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
三个月了,五味已经在无刃壁下十天了,听了夫子十天的课,本来觉得自己的功课还算扎实,师父说学习就是先把自己变成一颗种子,一颗坚硬的种子,扎实。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大颅揽树种子是什么意思,但是看他笑得略显奸诈,估计自己还是不要成为一颗大颅揽树的种子为好,不过自己现在其实挺像师父曾经说过的泥炭藓,曾经干枯焦黄,如今吸收不少的水分,等待慢慢地消化。
无刃壁下,远观是瀑布轰鸣,时常有猿吼鸟鸣在其中,一副人间乐土,仙音袅袅之感,也许仙人不过如此了。但其实真正坐到无刃壁下才发现并不是如此,没有轰鸣,这里瀑布成了柔顺的轻纱,缓缓披于场外。有猿,可是他们安静得像人一样跪坐在旁。有鸟,可是它们也是安静地栖在树上。没有仙音,只有振聋发聩的朗朗之声,夫子未到,大家就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等待着夫子的到来。
鸿院的院长一直都是叫夫子,这是第二十三代夫子。夫子也是一身红色长衫,和寻常学子的穿着比较没有什么不同,看上去一般模样。如果一定要说不同,那就是这代夫子是女的,这是鸿院唯一的女夫子。细看之下,粗糙和满是皱纹的双手和脸颊,花白的头发,只是背直得像一杆枪,手和脸都特别得干净,头发没有梳得一丝不苟,配上那血色的鸿服,会有点铁血的沧桑的味道。五味看到夫子的第一眼就笑了,夫子身上看不到曾经的美人如画,五味也看不到将门虎女的沙场之风,他看着夫子能看到的是书香成家。
这届的夫子其实备受争议,这是第一届的女夫子,是上届夫子的母亲,是前一届夫子的妻子,这个夫子是荣耀世家出来的女人,曾经还有更显赫的身世——将皇的妹妹,她的儿子,最年轻的夫子孔方死在了她哥哥的铁蹄下,当时还有一帮文人,被万马践踏而过。留下的是一件件儒衣,血红的儒衣,此后鸿院的人都默默地换上了红色的儒衣。而赵犹怜,这个一直被鸿院推出的夫子,曾让天下诧异,然后让天下人震惊了。这个老妇有着世间顶尖的血脉和身世,她是人们眼中最合适也最不合适的夫子。但是十年来,文朝文武的顶尖人才莫不出自她手。春秋九子,当时五味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估计和很多人一样,只是鸿院一个普通的小学会,鸿院出来的学子又怎么比得上白侠榜里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侠客。可是,事实是白侠榜第六的黑马将烈天雄百招之内输给了春秋九子中的第九子傅夏音,若不是那次的比试武朝人压着,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鸿院也不屑于这样的名头,估计百侠榜早已是一个笑话。虽然五味来了后,一直没机会见识这鸿院更出名的小儒院中的人物,还有鸿院那两个高高在上,以仙为名的小医局的小医仙,和自发形成的剑盟中的小剑仙。听说他们都已经各自去游历了。但是看到如今在这无刃壁下的人的专注,身上散出的浩然气就使无刃壁的瀑布拔高千丈就能明白这位老妇人不负夫子。
五味没有去过武朝的刀剑山庄,听说百里莲是武朝的圣地,看到文朝的无刃壁,五味知道了圣地风采。壁下过真年,也许相对于那成仙成佛,的确不如在壁下过得真实。
五味等了些许时间,夫子出场没有霸王般的霸气肆虐,也没有当时丐王的豪气干云,更没有毒王的压抑沉沦,有的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夫子没有让瀑千丈再提高,但是浩然气却是明显地凝实了很多。
今天五味虽然依旧听得很认真,但还是算不上入神。刚才夫子经过的时候问他要了那封信,五味有点不知所措,本来都已经忘记了师父的信,本以为有军工贴进了鸿院就好,不用去找这层夫子的关系,却不想夫子主动问他要了。
傍晚,夕阳下,不止那片天,那些云,那座虹桥都染了橘黄色。唯有那红妆更显刺目猩红,让五味反而有点不适应。
“早就有你师父传信,说你是个要强的性子,若不是有莫五味一日百丈的故事传到我耳中,还不知道你已在鸿院许久。你可胜你师父许多了。”夫子看着五味,眼中似慈爱,似回忆:“当年你师父就是太耐得住寂寞,还记得我家老头子长挂于嘴边的就是,墨书生就是木书生,怎么还就扎了根了。”
“师父至今也还在想念鸿院的生活,一直说起那段他曾经最惬意的时光。”五味知道对于老人的回忆还是倾听就好,想起曾经师父说起的鸿院种种,如今身在鸿院,若不是心中还有羁绊,也的确想在鸿院生活下去。
“就你师父那惫懒性子,的确会如此。”夫子似有感慨,似有悲伤,“当时你那白师叔,有你师父十分之一的悠闲心就好了。”
“师父到是希望能有白师叔的锐意。”五味在墨书生那边极少听说白书生的传闻,只听过那是一个锐意无双的人,其他的所知甚少,甚至是江湖上也基本没有白书生的传闻,而到了鸿院却是常有人提起,师父虽说在鸿院住了六年,白师叔则是一月就出了鸿院。但是如今看来,白师叔却是被更多的人记起。初期,五味以为可能是文朝和武朝的立场不同,如今看来,白师叔更深入人心,如今鸿院最繁盛的剑盟,不是以九剑皇为范,而是白师叔当时的种子如今发了芽,五味真的很好奇:“夫子,白师叔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一个不想成仙的人。”
“仙人?”五味又听到了这个词,从夫子的口中听到这个词,一直以为那是一个遥远的名词,一直在那里默默地揣测。今天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才发现离自己如此的近,自己的小师叔,师父口中骗他酒喝的王八蛋,却是夫子口中不想成仙的人。
“是的,仙人,五味,你呢,可想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