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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尘从来觉得夜这么漫长,冰冷的夜让眼角的泪水结成冰。马蹄冻得发抖每走一步似乎都要喘上几口气。徐徐后退的队伍时不时传来斥候的消息,让李墨尘来不及伤心。只能像一个充满智慧的木偶不断的处理输入的数据执行对的程序。走过一片松林,一阵风吹过刷啦啦的声音响起冰雪落下结成串的松针相互拍打,身后的士兵们纷纷警戒李墨尘的马拖着李墨尘依旧像受伤的独狼前行,直到一个副官巴以上前拉住他的战马。李墨尘才缓过来,下令警戒。

“骑下马,弓上弦,盾分立。”李墨尘翻身下马进入人群中。盾牌严严实实的覆盖在一起像一只在雪地中爬行的乌龟。陈之庆看得心惊。敌袭到布阵仅仅在几个呼吸间这样一只军队在北燕也是少有得。

光,微光,昏暗的光,爬上山顶慢慢将化庸城照亮。一个像是雪堆起的人影站在城楼之上,横烟飘渺荡漾在化庸城中心,没有宣泄声,只有整齐的军令,大火将城中近半数建筑烧毁,雪水滴下冒起袅袅黄烟,烟雾中人影串动。慢慢的横烟消散,慢慢站立的人影似乎要到下,一只“脚”从雪人中支出将身形稳定。

一队人向那人影靠近,却是半天没有声响,似乎怕惊落了那雪人身上的雪,终于还是雪人发出声音打破了这本不该有的静。“大家辛苦了,统计好了新的账目了吗。粮草还有多少,够前线支撑多久。”

“粮一百八十万石,前线约莫十二万人应该够三月无余粮。蔬约七十万石。”

“器械如何,损多少。何时能修复。”

“弩车损毁二百七十余,存八十余。十日可复九十余。投石车损二十,存十五余。”

“火攻燃物尚存多少?”

“几近全损。所余无几。”

“嗯组织让人去赶修,向后方求援征调甲士,加强巡逻换岗。方圆十里进民进全诛,不做任何警示通告。再去后方征用民夫工匠,加紧抢修,切记征夫两男服一。”~~~~~

“将统计好的账目各誊抄七十二分向前线后方各发三十六分。各分七十六骑送达。一半白纸一半真文。”

众人称是便自行退下了。

陈伯礼吩咐完后身形摇摇欲坠,待到众人散去才缓缓挪动似木头一般的脚。刚走几步又不舍的转过头来向着西南方眺望。

“伯礼,城守大人一定会安然无事的。”一个和陈伯礼年纪相仿的男子走向陈伯礼。

“游之兄,愿如你所说吧!”陈伯礼并未转过身来。沙哑的声音像是在祈祷,像是在自我安慰,又或是单纯的回复身后的人。

“城守大人不在,你可得担起大任啊。文白大人现今年岁已高,前些日子又有些抱恙。”

“嗯!回去吧。回去吧!”陈伯礼终于还是不愿的回头跟着身后的人迈着蹒跚的步伐走下城楼。

勉强照亮天地的太阳慢慢下落,寒风刮过脸颊留下一道道沟壑。一个昼夜的疲敝赶路李墨尘等人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地方扎营。

“将军。”元易上前喊了一句李墨尘。

看着眼神呆滞眼角皲裂淡淡的血泪混合在一起宛若一条受伤的老狼的李墨尘元易也不忍打扰或是再次伤害他,

巴以见得元易扭扭捏捏,上前加大了嗓门:“将军!”

李墨尘转过呆滞的眼神看向巴以问道:“何事。”

“兄弟们带的干粮吃完了,前面有,,,,”说道这巴以也不好说出口。

李墨尘见得他不说话又转过头去独自发呆,巴以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将军前面有一村庄,我想带兄弟们‘借点’。”

说到这巴以低下了头,仿佛受到了某种打击。

“嗯,借点借点。”李墨尘说完又将仰起的头转过去侧着躺了下去。

巴以见得如此,也没多说点齐一票士兵向着不远处的一处袅袅炊烟起,横雾漫波连的地方驰马远去。

雪,大雪,又是雪。

风声呼啸,马蹄踏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像是脚下沾满胶水。巴以走在前面有些急了。

“所有人下马,十五人一队,三队,四队牵马。其余人随我一起步行前进。”

雾起横波斜,袅袅翠烟升,五步小径窄,七里路显长。屋舍俨然有序,麦草堆砌得很整齐,雪为它们盖上厚厚的被子。见得如此景象巴以呆滞了身后的士兵见到眼前也是有些莫名的情感有人低头有人感叹。

一个腰间别着酒壶的老翁走在雪漫漫天蒙蒙的路上看得不远处山林里的一行人,戎装血迹吓得跌跌撞撞往回跑大声呼喊。

一时间各家各户,男丁老少妇女拿起农具刀剑向着这里杀来。巴以一行人一惊拔出佩剑拿起长枪开始了屠杀。

拿起农具的农民,始终不是军人,毫无阵型战法,也没有统一的指挥只有热血和悍勇。很快原本凶狠狠的气势被浇灭,转而是屠杀是悲愤是后悔。

只是霎那间血雾喷涌,惨叫声,啼哭声,悲愤的咒骂声,呼喊着快跑声,呼妻唤子声。

“这,这怎么和上几次来的官兵不一样啊。”躲在一处的几个老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不由得害怕心疼,这乡里的多少带着点血亲,那一个个年轻的儿郎,年幼的孩子,刀子砍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心里也在滴血。

一个老头子突然跳起来:“活到这把年纪,看着孩儿们如此,还有什么活头。”拿起木棍向着巴以的军队冲去。

一个年轻的兵长枪将他捅穿,鲜血夹杂腥臭洒落在士兵脸上,士兵看着眼前倒下的老人,眼角沾着他的血水开始狂叫,变得疯狂。甚至将枪对准那些不知世事孩子。

也许吧这就是战争,令人迷失本性,丧失理智与野兽无异,这一天黄昏,让巴以难忘,也许这是他噩梦的开始或是上帝对他的惩罚。这一天过后将会是怎样,这一天过后这里还会上演什么样的故事。也许这里的人没人会去想,也没人敢想起。

日落,强兵,骁将,屠夫。巴以归来带着杀气和沾满血气的粮食。李墨尘也有所好转看到巴以归来,亲自上前迎接。巴以单膝跪地像是犯了错的小孩。

“怎么了这是。”

“将军,我有罪但请原谅我身后的兄弟。”

“起来好好说话。”

“属下不敢,还请将军先答应属下。”

“嗯,地上寒起来。”

“是。”巴以站起来。眼神却有些闪躲。

李墨尘看着他心中已有七八分,但却也不敢相信。

“属下到那村庄‘借粮’不想遇到阻拦所以所以。”巴以半天说不下去。李墨尘静静看着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属下愿意受罚。”巴以又单膝跪了下去。

“带我去看看。”

“将军。”

“走吧,生死抉择,以他人之性命换我等之存续。无不可。”李墨尘艰难的说了出来一字一句无奈却又悲凉。

来到这混乱到处死尸的村庄李墨尘干涸的眼角流出泪水。

“天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难道我们为了身后的人就要杀掉眼前的人吗。那我们是什么屠夫,牲畜,恶魔。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的内心。为什么。为什么在面临饿死的边缘要出现这样一个村落难道这是让我们活下去的奖赏吗。”李墨尘心中不断呐喊却久久得不到回应。也许本就没有对错的绝对答案,只有不同的面吧。

“将士们,我行军前有令不得伤民掠财。但如今,我等行军一昼夜,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如果再不吃上东西也许我们就得倒下。巴以做得没有错。他为兄弟们换来了生存的机会。而我负了兄弟们,奈何军令如山,巴以今杀民夺食,却救了大家。我之前也做了默许,说到底这第一个犯了军令的人是我,是我,是我李墨尘。然法不责众,和巴以一起的兄弟们,也没有错。他们的错在我。我让大家涉险如此。我愿担下所有罪与罚。今愿以首级献天以谢罪。”说罢了李墨尘拔出宝剑,巴以急忙夺过。阻止了李墨尘自刎。

“属下之过,将军何须如此。末将愿以死谢罪。将军切不可。”说罢想要自刎被李墨尘夺过。

“将军,属下愿为将军死以谢罪。”那些参与巴以掠夺的士兵纷纷跪下。当然有人开了好头。

“既如此,军将同心。本将之罪,望天能宽恕。本将自断须发以代首级向天再借几十年,望今后能弥补过错。”李墨尘不死了也不想死。但却又不能让巴以死。更不能让士兵们死。更不能让军心涣散,更不能让军队不听号令。唯有演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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