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白色的天地干净得似乎从未染过尘埃,放眼望去,天地的尽头都成了一色。白色在这里,仿佛成了唯一的永恒。冰雪覆盖了这片大地,一眼望不到头,雪地上蹒跚行着一队人,约有十来个。虽然零落的蜿蜒在雪面上,但明显可以看出中间的人是主子,前后都有人不时照应着。他们都穿着带兜帽的斗篷,厚厚的斗篷不仅可以防风,还可以御寒。在这里,除了冰雪没有任何植被,如果携带柴火则会大量消耗体力,所以生火也成了一种奢望。如果没有这种特制的斗篷,没有人可以活下来。“公子,你还好嘛!”苍老的声音来自中间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抬起头,厚厚的兜帽下,是一张俊秀的脸,被老者称为公子的风姿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他抬眼望了望四周,微微摇了摇头,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我还好,谢谢福伯!”福禄抬眼看了看前方,随后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进入极西的荒原后,已经很难见到村落,如果有村落,他们还可以借宿一晚,即便费用不菲。原本四十多人的队伍,还有车马,荒原虽荒凉,好在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人和动物,算得上有惊无险。行了一月有余,开始进入雪原,积雪覆盖的路面不适合车马行走,普通人也禁不住在寒冻的天气里长途跋涉。于是除了几个随从护卫的家仆,福禄又挑了几个在雪地里行事老练有经验的商队向导,带了一顶特制的帐篷和足够的干粮并各种用得上的器具,其余的人和车马则就地解散。就这样,他们在雪原上又行了十来天,白天赶路,晚上则挤在狭小的帐篷内。每晚睡觉的时候,风姿总是蜷缩在福禄的怀内,虽然已经十四岁了,可是在福禄眼里,他好像永远是那个没长大的小风姿。静静的把手放在胸口,那里冰凉一片,这个睡觉前的习惯风姿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也许从出生就有了吧!冰凉下面,能强烈的感受到是一颗跳动的、冰冷的心。“为什么我的胸口这么凉,母妃和父王的都是热的?”会说话后的小风姿这样追问母妃。母妃抬着眼望向远处,然后微笑着问他,“小风姿以后想成为很强很强的人嘛?”小风姿经常看见父王身后跟着穿着盔甲,高大威武的士兵,于是问,“像父王一样强的嘛?”母妃眼中的希冀一闪而逝,“不,比你父王更强的!”抬起头颅,小风姿毫不犹豫的说:“想!”“胸口的冰凉是对小风姿的一个考验,只有战胜它,你才能成为比你父王更强的人,风姿有信心嘛?”看着母妃慈爱的眼神,风姿重重的点了点头。可是,真的还有战胜它的希望嘛?懂事后的风姿曾抚着胸口痛苦而绝望的问自己。夜晚的寒冷比福禄预想的要难对付,经能工巧匠苦思竭力而制的帐篷只能抵御外部的寒风和飞雪。由下而上的寒气却能穿透层层阻碍,直达人的肌肤,那种冰冷的刺痛让人根本不可能躺卧而眠,所以睡觉在这里也成了一种奢望。他们只能席地而坐,依靠彼此的体温来稍事休息和打盹。不能充分的休息,意味着他们白天的赶路将会异常艰辛和缓慢,而福禄知道,他们的时间并不多。通过和几个商队向导的沟通交流,他们一致认为就算干粮充足,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能坚持一个月也已经难能可贵,而这还要包括返回时所需要的时间。可已经走了十三天了,方向没有错,却连神殿的影子也没见到,这不禁让福禄开始忧心忡忡起来。神殿的事风姿的父王都知之甚少,更何况福禄。原也没有要福禄来的意思,可是风闻的闲言碎语让他感觉到,如果不来,也许他再没有机会见到他的小风姿了,那个小时候连床也下不了,却还笑着叫他福伯的小风姿。临行前,风姿的父亲告诉他,神殿是风姿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可是那说话的口气,却分明带着几分决绝。福禄明白,他什么也没告诉风姿,从那时起,他就决定要把这个希望当作礼物送给风姿。所以尽管现在忧心忡忡,福禄却从没放弃希望,因为他知道那不仅仅是他的希望,也是风姿的。看着脚下的路,风姿有一种错觉,仿佛每一步都在告诉他,他离这个世界将越来越远,他想,也许他再也回不到这个世界了。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每个人的心情都开始变得沉重,风姿早已不是懵懂的小孩,生在帝王家,察言观色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风姿知道福伯他们担心什么,可是他只是默默的走路,没有人可以帮他,他知道,他能靠的只有自己。远处的争吵如约而至,风姿只是静静的看着,已经十五天了,每多走一天,他们返回的时间就要少一天,即便报酬足够丰厚,可是也要有命去花,这样的道理他们懂,风姿也懂。黑暗在一点点吞噬眼前这片白色的天地,连远处的人影也渐渐模糊,风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但是下一秒就被巨大的恐惧所占据,闭上眼睛,风姿听到自己内心的独白:原来还是会害怕呵!原来无论多少努力,多么强作坚强,还是会害怕!脚步声由远即近,风姿能感觉到是谁。“公子”,“还是叫我风姿吧,福伯!”露出久违笑容的风姿说。那个高大而疲惫的身躯瞬间开始颤抖,然后紧紧抱住了风姿,“不要怕,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找到神殿的,风姿要相信福伯,无论如何,福伯一定会把你带到那里!”风姿哽咽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脸埋进了福伯宽广的胸怀里。这个夜似乎特别长,这是福禄清醒后的第一感觉,然后他发现怀里什么也没有,迅速在帐篷里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猛然间,他想到了那个笑脸,那是怎样的一种诀别!福禄觉得胸口疼得快要喘不过气,他翻滚着冲出了帐篷。白色的雪地上空无一人,天已经全亮了,福禄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落入了谷底。帐篷里一阵骚动,然后人都走了出来,他们都看着福禄,看到了他的绝望,却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福禄突然想到风姿的童年,那时候风姿不能下床,童心是最喜热闹和玩耍的,所以总是他抱着小风姿到处闲逛玩耍。可是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们,那些人总是远远的看着,那些人知道风姿有病,却不知道是什么病,只知道风姿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所以大人小孩都不敢接近风姿,只是这么远远的看着,福禄不知道那时候的风姿是如何挺过来的。想着想着福禄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他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要去哪里,这时一串细小的脚印吸引了他。那脚印就像一个孤单而莽撞的小孩,在独自承受着属于他的命运,福禄心里像是松了一口气,微笑着,他头也没回的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