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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

昭武十年,刚出正月,新年的气氛还没散去,西宁县发生了一件怪事。

一个有着上千口人的镇子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连牲口都跟着一块不见了。

县里的人都觉得镇子的突然消失太过蹊跷,根本不像人力所为,官府的差爷前来查探,但什么都没发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初二。

几个胆子大的青年在忙完了白天春耕后,傍晚跑过来看热闹。

米溪镇,就是那个一夜之间消失的镇子,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地。

后面是一条绵延的山脉,前面是一条绕行的“米溪”,唯独那一片住宅没了。

“连一块瓦片都没留下,就算搬家也不会把砖瓦都带走,太他娘的邪门了!”

“这绝对不是人能做到的!一定是遇到了鬼怪,只有它们有这么大的法力!”

“连根拔起啊!全镇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他娘的是碰上最厉害的恶鬼了!”

随着夜色渐临,原先的小镇位置似有雾气升腾,朦胧缭绕,透露着诡异,几人不敢留在这里,掉头就跑。

黑夜来的很快,如潮水般迅速笼罩大地,一片漆黑。

忽然从夜幕下走来一人,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衫,二十三四岁,一头板寸,脸呈健康的小麦色,容貌硬朗,棱角分明,眼睛又黑又亮。

青年唤作王诚,是米溪镇唯一没有跟着一起消失的人。

他是小镇的一名大夫,跟着“济世堂”的张神医学医。

张神医是附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神医,连他这位弟子都跟着沾光。逢人碰面都会叫他一声“小神医”,饭点撞见了也会央一声,他总会脸红地笑笑,然后惹来一群妇女调笑“害羞了,小神医又害羞了”。

每次他都仓皇逃回“济世堂”,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他惹不起啊,那群中年妇女是真的会对他下手的。有一次他那桃子几乎就被人摸到了,从此他是彻底怕了她们,路上碰到了能躲就躲。

没办法,有人才,有稳定工作,还有好名声,他是全镇中老年妇女眼中的香馍馍。如果不是他拜师时间不长,现在孩子都能下地走了。隔壁胡大婶早就瞄上他了,只等张神医点头,保准三天之内订亲结婚,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米溪镇一直有个习俗,就是正月少看病,毕竟是新年的开始,如果正月都病殃殃的,据说病气、霉运会跟着你一整年。

因此,从二月份开始,来医馆看病的人会陡增,于是初一大清早,师傅便让他上山采药,防止看病的人抓不到药。

二月的山里依然很冷,冰雪并未完全融化,药并不好找,直到天黑了他才赶回来,回来时米溪镇早就已经消失了。

这里前前后后他转了很多遍,甚至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被他翻找过,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他一直往前走,心里面默默记着步数,一百二十步。

停下。

来了!

平静如水的夜色忽然像被丢下了一块石头,泛起一阵涟漪。

只见一道大门渐渐浮现出来,并非那种高门大户,就是两根圆木支楞起来中间架着一块木板的简陋门户,木板上写着字,隐约能看到是三个字。

大门后,两排古朴的房屋如长蛇般蜿蜒曲折,房屋中间是青石砖铺垫的路道,但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赫然就是消失的米溪镇!

它在夜里竟又重新出现了!

他继续往里走,试试能不能走进去,尽管他昨晚已经试了很多次。

还是那样!

不管他怎么往前走,走多远,依然没有办法走进去。

就像隔了一片世界,明明就在眼前,但就是没有办法靠近!

是海市蜃楼?

还是某种幻术?

王诚无法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米溪镇一定还在,并没有消失。

“昨天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暗暗想到。

是什么变故呢?

他忽然想起一人,如果西宁县有人知道的话,一定是那个人。

他一刻也不想等,一刻也等不了,趁着夜色他转身离去。

后面,隐约可见一口棺材悬在半空中,随着夜色沉沉浮浮。

在棺材的下方,有一双双惨白的眼睛在看过来,密密麻麻。

……

两把刀,原名李双刀,以前一直是西宁县的捕头,善使双刀,为人和气,喜欢结交朋友,上至县官,下至九流,都有他的朋友,人脉非常广。

如果西宁县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定瞒不过他,他是西宁的出了名的“万事通”。

两年前,他过完六十大寿,从捕头的位置退了下来,但他的关系网并没有断掉,因为接替他位子的是他的独子——李祥。

李双刀就住在西宁县的城东,干了一辈子的捕头,家中有些余财,是个两进的院子。

王诚还是那一身黑色长衫,头上带着一顶竹篾编制的斗笠,半张脸被挡住,走了半夜的路,他终于在早上三点多赶到了这里。

院子门前挂着两个白色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奠”字。

王诚思绪顿时就像这二月的风一样,无比凌乱,没有方向。

李双刀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他赶紧进入院内看看。

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灵堂下躺着一人,穿着寿衣寿鞋,身上盖着一块白布,一头花发梳洗的整整齐齐,看不清脸部。

但这死去的老人无疑就是李双刀,因为守灵的是他的独子李祥,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容貌俊朗,简单干练。

守了一夜的灵,几乎没有合眼,凌晨三四点又没人祭拜,李祥总算有机会猫一会儿了,王诚进来的时候他正睡的很熟。

王诚轻轻将他摇醒,在睁眼见到是王诚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行了一个家属礼:“小神医!”

王诚问:“什么时候的事?”

李祥道:“前天晚上。”

王诚一愣,这个时间是不是有点巧了?与米溪镇消失竟是同一天!

他很想问一句“人是怎么死的”,但这个时候问这样一个问题太无礼了。

天还未亮,灵堂内除了李祥就剩几个打盹的下人,连李双刀的家属也都趁着这个机会去休息了。

李祥也不再那么拘束,道:“你是有事找我爹的吧?”

王诚点头,开门见山道:“米溪镇不见了!”

李祥惊道:“真有这回事?它是怎么消失的?”

王诚将情况描述了一遍,又说出自己的猜测:“米溪镇一定没有消失,应该是遭遇了某种变故,会不会是有人用了什么幻术?”

李祥直接摇头否定:“不可能是幻术!上千口人的镇子,那么大的一块地方,说没就没了,这不是变戏法!”

他摩挲着鼻尖,沉吟:“倒像是撞上雾鬼、山魈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王诚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他才不信什么鬼怪之类的东西,但连李祥都这么说,他一直坚守的信仰有些动摇。

“真的有鬼吗?”

“也许可能有吧!”

李祥不确定,道:“以前倒是听我爹提起过,城西有位钱老爷,六十岁纳了一房貌美如花的小妾,自打那以后,钱老爷家再无安宁,隔三差五就不见一人。”

“后来我爹亲自去查看,你猜怎么着?在他家院子里的柳树下找到了那些人!一个个身上只剩下骨头架子,血肉全都没了,根本不像死了十天半个月的人。”

“我爹觉得那柳树古怪,抽出两把刀砍在那柳树上,你猜怎么着?那柳树跟个人一样,竟然流出了人血!我爹胆大,叫人把那柳树烧了,那钱老爷的小妾当天就死了,后来钱老爷家再没出现这样的事。”

王诚听后彻底怀疑了,这事是从李祥嘴里说出来的,多半是真的。

如果米溪镇真的是遇上了鬼怪,上千口人啊,肯定一个都跑不了。

师傅、大憨、二狗,还有那些街坊邻居,他们如今还活着吗?

想到恶鬼在黑夜中捉弄着他们,吸食他们的灵魂,咀嚼着他们的身体,王诚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急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米溪镇上千口人全部惨死?”

李祥一脸凝重道:“小神医,这件事情官府一定会调查清楚。我身为一县捕头,责无旁贷。可是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根本抽不开身,如果你有什么新的线索,还请你一定告诉我。”

他说着又想起一事。

“对了!跟衙门报案的是你们镇附近的一个猎户,叫陈福,想必你也认识,他可能知道一些东西。”

王诚眼睛一亮,跟李祥道了声谢,又恭恭敬敬祭拜了一下李双刀。

他得抓紧赶回去,问清陈福具体情况,小镇的消失如今就像压在他胸口的大石,不抓紧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他睡不着。

也不敢睡!

天色渐渐放出亮光。

街道上,陆陆续续有小摊小贩开始做生意,卖菜的、卖鱼的、卖早点的,僻静中又透着喧闹。

西宁县是大周西部的一个县,隶属于陵州、三川郡。

县城很小,只有一万多人,城郭长宽不到一公里,是名副其实的边远小县,因此商业、人口远远无法与大周腹地的那些大县相比。

王诚将斗笠往下压了压,在街道上急匆匆走过,路过一处十字路口时,他向左拐入了另一处巷道。

后面一处早点摊,一名光头青年闪出,邋里邋遢,流里流气。

“嘿!你竟然真的还在!合该牛爷我得那笔银子!”

他暗自冷笑,瞟了一眼周围,见没人,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也跟进了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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