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之间的对话像是局外人一般,不知情地还以为这两位只是个看客,与方才的刺杀没有半点瓜葛。
“无非就是庙堂之上几方棋手对弈,把我们当成了棋子,摆上了棋盘。”夏侯锷解释道。
“下棋?”思儿不解,说道;“下的什么棋,居然用人命当棋子,这群人真该死,凭什么决断他人的生命。”
“何止是决断生命。”夏侯锷感慨道。
“那还能有什么?”思儿问道。
“国运,苍生……”夏侯锷补充说道,“以国运苍生为棋子,棋子落则国灭城破,流血漂橹。”
“那这群人更该死了。”思儿凶狠地说道。
“为什么?”夏侯锷说道。
思儿愤慨地说道:“如将军所说,如此这般岂不等同魔修?”
世间修行者大抵都是通过感悟天地至理,以身合道、以神纹理,达到与天人合一忘我之境,而魔修却行逆天之举,夺天地造化气运来熔炼己身,以天地为鼎,以万物为祭,祭炼天地万物成就唯我独尊的独我之境。
思儿说完又追说道:“不对,比之魔修,这些人更该死,魔修虽行逆天之法,但也要历天劫雷罚,稍有不慎便会身殒道消,其所得之造化气运尽数散还于天地。”
虽然修行与权谋并不相同,但万道归一,在思儿看来,世间万象至高者皆无垢。大修行者当为天地立心,庙堂执牛耳者当为生民立命。
倘若绑架一国气运来谋一己私利,当真该死。
夏侯锷也说道:“确实该死。”
思儿请命说道:“既然该死,思儿请命,先入长安为将军肃清庙堂。”
夏侯锷问道:“怎么肃清?”
思儿说道:“自然是都杀了,晴姐说过,欲杀人者人恒杀之。”
夏侯锷鄙夷道:“晴晴这都教了些什么啊,少跟她学。”
思儿反驳道:“这还不都是将军教的。”
夏侯锷突然沉吟说道:“嗯~如今卸任代守将,将军这个称呼有些不合时宜,今后便和晴晴一般唤我一声哥吧。”
思儿有些难以开口,试探叫道:“哥~?”
夏侯锷应声道:“嗯,习惯就好了。”
思儿有些新奇,又叫一声:“哥?”
夏侯锷再回道:“这次顺畅多了。”
思儿笑道:“好的,哥。”
两人开怀一笑。
随后思儿还是旧事重提,说道:“哥,就让我先去长安吧。”
夏侯锷问道:“去长安做什么?”
思儿说道:“江湖路远,我便掀了庙堂,也好让他们无暇他顾,方便哥你顺利抵达长安。”
夏侯锷回绝道:“想要我命的人不止长安,无用。”
思儿困惑道:“啊~有这么多人想要杀我们吗?”
夏侯锷沉吟道:“嗯~确实不少,北山道外那场刺杀便是镇国元帅武安君安排的龙骧骑。”
思儿惊诧道:“啊~,武安君也要杀我们?就算是不想将郡主下嫁,也不至于起杀心吧,况且龙骧骑是武安君麾下朔北军里精锐中的精锐,全营不过千人,竟然出动了五十骑!”
夏侯锷说道:“倒也不一定是要杀我。”
思儿更加疑惑了,问道:“那是为何?”
夏侯锷想了下,笑着说:“大概是为了保护我吧。”
思儿沉思半刻,疑惑说道:“杀你是为了保护你,我不明白。”
夏侯锷感慨道:“以五十名龙骧骑换我出棋局,这些都是我秦国锐士啊。”
思儿不懂,但是却感受到了夏侯锷语气中的苍凉。
夏侯锷又自语道:“武安君啊,我这老爹倒还真是疼我,五年未见,还未出门就想要揍我一顿,可惜咱也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怎能没点长进。”
十年前,武安君在北杭山打造龙骧骑,在杭城一住就是五年,夏侯锷没少往武安君的府上跑,尤其是在先皇赐下婚约之后,夏侯锷更是经常拉着武安君的女儿整日闯祸,而且逢人便说这是自己老婆。
而武安君对自己的独女视若掌上明珠,自然容不得夏侯锷整日胡作非为,所以常常被气的暴跳如雷,也导致了夏侯锷经常被武安君暴揍。
但是夏侯锷虽然挨着揍,嘴上却是不服软,经常会再补上两刀,喊着:
爹打儿子,天经地义;
爹,这边屁股少挨了两下,您厚此薄彼啊;
爹,您是不是没吃饭啊,今天打的这么轻;
……
当真是是父慈子孝。
夏侯锷又感慨道:“总归是个打仗的,做起生意来就是不行。”
心中腹诽道:五十骑就想阻止我娶你女儿,休想,老老实实地准备给我当爹吧。
异兽脚力非凡,距离武安城本有千里之遥,不过在异兽的疾驰下如今不过半日便只剩百余里。
天色渐渐昏沉下来,而官道上也变得冷清起来,落日将这奢华车驾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恍惚间车驾的影子似乎淡了一些。
终于在落日还剩下最后一丝余晖的时候,以四头三色彩鳞异兽为脚力的奢华车驾出现在了武安城前。
异兽放缓速度,跟随着进城的人群排队接受检查,只不过常人基本上也就是过一眼的事情,但是这夏侯锷所乘车驾实在是扎眼,引得守城卫兵前来查探。
异兽慑人,但是守城卫兵却是浑然不惧,走上前来,从车门向内望去有一个双膝覆盖着锦被的病弱少年。
卫兵问道。
“姓名。”
“夏侯锷。”
“哪里来?”
“北杭山。”
“来武安城作甚?”
“来看我老爹武安君。”
“哦,来投亲。”
刚要登记,城卫队长就踢了记录的城卫士兵一脚,骂道:“泥塔娘的能不能长点心!”
随后对夏侯锷说道:“病秧子胆子却不小,敢来武安城挑衅!”
夏侯锷反问道:“如何就是挑衅了?”
城卫队长说道:“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皇亲贵胄,这里是武安城,镇国元帅武安君的名号岂容你在这里招摇撞骗!”
夏侯锷又反问道:“我如何以武安君的名号招摇撞骗?”
城卫队长说道:“武安君膝下只得凝霜郡主一女,何曾有过其他子嗣,不是招摇撞骗又是什么,给我拿下!”
夏侯锷朝着远方城墙之上看去,呵斥道:“我乃先皇御封瑞麟子爵,前北杭山代守将夏侯锷,领先皇诏命前来与凝霜郡主订亲,唤武安君为爹,有何不妥?”
听到夏侯锷的介绍,正欲上手拿人的城卫士兵停下手来,回头看着城卫队长。
瑞麟子与凝霜郡主当年先皇赐婚天下皆知,如今夏侯锷自呈身份,这般回答也确实没错。
城卫队长骂骂咧咧道:“瑞麟子已奉诏前往长安,怎会出现在武安城,胡言乱语,上!给我绑了!”
见城卫士兵上前拿他,双腿重疾的夏侯锷喊道:“晴晴,救我!”
话落,一杆紫霄长枪破空而至,猛然刺入众人身前,震慑非凡,惊得众人再不敢向前一步。
夏侯晴冷冽声音传来:“滚!”
纵马驰骋,紫衣飒爽,已然冲到了车驾前,将长枪轻抖便是将城卫兵甲扫飞出去,只听一地哀嚎。
夏侯锷朝着城墙之上看去,不由得一笑,心想:诏书下达不过一日,这城卫当真是百晓通。
此处是武安城,哪个敢在此动武,而被扫飞的还是守卫武安城门的守卫将士。
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要看究竟是谁敢在武安城门嚣张跋扈。
夏侯晴轻呵一声,说道:“进城!”
夏侯锷有些担忧道:“晴晴,若是以后嫁不出去,哥养你。”
夏侯晴没好气道:“哥,你废话真多。”
一骑一车就如此在众目睽睽下嚣张地驶入武安城,再无一人敢前来阻挡。
而城墙之上的精锐目光也随着夏侯锷兄妹走进城门而消失。
就在夏侯锷兄妹进城之后,武安城外黄沙骤起,五十骑狂飙而至,正是龙骧骑,只不过看上去鼻青脸肿的,甚是狼狈,再不复往日神采。
遥想当年,武安君白起领龙骧骑,以千骑破二十万,一战打的北境部落退守三千里。
至此以灵兽为坐骑的龙骧骑名震天下,一时无两,何曾有过这等模样。
而一人破五十骑的夏侯晴此时却守卫在车驾旁,在城中漫无目地溜达呢。
“我们去哪?”夏侯晴问道。
“自然是回家啊。”夏侯锷说道。
“好,四傻掉头回北杭山。”夏侯晴没好气地说。
将四头灵兽唤做四傻,也只有夏侯晴敢如此说了,要知道龙骧骑只有一营千骑无法扩编的最主要原因便是灵兽罕见难寻。
“我说的是去武安君府,回北杭山做什么。”夏侯锷制止道。
“你认识路?”夏侯晴又问道。
“不认识。”夏侯锷回道。
“那我们溜达什么?”夏侯晴白了一眼。
“多溜达一下,好让老爹有所准备,赶了一天的路,早就饿了,等老爹来接我们。”夏侯锷说道。
“哥,你怕是在做梦吧,我劝你清醒一点。”夏侯晴的意思是,武安君都已经派龙骧骑去刺杀了,都想要了你的命,怎么可能会来接你入府。
“怎么会,满城百姓都会给我们引路,也给老爹点时间安排席宴,到时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了,这武安城的鲈鱼可是天下三绝。”夏侯锷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夏侯晴听到车后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因为天色将晚,路上行人本就不多,已经显得有些寂寥了,但此时却热闹了起来。
夏侯锷就没想着低调,先是在城门外动武已经是引得众人关注,而今不知道从哪竖起来一杆大旗。
旗上写着:瑞麟子奉诏前来订亲。
先皇御赐二人的婚姻当时以皇榜张贴半年之久,此事可以说是举世共知。
旗风猎猎,不多时周身已经聚集了数百人。
都想来凑凑热闹,看一眼能与凝霜郡主结亲的瑞麟子究竟是何少年才俊。
夏侯晴看到如此,鄙夷地驾马向前,不屑与之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