他们还在学校的时候,这一路的地铁还没有开通,令人兔兔没有想到的是,时隔一年时间地铁竟然通了,更让他高兴的是第一次乘坐此路地铁,还是和人土土一起。与市区相比,这里的人流少了很多,但在上班高峰期同样很拥挤。走进地铁,人兔兔心里无限感慨,昔日的时光又出现在了脑海,只可惜那时候她并不认识人土土。
或许是错过了下班高峰,车厢不拥挤,但就是没有空座,这也是坐地铁的常态。人土土站在一个角落,不停地翻动着手里的手机,人兔兔就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经过不多的几个站,他们就出站了,按着人土土的计划,再转乘公交便可直接到达目的地,人兔兔心中突然明白,这条线路大概就是最近以来人土土上班所走的线路。
公交车缓缓停了下来,人土土和人兔兔依次走了上去,在相邻的两个座位上挨着坐了下来,与他们很久以前面试回村时的情形有些相似,但两个人对彼此的认识,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交往,自然就有了深入的了解,有了了解,感情自然也就一点点加深了。生命中出现的很多人,大都一闪而过,从此便再也没有任何往来,真正做到全心全意珍惜一个人,很多人其实都做不到。
他们住的村到了,可是从这晚开始,人土土已经不住这个村了,她走了,她离开了。不管如何掩饰,人兔兔内心始终充满着一种无声的忧伤,总想着人土土住在这里的场景,他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虽然还在和人土土一起行走在路上,但他心里明白,这或许将是他们一起行走的最后日子。
这次,人土土和人兔兔一道再一次走进了那个熟悉的巷子,这里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人兔兔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只有这次,人土土没有说让人兔兔赶紧回去的话,两个人一起上了楼,可是打开房门,里边空空荡荡的,二人走进卧室,脚步似乎放的很慢,在人土土心里,这里有着她整整一年的记忆,她一定有着诸多回忆,也一定有些不舍,可生活就是这样,来回奔波是常态,渐渐的就会习以为常。人兔兔看着人土土来回踱着步,心事重重的样子,但面对人土土搬走的事实,他只能接受并学会习惯。
人土土在窗边看了看道:“这根网线我想带走,可是一头一直通到一楼,不好拆。”
人兔兔回道:“都是你自己买的,我们想想办法拆掉就是了。”
“那好,我下楼去将那头拔掉,你在上面抽出来。”人土土接着道。
人兔兔同意了,他留在房间看着,人土土就下楼去了,不一会儿人土土回来了,两个人又费了好大劲,才终于将这根网线抽了出来。人兔兔找了个袋子,将网线装了进去,方便人土土回去的时候拿。他们伸手一看,发现手指被线上的积尘染黑了,二人又去洗手间将手洗了一遍。
房间还有一个桶装水的空桶,需要交还回去,如此还可拿回二十块的押金。人兔兔提着网线和空桶,与人土土关了灯走出了房间,房门已经不需要关闭,也许就是几天时间,这里将会有新的主人入住,对于老主人人土土而言,一切都成了过去式,这里留给她的只有回忆,从此以后她与这间房间,再无任何瓜葛。
下楼到三楼的时候,人土土对人兔兔道:“你先下去楼下等我,我去找房东交钥匙和办理退房手续。”人兔兔提着空桶和网线下楼了,人土土去交钥匙了。来到楼下,人兔兔认真的看着巷子,一切还是那么熟悉,眼珠子一动不动,静静地发起了呆。不一会儿,人土土就出来了,对他说道:“走了。”他这才回过神来,轻轻问道:“都办理好了?”
人土土回道:“好了。”
两人并排从巷子里走了出去,很快就到了桶装水服务点,将桶还给负责人后,人土土收到了退还的押金,接下来所剩之事只有一件,那便是去吃晚饭。
那条马路,还是原来的样子,人土土和人兔兔一起向前走着。与喜欢的人一起行走,人兔兔本该是高兴的,但此时此刻的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冥冥之中他能够感觉的到,这或许将是与人土土最后的相处了。回顾走过的点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但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被十公里的距离将二人分隔在两地。
夜色早己来临,路灯也早已亮起,人土土问道:“你想吃什么?”
听到吃这个话题,因为有过一次失败的经历,人兔兔有些害怕,因为太在乎人土土,所以他怕再一次惹得她不高兴。极有可能这将是两个人之间最后的晚餐,又或许会是一次新的开始,所以人兔兔开始变得特别小心,他存思片刻道:“再往前走走吧,你想吃什么?”因为他知道,人土土是一个注重朴素与节俭的女孩,从不浪费,和自己一样吃什么都可以,但他怕进去一个不太好的店,以致影响她的心情,所以回答的也特别小心。他并不是怕她,而是因为太喜欢她了,所以特别在乎她。
人土土轻轻的道:“我什么都可以。”
突然,人兔兔看到前面有家小面馆,牌子上写的正好是人土土老家的面,他立刻指了指对人土土道:“那就去吃你家乡的面,恰好可以尝一下味道,怎么样?”
人土土回道:“行。”
两个人便径直走了进去,在一张空桌子前坐了下来,面馆很小,但很干净。人土土走到柜台去端汤了,老板问人土土道:“吃点什么?”人土土转身望向人兔兔道:“你要吃什么?”人兔兔回道:“面呀。”
老板率先开口了:“要多少钱的?”
“都有多少钱的?”人兔兔问道。
老板回道:“八块的,十块的,十三块的。”
原来面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有大小碗之分,价格自然也就不同了。人兔兔没有考虑,直接道:“那就来两碗十三块的。”
老板听到后,就去准备了,这时候人土土端着汤回来了,并没有说什么。人兔兔之所以要最大碗的,是想着两个人忙了整整一天,人土土一定饿坏了,大腕的可以吃饱。
面端上来以后,人兔兔发现并不是很多,心想应该吃的完的,但他发现这面是不带汤的,与常见的拌面有几分相似,但又有着很多区别,叫做腌面。吃了一口,觉得味道还可以,他看了看人土土问道:“好吃吗?”
人土土回答:“还可以。”但她脸上刚才的笑容似乎变少了一些,人兔兔有些不解,只是使劲的吃面。说来真是奇怪,吃了好多,碗里看着还是那么多,人兔兔已经有些饱了,拿起勺子慢慢喝起了汤,他又看了看人土土,也是在细嚼慢咽的吃着,想必两个人的情况相同。
吃了一会儿,人兔兔实在吃不下去了,便不再掩饰,放下筷子对人土土道:“我已经饱了,吃不完了。”但此刻,她似乎明白了人土土笑容变少的原因。
人土土叮嘱道:“再吃点。”可当她抬头看到人兔兔已经放下筷子,一口都动不了了时,也就不再强求,而是轻轻的道:“面吃不了算了,把碗里的肉吃了。”
人兔兔嗯了一声,笑着又拿起筷子,开始将碗里的肉片一块块缓慢的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似乎一下子有了一个可以下的台阶。他看人土土也吃不完了,便说道:“你要是吃不完就别吃了。”人土土没有说什么,夹起一根面条缓慢的送进了嘴里。人兔兔借机起身,打算去付钱,但他刚站起来,人土土就喝道:“干嘛去,你回来,给我坐下。”
人兔兔看了人土土一眼,就继续坐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她的性格,所以没有任何反驳,照着她的意思坐了下来。坐下来以后,他才说道:“我打算去付钱,你干嘛不让我去。”
“我知道,不要你付,等会我去付,怎么你又不听话了。”人土土回道。
人兔兔看着人土土笑了,这时人土土起身去付钱了,但他发现她似乎有些生气,他心里立马一阵翻滚,暗暗担心人土土接下来的变化。人土土付完钱走过来说道:“走吧。”
“这就走啊?”人兔兔故意问道。
人土土回答:“吃完了不走干嘛。”
两人踏出面馆的第一步,人土土果真发作了,她边走边说:“明明知道吃不了那么多,还非要点大腕的。”人兔兔有些不知所措,但也没有逃避,他回道:“累了一天,我怕你吃不饱饿着,所以就要了大碗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吃不饱,你能吃给你自己点大碗就好了嘛?但你也没有吃完呀。”人土土生气的道。
人兔兔只觉脸上有些发热,怎么也没有想到又一次弄巧成拙,开口刚说出一个我字,就被人土土挡了回来:“不要解释。”
人兔兔缓缓的道:“你别生气了可以吗?我只是……”他有些吞吐,心里又一次充满了委屈,也许真的是因为太爱了,他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人土土的一举一动都触发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无论发生什么,人兔兔依旧爱的义无反顾。
人土土从人兔兔手里接过装网线的袋子说道:“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然后她便朝着公交站的地方走去。
人兔兔跟在人土土的后面,边走边回道:“让我送你到公交站吧,我回去很近的。”
“不用了。”人土土坚决的说道。
这次,人兔兔并没有离去,而是和她一起到了公交站,公交车还没有来,他便静静地站在她身旁陪着她一起等候。可是人土土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拿起手机不停地在翻看,似乎故意不去理睬人兔兔。人兔兔接着轻轻的道:“你别生气了好吗?我不是有意的。”
人土土道:“你赶紧回去吧,不要在这里等了,车马上要来了。”
人兔兔回道:“我不急,等你上车了我再走。”
见他如此坚决而又固执,人土土也不再劝说,继续翻看着手机。此刻的两人如同陌生人一般,只是站的距离稍近些,人兔兔却时不时的看看人土土,发现她第一次绷着脸而收起了往日的笑容,心里便不由自主的开始伤感。夜色下的道路两旁,行人匆匆而过,这个公交站对人兔兔而言,有着很多回忆,他和人土土在这里有过很多经历。
夜,是静的,也是热闹的。人兔兔发着呆,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失落,他知道从此以后,这里将再也看不到人土土的身影,他真的舍不得,所以依依不舍的站在人土土身旁,陪她等候这趟特殊公交车的到来。
车终于到了,人土土朝着车门一点点靠近,人兔兔跟着人土土也一点点走进,人土土上车以后,人兔兔就站在车门旁边看着。这时人土土回过头认真的看了人兔兔一眼,就坐在了一个座位上,就在人土土回头的那一刻,人兔兔立刻朝人土土挥了挥手,作为告别。车开动了,人兔兔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车上的人土土,直到看不见她,他才收回了视线。
然后,人兔兔踏着沉重的步伐,行走在回去的路上,他思绪万千,内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复杂。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别,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与人土土见过面。
世上的事原本难以捉摸,更不可把控。每一次离别,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永别还是分别,也没有人知道还会再见或是将永不相见。那出其不意的相见,那不可预知的离别,那无声无息的和好与绝交,演绎着无规律可循的百态人生。
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遭遇,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在各自的叹息声中,渐渐远去而后慢慢消失。那些所谓的宿命,只不过是即将面临的结果。
人兔兔回到房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这是他唯一一次从早到晚整整一天都和人土土在一起的经历。他给人土土发了一条消息:“我已到家,早上这个点出门晚上这个点回来的,真累。”
人土土回道:“十分感谢你今天的帮忙,那些骂你的话别介意。”
因为喜欢人土土,所以人兔兔从不介意她说过什么,于是回道:“我才不会介意,你回去了别收拾东西早点睡觉,都是我害得你也累了一天。”
“你还记得进去的巷子吗?”人土土问道。人兔兔立马想到她问的原因,他已经猜到她回去路上迷路了,他心中一阵焦急,解释道:“有一个什么面馆,你走大路。”
“超远。”她回答。
人兔兔心里万分焦急,后悔自己没有送她回去,但事已至此,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安慰她慢慢寻找路口了。所以他继续解释道:“你从我们出来的那条路回去,慢慢你会熟悉的。加油,那条路远点但是好走。”
人土土回答:“我找找,走过两次了都不记得。”
“哈哈,和我一样笨。”人兔兔开玩笑的说道。
“你走开。”人土土回道。
人兔兔又道:“我中午买饭返回时就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人土土发了一个脸红的表情道:“我来了三次。”
人兔兔叮嘱道:“注意安全。”
巷子虽然不深,但因为走得次数少,所以觉得不好找,走得次数多了,会发现并不难走。每一个地方,对新到的人来说都是陌生的,时间一旦过的久一些,那些问题也就自然而然不存在了。
一会儿以后,人兔兔问道:“找到了没?”
人土土回答:“到了。”
他叮嘱道:“洗个澡赶紧睡觉,今天别再收拾东西了,你也累一天了,虽然有点笨。记得反锁房间里的门。”
“记得螺丝刀放哪里了吗?”人土土问道。
人兔兔心中一暖,默默心道:“如果有这样一个知己,时不时地互相问一下我的某某东西放哪里了,那将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他的脸上早已露出了一种微笑,回道:“桌子,电脑那个,我好像看到过。”
“找到了。”片刻后她回答。
他则问道:“你要干嘛?你要修理单车吗?”
“赶紧睡吧。”她叮嘱道。
人兔兔回道:“我不困,一个同学要来找我,还在路上。我累但是不困,你咋不睡觉啊?”
“不是单车,网络,我去。”她有些惊讶的道,其实她是惊讶人兔兔同学到来的时间不对,如果隔天再来就不会影响到他的休息了,因为她也清楚,人兔兔给自己搬家整整累了一天,再被同学这么一搅合,休息肯定要受影响。
人兔兔继续问道:“你累不累?”
“不累,洗澡去了。”人土土回答。
他又道:“你真行,搬了一天还不累。去洗吧,别玩手机了,洗的时候记得开关关了断电。”
“好。”人土土回道。
就这样,一天时间结束了,人土土也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