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颜玉被敖见心带走，王择有些担心，晚上去看望她，被告知玄颜玉已经醒了，正在隐神潭那边，他来到湖边，听到传来阵阵说话声。

大梦真人温和的声音说道。

“前因后果，是我非我，觉则为我，迷则非我，你现在是觉，还是迷？”

玄颜玉回答道，“弟子不知，请真人指点迷津！”

“觉还是迷，全在于心，正如行人遇见歧路，有知晓此路者，于路旁指点行人，行此正道，但终需行人自行探索，他人难以代劳！”

“弟子不解，我自生来从未有过丝毫邪念，为何会产生如此心魔，她来自何处？”

“她来自你自己的内心，你的心魔，并非他物，更非外物，而是你自己，待你觉悟之时，心魔自消，贫道虽然能替你斩去心魔，但若将其彻底除去，你将再难真正觉悟。”

“你可知为何那部龙魄天书是残卷？”

“弟子不知！”

“龙魄天书是那条上古神龙魂魄所化，之所以是残卷，乃是因为魂魄不全，当初此龙含恨而死，元神之中怨念和前世记忆，以及大部分道行化为一部龙魄天书残卷，而缺失的那部分，乃是她的一缕真灵，纯净无垢，化作一白蛇栖息在见我峰龙眠窟，如今那白蛇得了龙魄天书，便等同于找回前世过往，其中的怨念成为心魔，与纯净真灵再度合而为一。”

玄颜玉说道，“那弟子要如何才能除去此心魔？”

“那要看你自己，何时才能真正了却那段恩怨，平息心中的怨恨，而想要了却恩怨，平息怨恨，首先要找回恩怨与怨恨的源头，需要等你彻底回忆起前尘旧事，才能消了此业。”

“那……弟子若是回忆起前世之事，会不会变成另一个人，忘了今生之事？”

大梦真人笑道，“若一个人因故失忆，过了十数年又想起了从前的事，他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玄颜玉想了想，“是同一人！”

大梦真人点点头，“前世后世，亦是如此，此生对你而言，不过是多了一段记忆罢了，你是谁便永远是谁，当你找回前世的记忆，心中便会多出一些人，一些事，而今生所遇之人所见之事，依然是你自己的经历。”

王择转过身捂着耳朵，不想偷听二人谈话，大梦真人高声说道，“王择，过来！”

王择走到二人面前，看到二仙姑敖见心也在，他先给掌门真人行礼，然后给敖见心行礼，最后关切地看了一眼玄颜玉。

玄颜玉目光柔和，也回看了他一眼。

大梦真人说道，“你的心魔外人无法帮你斩去，若能炼出灵明之火，自然也可除去心魔，但你的心魔并不是外来的邪念，贸然斩去，前世因缘已断，我观你前尘未了，尚有一段因果需要了结，所以不宜彻底斩断此业。”

“在你找回前世记忆之前，她必然会对你百般阻挠，干扰你的修行，如今之计，只能将她暂时封印，等你寻回前世记忆之时，了结了那段因果，心魔自然消除。”

大梦真人看了眼王择，“王择手中有一宝，乃是远古神器鸣天铎的碎片，此物能够发出净世神音，可除一切邪妄之念，我让他入你梦中，助你封印心魔。”

玄颜玉看了眼王择，王择点头说道，“只要帮上颜玉师姐，我可以做任何事。”

“道孤峰古叶台有一棵上古大椿，你二人去树下相向而坐，互执彼此之手，念念相合，心心相印，梦境就会缠绕在一起，到了梦中再敲响鸣天铎，借助鸣天铎音，将其封印即可。”

二人给大梦真人行了礼，然后并肩走向古叶台。

敖见心不解道，“师父，要让他们进入共同的梦境，跟着王择的织梦小吱也能做到，何必去大椿树那边？在大椿树下入梦，岂不就进入了蜉蝣梦境？”

大梦真人说道，“封印心魔，须入元神，鸣天铎是远古神器，纵然只是残片，但所发出的声音，也非寻常的元神所能承受，若在颜玉自己的梦境之中，恐怕会伤到她的元神真灵，所以我让他们进入蜉蝣梦境，以蜉蝣梦境承受鸣天铎音，可避免误伤。”

“另外……我看这二人情投意合，借此机会撮合撮合他们，也是一件乐事。”

敖见心笑道，“师父真是好兴致，指点他们修行还不算，还要帮他们保媒拉线。”

大梦真人说道，“为师在蜉蝣梦境闭关这许多年，经常遇到一些俗世的夫妇同床异梦，貌合神离，枕边睡得是一人，梦中见的是另一人，为此我多次在梦中规劝这些人，莫要做令人不齿的丑事。”

“还曾遇见不少少男少女，有心上人却不敢明说，只能在梦中幻想一亲芳泽，我便找到他们父母的梦境，将此事告知，让他们准备彩礼嫁妆，为师保媒拉线的事还不少做哩！”

敖见心无奈说道，“师父，您在蜉蝣梦境闭关这么多年，干的都是这些事啊！我还以为您在里面参悟大道至理，天地玄机呢！”

大梦真人摆了摆手，“法既众生心，大道既众生道，离世觅菩提，犹如求兔角，大道至理，就在日常琐事之中。”

王择和玄颜玉二人来到古叶台，在大椿树下面对面盘膝坐下。

月光升起，照在二人身上，投下两道淡淡的影子，夜风吹过，玄颜玉发丝被风吹起，撩在王择的脸上。

她将头发敛到耳后，脸颊微红。

“我在斗法擂上变成那副模样，现在别人一定都在说我是一个怪物。”

王择说道，“要是天底下的怪物都像你这么好看，那我宁愿跟怪物生活在一起，在我看来，人的恶念邪心才是真正的怪物，杀人于无形。”

玄颜玉微微一笑，“我们开始吧！”

王择点点头，“小吱，守着点儿我们的梦境。”

“是，主人！有小吱在呢！你跟漂亮姐姐就放心地一起睡觉，一起做梦吧！”

“话虽如此，但不能这么说，两口子才一起睡觉，我跟颜玉暂时还不是……”

玄颜玉闭着眼睛说道，“你要是再胡说，我就将你打晕，让你获得婴儿般的睡眠。”

说罢她嘴角露出恬静的笑容，向前伸出双手，王择犹豫了一下，从下面托住她的手掌，玄颜玉的手指微凉而滑润，如露水打湿的荷花瓣。

两人的手慢慢握紧，在大椿树下，伴随着月光进入蜉蝣梦境。

梦中是一片血色的雾气，四处弥漫，如一头没有固定形状的怪兽在漫步觅食。

天空正下着冷雨，打在身上，有种冷彻骨髓的刺痛感，王择和玄颜玉依然手牵着手，二人中间站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拉了下王择的衣角，“主人，这里好冷，好悲伤！”

她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下。

“这是你的梦中吗？”王择问道。

玄颜玉摇了摇头，“我第一次梦到这样的场景……”

她伸出手接下雨滴，冰冷的雨珠在她掌心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粘稠，最后化为一滴血，空中的大雨变成了血雨，眨眼间将她一身白衣染成血色，血水在三人脚下凝聚成一条小河，向着山下蜿蜒流去。

王择对着天空呵出一口罡气，打散了浓稠的血雾，但血雨并没有停止，雾气散开，渐渐现出了后面的山体，峰峦高耸入云，林木茂密，血雨将草木染成了红色。

天空阴沉，彤云密布。

一条巨大的龙尸躺在两座山崖之间，庞大的身躯几乎将山涧填满，头枕在一座山崖上，双目圆睁，流出血泪。

这条巨龙长得很怪，身体相比于苍龙更短，更加接近走兽，身上无鳞，长着黑红相间的毛发，头似大蟒，长着许多水牛一样的弯角，大小不一。

它似乎刚死不久，眼中的光芒正在渐渐散去，从眼睛口鼻中流出的血汇聚成一条河流向山下淌去，在它脖子上有一条恐怖的伤口，从里面喷出的血液高达数十丈，在空中散开，形成血雨。

玄颜玉看到这条巨龙，脸色骤然间苍白如纸，身形晃了晃险些摔倒，不由靠着王择身上，巨龙脖子喷出的血雨将二人淋成了两个血人。

她眉头紧蹙，手捂着心口。

“你没事吧？”

“心好痛……”

这时已经死去的巨龙突然开口说道，“只是痛吗？难道你不恨，不怨，不怒，他们背叛了她，也背叛了你！”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叛徒！你也是叛徒，你难道忘了她的仇恨吗？”巨龙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但依然如僵尸般开口说话。

“她是谁？”王择皱眉问道。

巨龙发出一阵凄厉的冷笑，“既然你忘了，那我就帮你想起来！你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那就回到我身上吧！”

霎时间天地变色，云层翻滚漆黑如墨，闪烁着一道道血色的雷光，冷风呼啸，卷着血雨打在王择和玄颜玉身上。

织梦小吱紧紧抓着王择的衣角，躲在两人中间，“主人，这里要变成噩梦啦！我们快跑吧！”

从巨龙尸体上升起一股黑气，化作一道巨大的鬼龙之影，升上天空与阴云融为了一体，透出两颗红灯般的双目，惨叫声凄厉刺耳，卷起沉重的云气朝着玄颜玉压来。

王择在眉心竖纹一抹，一缕灵明之火凝聚在指尖。

“灵明之火，起！”

白金色火焰呼的一声散开，化作一道火圈将王择三人围在里面，心魔在灵明之火外盘旋不敢靠近，发出阵阵嘶吼，王择从灵明之火中取出一柄灵明剑，一尺长，形如柳叶。

“灵明之剑，去！”

灵明剑闪烁着夺目的光芒，将阴沉的天空照亮，在心魔头部击穿一个大洞，它哀嚎一声，在空中打滚翻腾，盯着那柄白金色小剑既恨又是恐惧，“灵明之剑，灵明之剑，是你？”

“我斩了你！”

这时玄颜玉忽然按住王择的手，“不能斩了它！它是我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