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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元揭不由自主的一声惊呼,令易南平和老岳均感诧异。“卓兄何以如此震惊?这人使的长鞭却又如何了?”“哦,对不住,卓某方才失态了。只因十余日前,欲抢那两个孩童的丐帮众人中,那个领头的长老,也是使长鞭的。我虽未见他出手,但他曾以‘千里传音’之功叫他底下人住手,足见其内力深厚。不想听岳先生说起这劫船之人竟也使鞭,一时心惊,故而失态。”

“卓兄,天下使鞭的武林人士多了去了,未必这老汉便是这丐帮的长老?再者说,丐帮与这河道素无瓜葛,劫老官的船作甚?”“易兄弟,单是使鞭这一点,卓某未必便起疑。只因岳老先生方才还说了,这老汉年过五旬,那日我瞅那丐帮长老,差不多也是这个岁数。”“卓兄,兴许只是巧合,老官他们家与这丐帮井水不犯河水,且老官家背靠水军旧部,这丐帮何以便敢招惹?想来应是黑道上的强人所为,亦或是老官家过去的仇家来寻仇了。”

“确实,这未照过面,怎知晓便一定是他?易兄弟,咱两个还是休要胡乱揣摩,还是听岳老继续说吧?”“是是是,老岳,老官与那老汉动手的经过,你全瞧见了否?”“少东家与其过招,我确是看见了,然而我不懂武,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老岳,知你不懂武,你只说你所见便可,最好不要漏掉一点细节。”

“好,那老朽接着说,少东家见此变故,一面令众人操桨以人力摆脱贼人追赶,一面跃到那老汉跟前质问。几句对话下来,方知老汉同那追赶我们的人原是一伙的,正是要在此地动手劫船。少东家懊悔轻信于人,不得已只得向那老汉出手......”

“少东家欲将倾覆的主帆重新扬起,则势必要先击败这老汉。少东家手中并无兵刃,是以这老汉也收起长鞭,不占少东家便宜,亦只空手与少东家过招。我随少东家跑船这么多年,自少东家成人以来,但凡亲自押船,与打我们船主意的贼人动手,均是轻易取胜。少东家的身手,在我们这些追随多年的老人看来,那当是难逢敌手,可这次......”“这次如何,他两个拆了多少招?”

“这......南平,你知我不懂武,这拆了多少招我是不会算的。少东家的独门掌法,我们这些个外行也看不出甚么门道。只是......我瞅见少东家与那老汉对掌,也就对了四五掌便处了下风?”“四五掌便处了下风,这老汉这般厉害?”“嗯,其他老朽也看不懂,只是见少东家与之对了四五掌之后,每次再拆招都颇感吃力,又短暂斗了一阵之后,少东家竟主动罢手!”

“老官行事素来老成,他既然主动罢手,必是知晓再斗下去亦是徒劳。”“嗯,少东家当时料想斗是决计斗不过了,便与这老汉搭话。本着与这老汉相处的这一日来,对他亦算是敬若上宾,望其看在这些情分上,若是劫财便说一声,这多少金银财物皆好说,只求不要为难众人......”

“那他怎生说话?那渔船上的一众贼人也顺势登船了是么?”“咱这船失了主帆,顺风之下一旦失了主帆,自是轻易为那些渔船追上。此等情形下,少东家也只得被迫与他们求和。问他需要多少金银财物,但说无妨,然老汉言语中索要之事,却是少东家断然不能答应的......”“这老汉说想索要什么?”

“他言道,金银财物他不稀罕,他自己并不缺。他要的是咱东家经营多年的这条沁水河水路,说是从今往后,这条水路上的一切船运,均要听他上头的人物安排及差遣,至于所运之货物不得过问。言下之意,这条水路明面上还是由东家父子经营,但这实际的权柄当掌握在老汉口中所说的‘他上头的人物’手中。”“想要老官家的这条水路?他不仅胃口甚大,这口气也大得出奇啊!他不知晓老官家背靠的可是开封的虎翼水军么?”“这......我观这老汉,似是知晓东家背后有人,可他竟全不在乎!”

“老岳你说甚?此人竟不把虎翼水军放在眼里么?”易南平听得老岳口中所述,对此不可思议故而惊叹道。此时卓元揭忽然接过话来:“易兄弟,你有否想过,这劫船之人本就与水军脱不了干系?”“这贼人和水军有关?卓兄这是从何说起?若无真凭实据断不可妄议朝廷命官哦,这可是开封天子脚下的水师。不对......卓兄你又发现了何事?”

“易兄弟,你还记得我们入到此地来的机关么?若与水军没有干系,这普通的贼人怎会知晓这废旧战船的暗格机关所在?并将岳先生一干人等关押到此处。”易南平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对啊!为何我没想到这层!只有这水军中人,才会对这废旧战船的构造了如指掌!只是这虎翼水军一众官员与老官他爹素有交情,何以在老官他爹卧病在床之际,行此下作之事?”

“易兄弟,方才我听岳老先生所言,这老汉曾说起他上头有人,料想正因其背后这‘上头的人物’,这才有恃无恐,没把与这官公子家有交情的水军官员放在眼里。如此看来,这背后的人物不简单。”“卓兄剖析的甚是,也不知这背后的人物究竟是何许人也?”“按我之前的推敲,现今船上这一干人等,隶属水军旧部的大有人在。那么,何等人物可以跳过与官公子家素有交情的官员,直接勒令底下人行事呢?”“这.......莫非是......太尉府?”

“易兄弟,卓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卓兄,你我兄弟肝胆相照,有甚说不得的?但说无妨!”卓元揭忽然一本正经道:“卓某想说的便是,我等既无真凭实据,断不可妄议朝廷命官!”

易南平原以为他这位兄弟要说什么要紧的事由,不曾想卓元揭却以自己方才说的话回击自己,当即笑道:“哈哈哈,卓兄休要再消遣与我!兄弟先前失言,现今这三更时分,夜深人静的,我等只是暗地里猜测揣摩,又不放在明面上说,不打紧的,不打紧的......”卓元揭又道:“兄弟便不怕隔墙有耳么?”“若真隔墙有耳,问起来,我便言是夜寝时胡乱说的梦话,却又有何不可?这三更天的,说梦话还要管是不成?”

“好嘛,易兄弟当真豪情,勇者无惧。言归正传吧,卓某是想,这劫船之事,即便不是太尉府直接授意,也与这太尉府拖不得干系。”“只是......卓兄,这太尉府,亦或朝中另有重臣,打这老官家多年经营的这条水路却是何道理?”

“易兄弟,你这官家公子家中,常年跑船贩货,赚头应是不少,也可算富甲一方了吧?”“这是自然,我家中人丁尚且已过四百户,这老官家的家世,比咱家有过之而无不及。纵使未及千户,六七百户总是有的。”“这便不奇怪了,想是这朝中某位人物,早已盯上了他家!”

“卓兄莫不是已经猜到了此人是谁?”“卓某也说不好,即便不是此人所为,也与此人大有干系。亦或是与此人亲近之人,欲向其献媚,便打通太尉府及水军旧部的关系,行此劫船之事。”“到底卓兄口中所说的此人是谁?”“易兄弟,我且问你,这京师之中,哪位重臣最是有钱?最是贪财?”

易南平犹豫了片刻道:“卓兄想说的莫不是......蔡相?”“易兄弟当知,这愈是有钱之人,便愈是贪财。若是先前在财路上吃了亏,便当时时刻刻寻思着从别处将吃的亏赚回来。”“所以卓兄是说,这蔡相吃了亏,因而便想从老官家这儿将吃的亏赚回来?”

“非也非也,这吃亏的并非蔡相,而是他的女婿,河北大名府的梁中书!”“此话怎讲?”卓元揭白了易南平一眼,道:“易兄弟也算是半个江湖人,江湖出的这等大事,兄弟竟不知晓?”“啊,卓兄你所说的,莫不是两年前的......”

“易兄弟终于想起来了?不错,正是两年前,这梁中书欲为其老丈人蔡相祝寿,据传备了价值十万贯的金珠宝贝,使人一路押运,与其送去......”“卓兄,此事当时在江湖上亦是闹的沸沸扬扬。听闻这押运生辰纲之人亦非贩夫走卒,这押运的提辖,唤作‘青面兽杨志’。据传,此人祖上乃是金刀杨业杨老令公。”“嗯,这杨老令公的后人,自非等闲之辈。饶是如此,这半路上仍是着了别人的道,这生辰纲被那梁山强人尽数劫去。”

“卓兄,其实兄弟当年听闻此事,只道是江湖传言添油加醋,并未太在意。只因此事一出,按理这么大数目的财物被劫,必当竭力追回。可这梁中书却似没事儿人一般,也未深究此事,着实蹊跷!”“易兄弟,你不在官场,不知官场之事。这梁中书纵然再跋扈、再贪赃枉法,但这明面上还是得装的像个样子。这价值十万贯的赃物,即便丢了,他不两年便又能搜刮够数。若是将事情闹大,硬是要在明面上追回这十万贯的赃物,惊动到圣上,势必要问及这财物的来历。以梁中书一个三品官员的俸禄,没个十年八载自己决计攒不够这十万贯的财物,他如何自圆其说?届时朝中与其交恶之人,借此上书弹劾,势必还波及其岳父蔡相。如此一来,这梁中书只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吃下这哑巴亏。”

“原来如此,这官场果是险恶。这梁山的人劫了这生辰纲,还叫其有苦说不出,当真解气!这班人平日里尽是搜刮民脂民膏,作威作福,也须他吃些苦头!”“现今这世道不正是如此?我当差也有些年头,如今也是看的通透。远的不说,就说眼前这丐帮欲抢我带着的这两个娃儿,与那四地的经略使、转运使只怕都是串通一气。只要明面上说的过去,不激起声势浩大的民怨,各官员也皆睁一眼闭一眼,任由其行事。毕竟这事成之后皆有好处可拿。”

“哈哈,这么些年来,卓兄身为官门中人,想来这些下作之事也是见怪不怪了,实是苦了卓兄!”“这有啥的?既然身在官门,这邻里间、兄弟间的,能照应的便照应着,亦是方便许多。”“卓兄,那依你之见,这梁山劫去的生辰纲,真如传言所说,有十万贯价值之巨?”

“够不够十万贯价值我说不好,但看起来亦是八九不离十。你且看,劫生辰纲之前,这梁山是什么光景;劫了之后,却又是什么光景?”“卓兄此言,确当真道破玄机。怪不得梁山这两年势头甚猛,据传不断在招兵买马,还欲将邻州邻县一众绿林拉来入伙。”

但见卓元揭与易南平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抽丝剥茧般的一通分析,这幕后黑手乍一看便似已然浮出了水面。一旁的老岳有些按耐不住了:“两位,我说两位盖世英杰,老朽读书少,两位方才说的这云里雾里的,似乎已是知晓这幕后之人的身份了。只是......我等一众人此时此刻当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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