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老徐正在讲台上批改着所谓的假期的作业。老式的圆黑框眼镜后,满是一副攒眉苦脸的样子。每一次笔反复敲打讲台时,台下都弥漫着难以言状的惶恐。
“这个求最大值的题型我讲过多少次了,还这么多人做错!”
“王子墨,你最后一题就给我空在这,等着我给你写是吧?第一问这么简单都不会做吗?”
……
不断有人被点名,老徐的语气也渐渐变得凌厉。教室里的气氛像是凝固了起来,谁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下一个中招的会是自己。
“庄尧,你这又是抄的陈渚清的吧。一字不落啊。嗯?”
一个又字,让不少同学忍不住笑出声来。陈渚清应声感受到了一阵颤抖传过全身,只是右手拿起笔在书上做出一些标记,显得自己不那么尴尬。
无语,早就和他说过自己改一点地方的,每一次都是这样。
结果却是,老徐并没有点名到自己,或许是他对此见怪不怪,也不好对庄尧这个成绩并不算差的顽劣分子开刀,可最后仍然抛下了一句让人不安的话——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自己加把劲,等这周联考成绩出来了再跟你算账。”
话尽于此,陈渚清一面愁容地望向庄尧的方向,而庄尧却是一脸笑颜地朝着自己撅嘴耸肩。
唉,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当周二考卷还没发下来前,排序好的成绩单已经出现在了讲台中央,赫然出现在第一行的名字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不是别人,正是陈渚清!
“快上来看,沙白!你第一欸,牛啊!祝予排到第二去了。”庄尧第一个向陈渚清报出了喜讯。
沙白,是陈渚清的外号,取之以诗句渚清沙白鸟飞回。陈渚清对于这个外号谈得上满意,既不针对自己体态特征,又是取自于杜诗名篇,而他赋名的本意也来源于此。
得知自己是第一的陈渚清对讲台上投来的羡慕赞许的目光给与会心一笑,心中兴奋却也未激起太多波澜,性格上的转变总让他心存顾忌。尽管如此,陈渚清依然按耐不住地起身去看上一眼,在确认自己各个科目超常发挥,以四分的微弱优势超过常驻第一祝予并甩第三名几十分后,迈着平静的小碎步回到了座位上。
当陈渚清放眼向祝予背后看去时,一定能想到她是何种幽怨的表情。一直以压倒优势稳坐第一宝座的祝予对自己要求甚高,对学习秉承奋斗至上的原则,别说她对像庄尧这样的人充满了鄙夷,连带着对与庄尧亲近的陈渚清也是深有不屑,因此可想而知这一次的失利对她是多么挫败。但陈渚清能够理解祝予的骄傲,算得上和她是同一类人,佩服着她的付出和努力,只不过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的理解有所差异。
上午第二节课,在正襟危坐的陈渚清的期待下,老徐一贯地穿着蓝色格纹衬衫以及显得腿短的宽大的直筒西裤出场,将一沓卷子交给了课代表示意分发。
从王静惊讶的神情中,陈渚清接过并端详起自己的数学卷子——146分!尽管在成绩单中已经知道,但陈渚清还是难掩喜悦。他只是错了一道选择题,至于各个压轴题,陈渚清要么是运气好蒙对了,要么是考前恰好刷到了极相似的题目。
“咳咳…”老徐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最后一次联考的成绩都知道了吧?祝予,排到第二,区里十七,正常发挥。第三名张海平,有进步,语文考的特别好,就是数学一直上不了太高……”
当老徐报到第九名的庄尧时,庄尧竟然自顾自地给自己鼓起了掌声。面对这样的成绩,老徐自然拿他没什么办法,“你这个人…有点本事。那些没考过他的都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等到第十名揭晓结束,老徐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次第一名,陈渚清,也是第一次拿到第一。“随着话语落下,教室里瞬间响起了数秒不绝的掌声,连同心不甘情不愿的祝予在内。
“区里排名第十二,数学排到了全区第一,我这个老师也沾了点光啊。按惯例,最后一次联考第一的要做最后考前动员的演讲啊,时间是周五,好好表现!“老徐不苟言笑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与此相反的是,突如其来的演说让陈渚清原本欣喜的内心骤然蒙上了一层焦虑。平时哪怕是上台讲解题目,他的腿都不自觉地颤抖,语气更是断断续续,吐字不利索。他这个上不了台面的第一,怕是要在整个年级面前丢一次脸了。
结束了分析考卷的当天晚间,正当陈渚清趁休息时间在跑道上散步缓解紧张时,一根手指从后轻柔地戳了戳他的腰间。往后一看,是他的同班同学方若盈。她的出现,让陈渚清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步伐开始也紧缩了起来。
方若盈是陈渚清在学校里见过少有的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却仍能散发天真与灵动气质的女生,可这并非是陈渚清喜欢上她的先决原因。显然不是说高中生没有欣赏内在的眼光和能力,只是那些说并非是因为外貌因素的都太过虚伪。
从见她没多久,陈渚清就喜欢上了她,她柔润的直发梳成的丸子头显得轻盈而清纯;精致小巧的鹅蛋脸一笑起来,刘海之下半眯着的月牙状明眸里亦是锁不住的流光溢彩,搭配上卧蚕与稚气未脱的婴儿肥,可爱至极,一切的烦恼似乎都能被一扫而空。
然而意料之中的,陈渚清未曾表露过自己的心迹。自己只是偷偷地关注着,珍惜着每一次给她讲解习题的机会,却从来不敢近距离正面地看过她,生怕对方会从自己脸上读出那丝难以潜藏的紧张和喜悦。这一刻陈渚清望向方若盈,晚风拨弄着她的发丝,也在拨动他的心弦。
“你好厉害啊,超过了祝予。”方若盈的柔言细语让他如沐春风。
“运气好而已。”陈渚清回应道。
“我听她的室友说她早就在准备演讲稿了,她现在肯定恨死你了。“
听到这一消息,陈渚清倒是感到一丝愧疚,“如果可以我也想让她来,我就只是超过了她一次……“
“但是是最重要的一次啊,而且我一直都觉得你比她强一点。“
“为什么?“
“就是感觉。“
感觉吗?看来自己在方若盈心中的形象还不赖。
空气在这简短的几句对白后安静了下来。陈渚清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话题能够打破这样的尴尬,尽管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同散步已经很满足。
该问她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吗?可能会比不说话更加尴尬…
还是干脆直接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可能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单独的机会了…
“你…是不是喜欢苏筠啊?我看你们经常走在一起。”没成想是方若盈用这样试探性的问题结束了宁静。
陈渚清有些慌乱,苏筠确是常和自己倾吐八卦和小秘密,算得上是要好的朋友,但绝不是……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陈渚清匆忙地回答道。
她显然期望更多的回答,而他只单纯地想要澄清。
场面再度回归了无言。没多久,方若盈便先行离开了,留下直到铃声响起前还在直挠头无法平静的陈渚清。
一个要命的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