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铭跟陈平耗上了!
那日他以讨水喝为名,去套陈平突然暴富的缘由,陈平得意之下差点就漏了口风,越发引起连铭的怀疑。
等到亲眼见了陈平竟然和张耆的浑家有染,连铭愈加认定:这陈平绝非善类。
反正自己现在有的是时间,就整日里跟着这家伙,不信抓不住他的把柄。
一连两日,陈平一直待在家里。
第三日,一早,陈平慌慌张张地出了门,进了刘家茶楼,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连铭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悄悄摸出一百文钱,塞到负责二楼的店小二手里,压低声问了一句:“刚才进来的客人,去了哪个房间?”
小二将钱收了,悄声说:“203房间”。
连铭点点头,让小二把隔壁房间开了,要了一壶茶,坐下慢慢品着。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用珠帘隔开的雅座。
虽然背对着自己而做,连铭还是一眼认出了陈平,他不由将帽檐压了压。
不一会,陈平屋子里进来两个人,一个穿寻常衣服,一个披着软甲,看样子是个偏将。
三个人介绍了一下,好像那个是陈平的朋友,叫做龚辉,偏将叫做龚战,两人是叔伯兄弟。客套了一番,开始吃酒,陈平和龚辉一个劲地劝,那偏将龚战明显不胜酒力,不一会便多了。
陈平开始有意无意地问些北大营的事,那龚战炫耀地说:“马军五千人,步军两万人,俱是精锐,天天操练那什么《平戎万全阵》,不敢懈怠!我今日公干,要不然也出不来。”
陈平又问了些阵型、将领的名字、日常的训练,龚战不加防备,一股脑地说了。
连铭听了,心中只骂:“这龚战也是没脑子,你想寻常人问你这些东西干吗?好在这家伙级别低,知道的有限。”
这时,陈平突然起身,对龚战说:“你俩在这慢慢吃喝,酒账我已经结过。”又冲龚辉一招手:“你跟我出来一下。”
俩人在走廊处,陈平从衣袖里摸出二百文钱,悄悄塞进龚辉手中,转身下楼。
连铭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犹豫:是继续跟着陈平,还是等那偏将一人时,证实一下自己刚才听得是否有误?想了一下,陈平还在继续搜集情报,应该还会按部就班,不如跟着这偏将。
好不容易等两人吃喝完,在门口分手,连铭跟着龚战到了没人地方,紧走几步,挡在他面前。
龚战酒劲上头,正高一脚低一脚专心走着,忽然被人拦住去路,刚想发作,忽然看见一张皇城司的腰牌,顿时吓得酒醒了几分。
连铭收了腰牌,低声说:“你不要怕!我只问你,今日饮酒那人都问你了些什么?”
“问了些----问了些----”龚战经这一吓,惊恐之下怎么也想不起来,竟有些口吃起来。
“是不是北大营的事?”
“是是是!”
连铭看他慌乱的样子,安慰说:“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
龚战连连作揖。
其实,连铭在隔壁房间听得是清清楚楚,不过为了验证,听得是否准确,才拦下他。
接下来,连着两天,陈平都出现在北大营附近,装作悠闲瞎逛,和周围的人聊天。他一旦离开,连铭就迅速上前,打听他们聊的什么。
次日中午,陈平来到城东一棵大槐树底下,徘徊了一阵,看看四周无人,从怀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扔进了树干中间的树洞内,又向周围看了看,才疾步离开。
连铭走近,只见那树洞离地一人多高,外人根本不会发现。他伸手试了试,只能到洞边;他朝手心吐口吐沫,两只手抱着树干,庞大的身躯一用力,两下就看见那树洞,也就两指深,一个竹筒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心中一阵窃喜,慌忙一把抓了,转身跳下,躲在树后,慢慢打开竹筒。
揭开包裹了三层的油纸,里面是一张折叠成三角形的白纸,隐约有两行字,中间有个醒目的红色印记,估计是专门设计的,一旦打开,就预示着有人看过。
他想了想,把油纸恢复原样,放回竹筒里,然后伸出长臂,把竹筒重新放到树洞里。
他要等那取货人。
连铭蹲在草丛中,闷得浑身是汗,又加蚊虫叮咬,他体型庞大,不敢乱动,生怕被人看见,只能咬着牙忍住。
好不容易熬了一个时辰,远处一个货郎走来。
走到近处,是个身材低矮的人,浑身精廋,马脸上两行眉毛稀稀疏疏。
连铭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神游移不定,有意无意总朝树洞那里瞄,心想:这一定就是取货人了。
果然,马脸在树下放了担子,确认四周无人,突然后退两步,一个急窜,两手用力,三下两下上了树。
马脸取了竹筒,揣进怀里,飞身下了树,挑起担子,晃晃悠悠离开了。
连铭看得目瞪口呆,暗自赞叹此人身手如此敏捷,恐怕不好对付,自己须留心才是。
北宋到太宗一朝,已经立国几十年,汴梁一直远离战火,各地人等在此聚集,形成一个人口近百万的大都市,并由此向四周发展,所以这里的乡村,反而比闭塞之地的县城还要热闹许多。
连铭跟了两三里路,进了一个繁华的大村落,远瞅着马脸进了村东头第三家院子,“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连铭站在门外,听了半天,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心中着急,于是悄悄一跃身,双手搭了墙,伸出头往院子里看。
两间木屋的门紧闭,院子除了一副货郎挑子,什么也没有。
他情急之下,干脆一用力,人上了墙头,顺势一只手支撑,双脚悄无声息落在院子里。
还未站稳,突然脑后一股疾风袭来,连铭下意识地一低头,一根木棒擦着后脑勺掠过。
转过头看时,正是那马脸躲在墙角处,下的黑手。
心中正暗自庆幸,差一点就要被这厮开瓢,马脸已经一招“力劈华山”,直奔自己的天灵盖而来。
连铭心中气恼,不再躲避,只待那木棒离自己半米距离,马脸此招用死,无可变化之时,左腕斜磕,引走木棒力道,右拳攥如铁锤,直捣马脸面门。
马脸身子前倾,正迎了拳头,当下赶紧撒了木棒,迅疾后退,堪堪躲过,随即往下一伏身,一个后扫堂腿奔着连铭扫来。
连铭不退反进,双腿离地,大如蒜臼的拳头直奔他的面门,“嘎”的一声脆响,马脸的鼻梁一下骨折,满脸是血,身子后仰,连退了几步,倒在地上。
连铭紧跟上前,用膝盖顶了他的腰眼,一只大手抓紧他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牛筋绳来,三下两下绑了个结实。那牛筋绳用三股细牛皮条合成,勒紧了深陷肉里,越挣扎勒得越紧。
连铭心中惦记着那节竹筒,两间屋里仔细搜寻了一番,一无所获,不免有些失望。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些人都是不见棺材的主,没有证据,打死也不会承认。所以,他才懒得和马脸多费口舌。
他再次走进上屋,角角落落如同过筛子一样,搜查一遍,还是没有。
下边没有,那会在哪里?
上边?
猛抬头,屋顶正吊着一只竹篮,他忙伸手取下,那只竹筒正在里面!
他不由一阵窃喜,刚要去拿,忽听院子里传来一声惨叫!
等连铭揣了竹筒,奔出屋门时,不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马脸双腿僵硬,侧着身子,身体弓如大虾,脖子上插着一支袖箭,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鼻子、嘴巴里满是血,眼睛乌青发紫,肿起老高,直瞪着院墙方向。
连铭用手探了探,已经没有了一丝气息。
来不及多想,他迅速打开院门,前后左右查看了一番,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
他赶忙返回院子,把马脸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很明显,马脸是被人用浸过毒的袖箭所杀!
那么是谁杀了他?
现在想想,一定是趁他在屋里找竹筒的时候!这个时间很短,但对于一个杀手来说,绰绰有余;
杀手是在哪里下的手呢?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自己是跳墙进来的----墙上!一定是墙上!马脸死的时候,直盯着院墙----自己翻墙过来的那个地方!有人站在那里,用袖箭杀了马脸!
连铭伏下身子,看那袖箭,不过一指多长,没入喉管却已过半,说明杀手用的力道很大;射杀的位置如此精确,看来他将此杀器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且对自己的功夫十分自负。
杀手灭口马脸,肯定是知道马脸已经被跟踪,掐断马脸这条线显然是为了保护取情报的人,也就是马脸的上线,那他是怎么知道马脸已经暴露了呢?
莫非自己跟踪马脸之前,早就被此人跟踪?那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被跟踪的呢?当时全部身心都在马脸身上,杀手为什么不对自己下手呢?
想想这样一个高手跟在身后,自己竟然毫无察觉,都怪自己被降职后,情绪受到影响,再加上余宁被杀,心情一直难以调整过来,要放在平常办案,他都是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连铭暗暗叫着自己的名字:“连铭呀连铭,你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这样想着,不觉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冷,忙回头看看,四周静悄悄地,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