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中赶来救火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提着桶,端着盆,有的推着车,有的驾着马车,车上装满了水,有的装满了沙子。所有人接力般地用水向火焰泼去……
此刻,达尔特城西边的另一处山上,一群蒙面的人,正在稍做休息。
“头儿,这离段家也有两个山头了,咱没必要再捂着脸吧?”其中一个蒙面人向为首的一个人说道。
“不不不,卡尔,咱们要谨慎再谨慎,除非你不想再当佣兵了,彻彻底底转行做个强盗。”这一行人便是当日与段青禾发生冲突的孤煞佣兵团,头儿便是团长利克。
“真要感谢上次那臭小子啊,这家伙不跟我闹那么一出,咱还不知道他家这么有钱!我说头儿,这些钱弟兄们一分,足够后半辈子花了吧,还当什么佣兵!”卡尔回头望了望足足六架马车的金银珠宝以及各种名贵饰品。
“多亏了咱们人多,办事迅速,虽然他们家人也多,但都是些废物,老子手起刀落,这些家伙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哈哈哈!”旁边另一名佣兵难掩喜悦道。
“对啊,也不想想咱是干啥的,准备工作做好,剩下的就是些简单活了!”
“哈哈哈,老子最看不惯这些有钱人了!这次是真痛快!”
“对!反正都是杀生,冒死去跟灵兽拼,搞不好自己还会没命,但是干这事可真的轻松太多了……”
“确定他家没有人看清咱们吧!”
“看清了又怎样?我确定一个活口都没留!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
孤煞佣兵团内的人,一句接一句地讨论着今天的“战绩”。只有团长利克双眼微眯,略带邪笑地仿佛在想事情。
“今天没有见到那个喜欢羞辱他人的臭小子,让他逃过一劫!不过也好,这臭小子的态度着实令人生厌,现在他一无所有,权当是给他的教训!”利克心里想着,手中摸着从段家抢劫出来装钱财的箱子。
“啪!啪!啪!”利克拍着手掌站起身来,提高了嗓门向周围的佣兵们喊:“所有的讨论先停一停!”
所有佣兵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利克,
利克接着说道:“弟兄们,这笔钱若想用的安生,咱们不得不小心一点,现在还得赶路,要尽快离开达尔特城的地界,越远越好。以后得过上一段时间的隐居生活,等风头过去了,咱们依旧是孤煞佣兵团,大家明白了吗?”
孤煞佣兵团的人对利克似乎是十分的信任和依赖,听到利克的这些话,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好了,兄弟们,休息的差不多了,继续赶路吧,出了达尔特城的地界,咱们就兵分三路向北走,都记住了没!”利克一边调整着马车,一边向团员们吩咐。
“记住了,头儿!”众人回应道。
“好!出发,继续赶路!”孤煞佣兵团继续动身带着金银珠宝赶路,他们不走大路,全程走各种树林、山涧,用以掩人耳目。
……
达尔特城,段家宅邸前,经过一夜的扑救,大火终于被灭掉了。众人望着被大火侵蚀掉的奢华宅邸变成一片乌黑的废墟,纷纷唏嘘不已。
前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皆纷纷叹气,以示惋惜和哀悼。也有极少数仇富的人幸灾乐祸,不过这都和段青禾没什么关系。
此时的段青禾,心如死灰,灰头土脸,因为烟熏火燎的原因,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烟灰,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脸上也挂满了泪痕。段青禾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低着头,一言不发。
城中的卫兵也早已来到了段府的废墟,维持着现场的秩序,毕竟城中最富有的段家突遭变故,除了段青禾外,无一活口,城中的人都来看热闹。
“都让一让!都让一让!公爵来了!”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卫兵的喊声。
达尔特城的城主雷云公爵,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段家府邸前,看见一片被烧成漆黑废墟的房子,叹了一口气,突然又看见在不远处跪着的段青禾,便快步向其走去,来到段青禾身旁,缓缓蹲下身子,欲言又止,只是用手轻抚段青禾的头以作安慰。
段青禾没有任何反应……
雷云猛然站起身子,朝附近的卫兵以及卫兵统领大声说道:“哪里来的土匪恶贼!敢如此放肆!被我抓到了定要严惩不贷!”
回头看了一眼段家废墟,雷云继续向卫兵统领大声说道:“段家的老爷是我的好友,我命你立刻组织人手,调查这起恶性案件,有任何进展,第一时间直接向我汇报。还有,做好段家幸存者的善后工作。”雷云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段青禾。
又向众人交代了几句之后,雷云便在几个卫兵的护送下离开了,雷云一边走一边心中暗骂:“到底是哪里来的杂种敢到老子的地盘惹事,小打小闹还罢了,直接让段家灭门还被抄了家,呵呵,别被我抓住这帮杂碎,老子一定要扒了他们的皮!”。
雷云公爵这个人,虽然平日里小气、自负、抠门,但面对这次的事件,雷云却不能不管不问,段家的生意在达尔特城做的极大,段家被灭,不但达尔特城的税收都要少好几成,如果此事传到了其他城镇中,那些城主会笑话雷云不说,那些想来达尔特城做生意的人估计都会犹豫,因为你达尔特城连有钱的富商都保护不了,何谈贸易。
雷云公爵走后,两个卫兵走到段青禾身边,将段青禾架了起来,强行带离了此处,段青禾没有丝毫的反抗,目光呆滞,神色黯然,仿佛此刻的他就只是一个会呼吸的尸体一样。
他们将段青禾带至一个旅店,定期会给他送上餐食,起初段青禾一口都不吃,后来他慢慢地勉强能吃上一两口,只是从始至终,没有任何的表情,更是一句话都不说。
时光流逝。
转眼距离段家遭遇变故已过半年之久,在此期间,城镇卫兵并没有调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只知道凶手将府中所有人杀害之后,为了能够快速用火将房子烧起来,就给所有建筑都泼了大量的油。由此可见作案的是一群做了充足准备且战斗力强悍的人。
雷云公爵其实知道,在那个时间内,整个达尔特城里只有给他护送货物的佣兵团,有这个实力,而当雷云公爵想要顺着佣兵团调查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佣兵团仿佛从世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无奈,雷云便对外宣布段家是遭附近山贼洗劫,城中卫兵已经对其进行剿灭……
如此一来,雷云对公对民都有了一个交代,随着时间的推移,民众也不再将段家的变故放在嘴上侃侃而谈,这件事在坊间的热度,也是每天都在下降,直到没人再去讨论此事。
只是雷云始终对段青禾没有一个交代,起初雷云还十分地积极去调查此事,后来就只是做做样子,最后干脆直接不管了,好像这件事就没发生过一样。
段青禾的伙食也越来越差,有时候甚至到了饭点,也没有餐食。住的也从旅店套间,变成了单间,最后变成了柴火房。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传来。
坐在草堆上的段青禾缓缓抬起眼睛,这双眼睛里充满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神情。
进来的是一个负责段青禾起居和安全的卫兵,看到段青禾后,一边蹲下一边略带戏谑地说道:“段少爷,你也知道,公爵对外已经宣布结案了,我们呢,也不能一直这样盯着你对吧,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段青禾盯着他,嘴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他自然明白这名卫兵话中的意思,雷云公爵并不想在件事情上浪费太多的精力,反正段家已经没了,再去浪费时间也没有意义。至于段青禾,雷云就更懒得管了,养了他半年多,雷云公爵肯定觉得也已经仁至义尽了,而且主要是雷云他不想再给一个没有啥用处的人花钱了。
段青禾站了起来,向着这名卫兵微微躬身,以示谢意,便出门离开了这个柴火房。
此时正值初秋,天气还是有些热,段青禾已经很长时间没洗过澡了,一身臭汗,也没有换洗的衣物,从头到脚的衣服鞋子,都是又脏又破。
行走在街上,不少的商铺、街坊都认识曾经的“段家小恶魔”,而见到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段青禾后,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看戏,有的嘲笑,有的同情,有的惋惜,但是段青禾听在耳朵里,心里却根本没将这些声音放在心上。
不知不觉,段青禾来到了自己“曾经”的家前,望着已经被夷为平地的家,曾经生活玩耍的每一幕画面,不自觉地浮现在段青禾的眼前。回想起和父亲的点点滴滴,甚至还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段青禾手中攥紧了拳头,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段青禾站立了片刻,便向废墟中走去,一边走一边似在寻找着什么,或许段青禾只想找到与曾经生活相关的东西。
良久,段青禾从废墟中扒出了一个只剩一半的茶杯,段青禾自然认得此物,这是出事那日他与父亲品茶时,所用的茶杯。
段青禾将其在身上擦了擦,便揣在了身上,继续翻找着,家里值钱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剩下的物品都被烧成灰烬了,段青禾陆续又翻到了一个花瓶的碎片以及一个段旭渊曾经用过的笔杆,段青禾将这些东西都小心翼翼地揣好,向后山上走去。
在山上找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段青禾将手中的物品残片,挖了一个坑埋了进去,埋好之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从此这便是他给过去生活所立的“衣冠冢”,便下山朝城里走去。
日暮西山,留下一抹鲜红的残阳。
眼下段青禾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一日三餐,此时的他已经非常饥饿。
漫无目的地走在达尔特城的街上,身上只剩两三个银币的段青禾,看见一个烧饼店,便走了过去,店里的老板一看是段青禾,赶忙凑上来,询问道:“段少爷,您要吃烧饼吗?”
段青禾面无表情地轻轻点了点头,烧饼这种食物,曾经的段青禾只吃过一次,而且只咬了一口便扔掉了,之后就再也没吃过,因为饼子又干又硬,不好下咽。
老板给段青禾拿了一个烧饼,段青禾正欲付钱,却被老板制止住了。
“段少爷,老朽家中曾受段老爷的帮助,才在这城中有这么一席之地可以维持生计。”烧饼摊老板解释道。
段青禾望着手中的烧饼,没有说话。
“如今段老爷遭遇变故,我等也无能为力,如果段少爷不嫌弃,随时来吃烧饼都管够!”老板叹了一口气说道。
段青禾向老板微微躬身,以示感谢,便拿着烧饼转身离去,在一处人不多的地方,找了一个墙角,坐了下去。段青禾为了明天还有吃的,便将烧饼从中间掰开,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揣在衣服里。
段青禾开始狼吞虎咽地吃着另一半的烧饼,由于没有水,中间好几次被噎住。段青禾万万想不到,曾经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烧饼,此刻在他口中却是如此的美味。
“呦呦呦,这不是段少嘛……”段青禾吃到一半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略带讥讽的声音。
段青禾头也没抬,继续吃着手上那一点点烧饼。自从他家破败之后,这类冷嘲热讽的声音他听的太多了,此时他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想不到当时不可一世的段少,现在却蹲在墙角,以糠为食,与狗为伴,唉……惨啊……”讥讽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众人附和的笑声,段青禾这才发现,此人就是那时在城外游猎场里见到的方泽。
自段家覆灭之后,他们方家便成了达尔特城最富有的家族,段家很多产业无人掌舵,有人经营却无人管理,最终都是他们方家出手,将这些产业收入囊中。所以段青禾这半年来没有去过家里原先的工厂、酒馆、店铺等等,因为这些都已经是人家方家的了。
看着方泽带着几个富家少爷走来,段青禾加快了吃烧饼的速度,一边嚼着饼,一边站起身子来就准备走。
“哎,段少,可别走啊,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就不叙叙旧吗?”方泽拦下了段青禾,冷笑着说道。
“方少,你我之间也没什么旧可以叙,你就当我是个普通人,不要再为难我了。”段青禾略带恳求的语气说道。
“啧,瞧你说的,我这个人生来最喜欢帮助人。”方泽说道,同时将头凑近了段青禾耳边:“帮助人认识这个世界的残酷和人性的善变!哈哈哈!”
说罢,方泽一边笑着一边转身离开段青禾,另外几位富家子弟便将段青禾团团围住,用很侮辱人的手段,将嘲笑与讥讽肆意发泄在段青禾身上。
此时的段青禾身单力薄,没有招架之力,只得任由这些人扇耳光踹肚子吐口水,最后无力支撑只能用手护住头,倒在了地上,直到这群人从他这里获取到了足够的虚荣与满足,才勾肩搭背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