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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好大的一场风波,就这样说惊不惊说险不险地平去了。

君莫笑独坐在秋色湖中央许久许久,剩下的事情他都没有再管。

一切都很顺利。

唐无怜以三寸不烂之舌轻易地说通了那两名年轻人,让他们认识到了这次鲁莽的行动,可能造成的滔天巨祸。

两名年轻人也是各自家族中出类拔萃的年轻苗子,但在真正意识到这场变局可能造成的巨祸后,竟然被吓得腿肚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而幽魂二家的代家主们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后知后觉着急忙慌地赶来。

幽长物和魂梦语进到荣枯庭院后,看着一地狼藉和血腥,两人面色吓得煞白。

幽长物扯着嗓子泄底肆理地大吼着谁叫你们来的,谁他妈叫你们来的,你们还嫌家族不够乱么!

他每逮着一个人,就用手里的皮带抽他一下。

直到把整个别院里在场的人都抽了一遍后。

他才带着沉重万分的心情,进了正厅,面见了唐无怜。

三人的谈话也很顺利,不如说幽魂二家理亏在先,言辞之间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生怕唐无怜将这件刺杀之事上报上去,刺杀青铜第三帝子,这是多大的罪过啊?

以武力抗拒天罗帝国的控制权交渡,并试图暗杀交渡人,这就是何种忤逆的意图。

两项罪过加在一起,足够将天罗魂家和天罗幽家诛灭十几回了!

最后,唐无怜给他们吃了个定心丸,说院内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余人等,我希望他们都忘了吧。

幽长物和魂梦歌两位代家主立刻拍胸膛保证,今日之事不会有人再提半个字!

然后他们就在极为友好的气氛下,签署了一系列的权力交渡协议。

说来真是好笑,天罗三家数个时代彼此间都不对付。

而这么一会功夫,却真亲的跟一家人似的。

一切办妥后,幽魂二家各自领着自己的人散去了。

年轻人们被教训的很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想必回到他们各自的家族后,这也仅仅是个开胃菜而已,一顿重罚是免不了了。

唐无怜虽然腿脚不便,但是天人二段岂有不善于行的弊端。

他心念一动,瞬息便出现在秋色湖中央。

“君烈兄,方才多谢了。”唐无怜微微欠身,施拱手礼道。

“你我不必客套,更何况我还是你唐家的挂名长老,总得做些事情。”君莫笑摆摆手道。

“我听说那日随你来的一个小妹被人掳走了?”唐无怜的双眸闪动,轻声道。

唐无怜情报迅敏,君莫笑倒并不奇怪,这山城之内,可是他们天罗集团的大本营,有什么事情他们不知的呢。

“嗯,是太平票号钱万里雇佣的人,邀我去金陵的龙脊背拍卖,不知意欲何为……”君莫笑也不隐瞒,坦然道。

“你们离开后,我也命人在那里多加注意,期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能有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能为,想必掳走那位小妹的定是一名天人大修士吧?”唐无怜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钱万里这么积极地向我要举办权,看来是早早地给你设了一局,等着你钻进去呢。”

“钱万里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记得昔年你流火军十二大军的中军主将,不就是他的哥哥钱千里么,我与钱千里有过几面之缘,他待人宽厚大气,好结交四海、仗义疏财,殊是疏阔敞亮之辈,绝非气量狭小之人,他的弟弟怎会如此精于诡计?”唐无怜不解又感慨道。

君莫笑看向秋色湖底,湖光潋滟,清澈如许。

湖底有数尾锦鲤游过。

他一时沉默,悻悻然开口道:“也许因为他恨我吧,他恨我也恨自己无能为力,你知道无能为力的人,总是喜欢胡乱发泄情绪。”

“胡搅蛮缠、不明是非!”唐无怜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就连他都有些嗔怒的意味,继续道:“想不到太平票号的少家主竟是这般糊涂鬼,北阳血战兹事体大,实乃天大的无妄之灾,关你君烈兄什么事,他死了兄长固然可怜,但其他人呢,你呢,谁又没有几条人命背在肩上,就他特殊一些,可以胡乱地向你们这些旧人撒泼打滚?”

“无怜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激动呢。”君莫笑看着这位平日里谦逊守礼的贵卿公子,眼下忿忿不平的样子,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便开口道。

“我自小命气衰暗,体弱多病,就靠着炼气的法子吊着这条命,所以我的炼气师傅也时常告诉我,要随时随地平心静气,抱元守一,不可妄动贪嗔痴念,那对我有害无益……”唐无怜闻言也不恼,只是淡淡解释道:“但人非圣贤,孰能没有几分火气,否则岂不跟泥胎死物一般,佛陀尚有几分火气呢。”

君莫笑看着唐无怜,拱手展礼道:“无怜兄,多谢你的关心,但是没事,以他的能为奈何不了我,我马上就要走了,去金陵,赴他的局。”

“嗯,我也相信你没什么问题,但太平票号财大气粗、势力纵横,这些年不知网络了多少天人修士,其中不乏多名天人大修士,金陵又是他们的大本营,此去可要万分小心,我唐家的无漏长老早已去往金陵,到时你可与他联系,他可为你做担保和庇护,任钱万里如何嚣张跋扈,也不敢拂了我天罗集团的面子,更遑论无漏长老亦是合道三大境顶端强者!”唐无怜点头嘱咐道。

“好,多谢无怜兄了。”君莫笑点头,话锋一转,继续道:“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个计划,不知……”

“不必多提,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更何况天罗集团本就是帝国的一支暗军,我们明面上虽为民间组织,独立集团,可是暗地里是正儿八经的帝国机构,没有帝国扶持,如何能做得这般体大?包括折剑计划在内的几个计划,其实天罗集团早就参与在其中了,只是有高度保密协议,我不方便与你多讲,一年半后的万剑决我自会去的。”唐无怜重重地点头,讲述了一些隐秘。

“我想也是,看来哥哥他们为了剪除这些祸首,计划做得很周密啊。”君莫笑感喟道。

“监国和元帅他们也有很多的不得已,玉京三贵的势力范围实在太大了,纵然这六年内那两人合力打压他们,却也只是明面上剪除了一些枝丫,真正要见血的时候,还远未到来呢。”唐无怜幽幽道。

唐无怜身为天罗集团唯一一个稳重人。

区别于幽魂二家主那种盯着蝇头小利锱铢必较的莽撞人。

深得太子监国、帝国元帅的信任。

他在六年前便参与了许多暗面中的计划。

一直为了等待某一天,能够平定忤逆,肃清朝纲,还天下以公正。

这非常困难,但他还是拖着病弱之体走到了现在。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

也有着一个梦。

一个海晏河清的梦。

“我知道。”君莫笑也幽幽道。

两人伫立在秋色湖央,望着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的萧瑟湖景。

心思却有些深沉与凝重起来。

接下来,还是有一段好长好长的路要走!

日暮西沉,两人在这期间又谈论了许多事情,但言语之间,唐无怜似乎有些难言的话,不方便讲出来。

但就这样藏着,他自己觉得不快,但又碍于种种,确实无法道明。

他在纠结,在思酌,在考虑怎样和君莫笑开口,或通过什么隐晦的方法让君莫笑得知。

君莫笑不知道他究竟有何难言之隐,无心追问,但唐无怜一直拉着君莫笑在那里说些有的没的的,似乎故意在引导君莫笑问他。

君莫笑无奈地耸耸肩,认输似的看了他一眼,拗不过他,就懒声说道:“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唐无怜见他终于经不起自己的纠缠,提出了这个问题,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旋即他便收起了那些情绪,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唉,我也不想这样的,但事出有因……”

说着,他很警惕地朝周围望了望,他们身在秋色湖心,与岸堤隔着很远的距离。

但唐无怜仍不放心,当场动用了天人二段,入神修士的标志手段,神游天地内,他内收神思,以元神之身遁入了自己的识海天地中。

君莫笑无奈,也入乡随俗,元神离体,遁入了他的识海天地中。

唐无怜的识海天地颇为殊奇,

他们所过之处皆为层峦叠嶂的冰海,像是绝大多数天人修士,初段至三段之间,还未有具体的“世界形体”,通常来说除了一株在早年起步的时候就种下的长生树外,皆是碧波荡漾的无垠大海,象征着道心的无暇与空大。

但唐无怜不同,一眼望去,那碧波荡漾的无垠大海皆被冰封永冻,一层层冰冻带从识海深处往上凝结,冰层厚度难以估量。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与冰冷,就连君莫笑这种入化境的天人大修士的元神遁入这里,都能够感受到一股死寂般的森冷。

君莫笑虽然早就知道唐无怜的情况,但亲身见识到他识海的内景情况,还是更为的震撼,他有些凝重地开口道:“识海天地是修士的本质映照,你的识海之中尽是天寒地冻,生机全无,你这样的条件,原本是绝不可能修道的。”

这话语中半是惊讶,半是钦佩。

修道者本就是逆天而行,顺天者死,逆天者生,原本要走的道路就比常人更为艰辛崎岖,无数劫难如有一堵堵高耸入云的巨墙挡在他们的道路前面,等待着修道者越过。

许多人越不过去,或攀爬的过程中失足滑落,便意味着再也看不到更加壮丽盛大的风景。

即便越过去了,也可能在下一道高墙前饮恨。

修道如此艰辛,已然殊为不易,但唐无怜的情况,却比绝大多数修士更为恶劣,他的起步条件,比很多凡人都不如。

但他真的成了,一路逆不可能为可能,逆天踏路,犹如一株寄托着不屈意志的野草,以生命的熊熊烈火,融开挤开这些层峦叠嶂的冰层,绽放出寒彻骨后扑鼻的绝冽梅香。

君莫笑看着他,又说:“你真的很了不起。”

唐无怜浅浅笑了笑,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他们走到了冰海的边缘,冰层消融了,成片成片树冠枝叶苍翠欲滴一泻千里,万条根蔓条条粗壮如龙,盘根错节交织如网般地凝聚在一起。

他们已经来到了唐无怜的识海中心……那是一片生机爆发的延绵树海!

唐无怜凭借着自己不屈奋进的强大意志,打破了一切桎梏,化生命的力量为野火烧不尽的雄心锐意,斩破一切桎梏,融化那看似坚不可摧断绝生机的冰层,强势攀至这个世人皆要仰望的绝高领域!

目睹这片树海,君莫笑顿感惊异,按道理来说,入化境界前,除了自小就有的长生树,天人修士的识海天地内不可能生出其他世界形体。

但凡事并无绝对,君莫笑也听闻一些密宗中存有另辟蹊径的道路,但大多被其视为绝密,万万不肯外传。

看来唐无怜是找到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蹊径了。

感受着这些成千上万的树木萌发的蓬勃生机,唐无怜仿佛又真切地回到了自己一路以来的每个瞬间了,那些无比艰难却有让人无比怀念的瞬间。

他抚摸着这些蓬勃生长的粗大树干,心潮澎湃,回想起了许多刻骨铭心的事情,他淡淡说道:“我只是想活着,不去想活着会有多难,我比这世上的很多人都要更为幸运,我有一对深爱着我的父母,我的父亲曾告诉我永不言弃的精神,我的母亲曾告诉我生命的分量在于活着,只要活着一切就仍有可能……”

君莫笑安静地听着,他轻描淡写地讲着。

最后他安静下来了,准备跟君莫笑讲他真的想讲的一些话语。

见他沉默,君莫笑就开口道:“你有什么话,现在方便讲了吧。”

唐无怜沉沉地点了点头,无比严肃道:“嗯……可以是可以,但还是无法与你说得太多,兹事体大,你能听懂多少算多少吧。”

见他这般严肃,君莫笑知道一定是什么放出去足够称得上惊天动地的大事件,甚至让他这种境界的天人修士都不敢明言,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述说,他自己也不由得严肃对待起来。

“计划提前了……”唐无怜惜字如金,只说出这五个字,后面的却是仍在酝酿,不知如何说起。

君莫笑不解:“你说的计划是折剑计划,亦或者其他两个计划?”

唐无忧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这才说道:“并非如此,一个最初设计好的一直在监视却未能开启的计划,这个计划本来是要等面上的事情全部尘埃落定后,再徐徐展开,图穷匕见。但因为很多内外部因素的干扰和影响,导致这个计划不得不提前进行了。”

君莫笑很敏锐,直接一针见血指出:“即将要开启么?亦或者已经开启了,我们都已经在局中了。”

唐无怜直接爆出了一个重量级的答案:“是的,我们都早已身在局中,不止是天狼古战场,也不只是那些人胁迫青云新秀去围杀你,也不止是你境界破碎后离开。”

君莫笑不敢置信地问:“从北阳血战开始后……不,是那场决定血战命运的朝会后,便开始了么!?”

唐无怜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他继续道:“这个计划马上就会迎来他的正式阶段,而你的目的地金陵,正是一切浮上水面的大舞台,所以之后你要切切小心……将有一场可能前所未有的大战将要开启,惨烈程度不比北阳血战逊色多少。”

唐无怜没有说更多,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出了这个计划的名字:“这个计划名为死间。”

君莫笑闻言顿觉惊悚,这两个字的分量很重,重得没法想象,可能有许多有关者或无关者的性命因为这两个字瞬间而陷入九死无生之绝境。

“死间,以己身死亡为前提,布下的瞒天杀局么……”

君莫笑呢哪着,思考着这两个字背后可能存在的意义。

唐无怜没有言及更多,但一切似乎都已经在不言中,说与不说,已经没有意义,所有的人都像是被一张无形罗网伸展出的丝线牵引着,束缚着,去抵达这个局中命运的终点。

两人没有在唐无怜的识海天地内停留多久,便很快离开回归到了外界,唐无怜知道君莫笑一时还难以消化这么多的信息,于是便先行离开了。

君莫笑待在原地一动不动,整理了许久的思绪,他看着最后一线落下的血色残阳,仿佛目睹一条条无形的命运线正在此刻,悄无声息地在这片大地上延伸、交织,一张偌大的巨网即便交织成形。

届时他们谁是罗网中任人宰割的蚍蜉,谁又是磨刀霍霍的蜘蛛呢?

傍晚时分,君莫笑便离开了秋獮山城,次日上午抵达了金陵城。

时日,龙脊背拍卖会举办在即,太平票号从一周前就开始大张旗鼓地进行宣发。

拍卖会举办在即的消息传遍了整座金陵城。

纵然是与修士世界无关的寻常百姓。

都会在茶余饭后从电视新闻中聊上两句。

念叨着这次龙脊背拍卖上又会出现怎样的稀世珍宝,又会开出怎样的天价等等。

君莫笑对此并不是太关心,龙脊背级拍卖会他并不是第一次接触了。

以前跟着江南、萧十一他们行走天下的时候,也去凑过热闹。

但无奈他这个挂名的第三帝子囊中羞涩,只能看着萧十一这种财大气粗的世家子弟一掷千金。

他老人家曾经豪掷一亿龙章钱,在天罗集团承办的麟角级拍卖会上点了一次天灯。

购得一只宝品冰种帝王翡翠镯,名曰‘烟上月’。

只为赠予心爱的人,曾一度在玉京城中奉为一桩美谈。

所谓龙章钱,就是青铜帝国的硬通货币。

与南陆黄金帝国的‘凤篆’、西陆白银帝国的‘虎符’以及早已不复存在的北陆黑曜帝国的‘武嗣’,在最早是中央古陆流通的四种顶级硬通货币。

目前,龙章钱高居世界汇率第一,虎符其次,凤篆次之,三者相差不大。

至于已经被判定亡国的武嗣钱虽然仍有流通,但仅限于凝渊海北洋区域。

那里有些异域国家以及各大海盗之间,仍将此种货币奉为硬通货,故而没有作废。

但汇率排行与仅存的三大帝国远远不能相比。

至于宝品,就是灵宝的一种通俗评法,世间万物,能入宝品者,皆脱俗天物也。

当然像这种离奇的事情,在龙脊背级的拍卖会中,也是时有发生,并不稀奇,毕竟能玩得起龙脊背的人,无一不是亿万富翁,出手阔绰得恐怖。

君莫笑和倾城约好在城中的悦来客栈碰面。

悦来客栈也是天罗集团旗下的一项产业,五湖四海皆有分支部署,也是凡人江湖和超凡世界约谈住宿、打探消息的不二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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