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

他赤脚空手，携风而来。半裸的的上半身随着他的发力现出壮硕的肌肉线条，另一边衣袖也在他的飞速移动中猎猎作响，他挽着一高一低的裤腿，像是从不在意世间的眼光，就如他那蓬松的长发自由地在空中飞舞。

他有点小帅。

但此时他不讲道义，看一个倒在乱石堆里的未成年不爽就要对他出手。他还不讲武德，这个俊美的少年还没能从乱石堆中挣扎出来，他就对这个少年一脚过去，即使俊美少年仓促抬手阻挡，也被这一击干得蒙圈。

这行为实在不帅。

我匆忙起身，双手交叉挡在面门前，小帅那看着不像是没味道的脚裹挟碎石而来，我挡住了这一脚，却有碎石击中我额头。

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愤怒的驱使下，我在踉跄后退中也抓起碎片朝小帅扔去。

碎石在他身前融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片刻后又冲了过来。

他的每一次出手都带着魔气，我的每一个招式也不缺灵气，于是两人的对碰，便成了灵气与魔气的对碰。

暂时还未分胜负。

他身上的这个魔体我没有辨认出来，不过是明显逊色于我的极致金身的，只是在他的地盘上，他用过多的魔气加持在上面，让我一时无法攻破。

而灵气魔气本就水火不容，今日仇人相见更是分外眼红，我们体内的灵气与魔气格外的亢奋，争相涌出体外隔空对峙着。

这也让我们的实力比平常状态下更加强了。

于是碰撞越来越激烈。

贴身交战中，我连续祭出几道镇魂贴，都被他以拳打散，他也尝试扔出几个魔罩想将我困住，却被我一掌拍烂。

而在最初期被他用高境界的威压震慑之后，我逐渐缓了过来，开始在交战中占据主动权。

那湖底秘宝虽然没能将我提至六境，我的实力却也因此增强许多，更重要的体内的那闪耀七星竟然能够产出灵气弥补我的亏空，这是我的意外之喜，也是我在这场战斗中最大的依仗。

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此时的小帅是以完满的六境面对我，可我仍然有很大的胜算，但在他的地盘上，源源不断的魔气滋养着他，才得以让我们的战斗显得势均力敌。

若是同境之战，这时我应该已经结束战斗了。

至于遗迹的那场大战，那毕竟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实战，狼狈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换成现在的我在那场战斗中，是否能胜的出彩先不说，至少绝对能不像原来那么狼狈。

这时与我拉开距离的小帅将两手举过头顶又迅速挥下，以我为中心向外方圆几百米迅速形成一个密闭的结界，结界内头顶上密密麻麻落下大小不一附带着魔气的柱子。

开始我怕有后手，于是来回地躲闪，在一次终于躲不过时以极致金身轻松轰碎了一个柱子之后，我发现也不过如此，便开始张狂的迎着柱子而去。

轰！

在我又一次将坠下的柱子击碎时，小帅的身影终于出现，早有防备的我以拳相对，两人拳劲在对碰中炸响，向外荡开的余波将周围坠下的柱子都击得粉碎。

这个结界消失的同时，我和小帅平稳落地，没来得及享受片刻的宁静，我们又打在一起。

我捏出剑诀，带领数十道剑气向小帅奔袭而去，他挡下充当先锋的几道剑气，将其注入魔气又给我送了回来。

剑气与剑气相撞，我略有小胜。他那如铁般的手臂却在这时撞上我的肩膀，我怡然不惧，伸手钳住他的手臂。

两人对视，亦是灵气与魔气的争锋。

我借势推开小帅，他却缠上了我，魔气又缠着他，像是贴身的战甲。我捏印而去，魔气对着法印化作大龙做咆哮状。

法印瞬间化为乌有。

体外灵气也化成一个巨人状对着魔气大龙怒吼，我双手结印，于小帅脚下生出一座法阵，阵纹不断变化，领域不断外扩。

“镇！”

心中低语，两指点向法阵，灵气巨人随之冲了进去与那魔气大龙进行缠斗。

小帅被法阵定在原地，他疯狂地挣扎并攻击着法阵，但这只是无用功。

他被阵内灵气压制着，有魔气一点点从他体内钻出来，又迅速被灵气湮灭。

此时小帅双目无神，像是被剥夺了神志，如行尸走肉般接受着审判。

上空魔气大龙也被灵气巨人打压着。

我踏入阵中，站在小帅身前，拿出符印贴在他的命宫处。

压制力更盛。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小帅左耳上的长命锁“咔嗒”一声裂成两半，于下坠的途中化为湮粉的同时似乎也唤醒了小帅的神志。

他仰天长啸，再次爆发出那股堪比九境的威压，赤脚抬起又落下，法阵被轻易踩碎，灵气惊慌失措想要逃离，都被他张开大嘴吸入腹中。

又来是吧？局势反转之后变成我被压制，瞬间的威压将我的双腿深深砸入地下，甚至想要去支撑的双手都入地几分。

长啸之后，小帅平静下来。他低头看向我，眼中竟是直刺内心的悲伤。

右耳边的魔族竖眼主动飞了出来，划出一道轨迹，似在讥讽又像是在欢悦地起舞。

最后魔族竖眼停在小帅左边，小帅抬起一只手，双指并拢竖起，指心正中眉心，又迅速横着翻转过来。

我这才看到，那两指上分别有一只半眼，两指并拢到一起，正好拼成一只眼，此时两指横着放于眉心处，正像是眉心张开的第三只竖眼。

那竖眼泛着紫黑色的异光，好似深渊般凝视着我。我将双手从地板里挣脱出来，可也仅仅只能吟出一道护体的法诀。

在这威压之下，实在没办法自主地做出更多手段。

我没有凝视深渊，那深渊却要将我吞噬。

我仿佛看到了一片紫黑色的山地，似是魔地，却人声鼎沸。

好像有人看到了我，并准确喊出了我的名字。可我却不知道了，我只能感觉到深渊的眸光穿透了我的眉心，再之后就无意识了。

这便是死了吧？

纵使面对完满六境的对手我能有胜算，可对方实质上终究是九境，哪怕我再怎么逆天，死亡也是必然的吧？

所以也不必太过沮丧。

只是还真有些不甘心啊，即使对手是早在远洪荒时代便已成名的魔族十二魔之一，但怎么能在这里就折戟了呢？

我应该是无论生死都将被人们传颂的璀璨明星，应该是姜祖之后再铸辉煌的新一代传说，是最应该站在终章的那个男人啊！

就这么死了？

在籍籍无名之时……

…………

“小宝？小宝？起来吃饭了。”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

而当有意识出现时，我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我果然是天选之子。

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我睁开眼，人躺在破旧的草席上，身上盖着的说不清是被子还是一块布。屋子虽小，主要的日常用品都能看到，每个地方都被收拾的很干净。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我顺着味道看过去，有道佝偻身影坐在饭桌前，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她转过头来——竟是之前碰到的那个老妪。

在我有些惊慌的同时，老妪对着我笑道：“终于醒啦？过来吃饭吧，已经给你盛好了。”

我小心翼翼拿开这不知本就如此还是被洗得发白的薄布，看着下身一高一低挽起的裤腿，我突然发现我身上穿的竟和小帅一样。

值得庆幸的是我没和他一样半露胸膛。

下了床，套上破到能露出大拇指的草鞋，我慢慢走到饭桌前坐下，老妪笑着将碗筷递给我，“多吃点，不够还有的。知道你今天要去和杨师学习，奶奶特地多煮了点。”

我机械地接过碗筷，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嗯”。

眼前这老妪看着跟之前我与徐子羿碰到那次差不了多少，但或许是没有那次那样的氛围熏陶，此时的老妪看上去令人亲近许多。

她又往我碗里夹菜，青菜盖在早已被她放在我碗里、饭桌上唯一的荤菜——两块肉上面，同时说道：

“杨师是村里唯一的行者，你跟着他学习可一定要认真，……但也不用太累了……只要……”

老妪一个人在那喋喋不休，我基本没听进去，只是在最后我替小帅点了点头，心中却没搞懂这怎么又给我来了一遍往事追溯。

饭菜我是一口没动，不敢吃。可那老妪却并未对此说些什么，更让我确定了我确实是在被动地追溯往事，而不是重生之后再重生。

真吓我一跳，还以为要上演《二次重生——我是大魔我怕谁？》了。

出了门口，外头倒是熟悉的场景，不久之前刚刚走过嘛。

我直接往那片湖的方向跑去，路上人少，但都是认识“我”的人，纷纷朝我打招呼，我都没理会。

来到湖边，我以水为镜。果然是小帅的样子，只是现在我身上这具身体看着有些瘦弱，并不同与我战斗的那个小帅那般健硕。

我正想着跳入湖中看看，身后突然有人喊我，当然不是“姜云虚”，是“小宝”。

我回头看去，来者是个中年男子，他穿着麻布衣衫，却有着很浓的书卷气，脸上覆着一层迷雾，我怎么看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反而觉得眼睛一阵刺痛，他面对着我，如同一个长者唤醒迷失的小辈：

“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