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北域寒冷刺骨,狼嗥虎啸声声不绝。我分不清方向,又不能行走,我从马车里拿了件厚衣裘裹在身上,又将马车里的干粮果品带在身上,按照记忆中的燕州城大概方向爬去。爬了四天三夜,干粮吃尽,身上衣物和双手双腿被林间的树木乱石磨坏磨烂,那时我便想着,真要是如此爬到燕州,就算不会饿死冻死,也会鲜血流干而死。心里想着我身下没有停,便一直爬一直爬,终于在第五天
看见了一处猎户农院。我用尽全力爬到院子前,不想是体力透支昏死过去。等我醒来已是躺在了猎户家里,猎户说出门狩猎时发现我昏倒在门前,遂,将我带进屋内。我昏迷了四天将将醒来。猎户说我身上多处受伤,手上伤痕深入臂骨,右腿断裂。猎户为我简单包扎。我不敢让他去联系燕州军属,亦是不敢让他去寻我父侯,我不敢确定那时我是在康阳境内还是在北戎境内,更不敢确定此猎户是哪一国的人。我在猎户家里休养了几日,手上伤势刚刚好转,便拄着拐拖着断腿走出了山。我又徒步走了几日,终是到了山岳城,我去守将都护府说明身份,以求帮助,不料却是被误以为要饭的过去行骗,被一小卒乱棍打了出去,我穿着破烂的单衣昏死在都护府门口,来往行人看着我像是看稀戏。城内一卖糖人的老伯见着我,趁着夜色将我带去。等我醒来又是两日后,手上伤口变得严重,腿伤更是甚比从前。我在老伯家里将养了月余,稍微能走动后便跟着老伯出去卖糖人。老伯所在的村落贫瘠无比,老伯虽是家徒四壁也不曾饿着我,从未曾将我待为外人。村里的一帮子村民也是时常接济,没有当初那村落的村民和老伯,便没有今日的龙慕青云了。那时我便想着我一定要护得苍生平安顺遂。自我记事起便是无休止的读书习礼习教,寅时起,子时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倒是觉得在村落里呆的惬意,舒适。我那时便想着一直呆在村落里便好。自打那时起,我便放弃要回燕州的心思,安心的跟在老伯身后卖糖人。可是几个月后,我看见兴叔带着从龙战骑出现在街头,那时我才真正知道,北戎斥候,跌落悬崖,我断腿伤手,一路艰辛,都是我父侯设计好的。”
南宫宁兰眼神里充满不敢相信,却也是没有开口打断。龙慕青云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边喝边继续说:
“我随兴叔回到燕州城侯府,母亲脸上有少许担忧,父侯则毫无波澜。自此我便对父侯彻底失望,父侯只是想要一个合格的侯爵继承人罢了,为此他会做到无所不用其极,父子之情在这镇北候门,奢侈得就像是苍空中的星辰。侯府上医为我诊断全身,发现有隐疾,那时恰逢华清禅院通达上师北域苦行,特请上师为我诊治。上师说我腿断处接治不正,需断骨重医。还记得那日,我院中丫鬟小厮全被谴出去,上师将我绑在榻上、用力折断我右腿,再重新接骨。我几次痛的要晕厥过去,却是几次又是清醒过来。寸断寸接,来来去去十余次,整整三个月我承受着非人的待遇,三个月后我从院里出来时,身上戾气冲天。父侯怕我心魔控制不住走入歧途,特让我拜在通达上师座下。自那日起,月月上旬跟随兴叔军中历练参战,下旬在禅室同师父习武习礼,修身养性。直至五年前,我将要及冠,父侯按照往例世子的待遇,将从龙战骑正式让我接手,并让我在燕州城内另立府邸。自此我才算是度过了那段非人非鬼的日子。”
南宫宁兰听到此,心中隐隐作痛,看着龙慕青云清瘦的脸庞,外加如今一副落寞的神情,想着他也许并没有像是人们传言中的那般高贵显赫。龙慕青云没有发现南宫宁兰的反应:
“二十岁,正式接掌从龙战骑,步入及冠,接下来便要入京与你成婚,想着这么些年的坚持,我总算要看见光了。那年冬日,我计划好进京同你一同过年节,不料北戎五毒之一的海蝎子携同爪牙进犯康阳边境,掳走许多百姓。我主动请缨前去,我想在我离开前在效力一次,不论是父子还是上下级,也算是有个交代了。我携领从龙战骑和镇北铁骑斥候插入北戎腹地,以不惊动北戎大部的情况下,欲救出被俘百姓,并处决海蝎子。我带着军队一直追寻,直至北戎北境死亡谷,不料海蝎子先是有所准备,我深入谷内被瘴气所伤,若不是前升带着战骑卫前方开道,南华背着我走出死亡谷,我便真的就永远留在那里了。到了驿站,我感觉自己命不久矣,遂写下绝情信传与你,一是不想耽搁你,二来也是怕再也没有机会同你传信了。我不知我自己是如何到的燕州城,醒来时师父也在身边,十余日的行针推药,我总算又是捡回了一条命。南华告知我信没有传出,我拿着那封信,一人坐在大漠瀚海的崖顶上,想了一天一夜,终是决定将此信传与你。我知晓我日后的生活该是哪般,血雨腥风,战刀常悬。我不忍将你也带进这片泥泞的生活里,我只得如此。”
南宫宁兰听到此眼里有泪珠滴落,双眼通红。龙慕青云睁开眼睛望向南宫宁兰,眼中亦是雾气蒙蒙:
“那日夜,我来寻你,想着同你一并说了罢了,回到皇宫还是决定你我桥归桥路归路的好。你应是寻一好郎婿,相夫教子,安稳的度过一生,而不是同我过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日子。我本想着我可以放弃你,就像是当年头也不回的离开京都那般。可当我知晓薛凌冉将要求娶你,可能日后你会盘桓在他的怀抱里,同他举案齐眉,我便不受控制的癫狂。我错了,这么些年,我做的每一步筹划都是错了。今日我同你将诸般情形讲清,明日后你待我行同陌路也是可以。我自己酿的苦果,我自己摘,我只求没有遗憾便好。”
说完,饮尽杯中的最后一口茶,起身往天心苑门口走去。南宫宁兰连忙起身自他身后环抱住,一句话说不出来,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滚滚滴落下来。
许久后,龙慕青云叹了口气:
“宁兰,我祝你同薛凌冉幸福美满,花好月圆。至于我,对你伤害至深,忘了吧,就当十五年前,我没有进京,从没与你相识。”
南宫宁兰此时放声哭起来:
“你为何不早说与我听,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日日见你疏远我,我站在你面前也觉得我离你万丈之距,我便想着你为何当初要来招惹我?你永远是这般,你从不问我心中所想,你说那般生活不适于我,可你知我要的生活有你便就是美好吗?”
龙慕青云轻轻放开南宫宁兰的双手,缓缓转身,面上亦是有泪珠滴落,伸手轻抚南宫宁兰脸上的泪痕:
“你是我人生里的第一束光芒,我怎么忍心让你同我一般?”
南宫宁兰伸手自龙慕青云腰间环抱,将头埋进龙慕青云胸前呜咽起来。龙慕青云也是轻轻抱住她,温柔的抚其后背。此时,龙慕青云眼中精光闪烁,毫无方才的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