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琉璃趴在一块儿空阔的土地上，脸色苍白，后背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打湿，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的胸腔火辣辣的难受，如同要被锋利的爪子撕裂一样，让她恨不得将周围的空气都吸光。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双腿却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原本坚实的土地宛如狰狞扭曲的沼泽，拉扯着她的身体不让她向前一步。这还不算，周围的空气也似乎变得粘稠起来，若有若无的压力给予到了琉璃的肩上。接着，她身形一歪，又一次摔倒在了沙石遍布的恶土之中。

这不是琉璃第一次变成这副狼狈的样子，几天以来，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重复的上演着。不断地前进，又一次次的摔倒，爬起来，如此往复。尽管每一天都累的筋疲力尽，女孩却乐此不疲。相比于第一天接触时的原地踏步，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在这片透露着古怪的空间缓慢的走出一段距离。这样的进步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琉璃能感觉到，尽管身心都很疲惫，但耐力和身体的抗压能力每天都在大幅度的加强和提高。况且，这是崔珏大人所给予她的赐福和她唯一获得力量的机会，她当然得好好珍惜。

崔珏平静的凝视着空间中的女孩，半晌没有说话，当然，周围能听到他声音的，大概只有某只狡猾的狐狸，某只趁机占他便宜的臭狐狸。

无声中，他的思绪渐渐回到了几天前。

晌午时分，阳光正好，崔珏手里提着一根古朴细长的毛笔在空旷的庭院里练字。书法一事，不可荒废一日，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前世的某位书法老师对崔珏的教诲。不过如今崔珏也不太在乎自己的书法技艺了，不过消磨时间的手段罢了。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前世大诗人的诗篇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了提瓦特世界之中。未蘸墨色分毫，黝黑的大字却在持笔者稳健的笔法中逐渐显现身形。笔憨墨饱，借谪仙人之文来泼墨，确实酣畅痛快。也许是错觉，死气勾勒出的文字笔画却似乎蕴有一丝生气。单个字并没有这种感觉，但通读来看，就好像能看见臂展遮天的鹏鸟，尖啼一声，便能直上九天揽月。这是崔珏雄浑大气的笔势所带来的效果，同时，亦是谪仙留在人间的仙术，寥寥数语，即可掀动人心。

在崔珏练字的功夫，琉璃安静的坐在院中的青石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忙碌”着的崔珏。虽然好奇神明大人在做些什么，却并未发声询问。很快，她的视线就被空中悬浮的文字所吸引，崔珏写下的每一个字琉璃都无比的熟悉，但这和家族中老者们教导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她从未想过用来记录的工具也能像这样放出异彩，在身前男孩的手中，那些字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宛如海妖的歌声，拉扯着让人沉迷。琉璃有些恍惚，她的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阳光还是太过兴奋的缘故。

“好喜欢”这是来自女孩心底的声音。

练字的时间是漫长的，但热爱能够缩短时间的距离，日落了，太阳龟缩在西边天空的一角，为大地散发着余热。橙黄色的光芒为云层编织着晚礼服，火烧云有模有样的霸占了几十分钟的舞台。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最后一句写出，崔珏手中的笔缓缓消失，空中的字也逐渐隐没到如期而至的夜色之中。

回过身，崔珏走到琉璃身边，伸出手指，随手在女孩头上一弹，将满眼小星星的女孩从愣神的状态拉了回来。

“唉？崔珏大人”，反应过来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

“我去准备晚饭”，说完，女孩一溜烟的跑进屋里。

“这个世界的人都这么容易害羞的吗”。看着女孩的背影，崔珏摇摇头。他坐在石板上，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响指，燃尽的火堆就添进了新柴，然后又熊熊燃烧起来。

算算时间。女孩已经被他接进来好久了，身上的伤口早在几天前就好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送她去找自己的族人了，她早晚都要继续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不过以这个笨蛋笨手笨脚的样子，又会很快陷入险境吧”。崔珏不觉间想到了这样的境地，一时有些无语。

“呐，狐狸，有办法给她些自保的手段吗？”男孩抬头看着星光闪烁的夜空，悄然发问。

无人应答，唯有隐藏在角落的的昆虫们窸窸窣窣的鸣叫着。

许久，一阵悠悠的人声从虚空传来，尽管发声者已经尽力隐藏情感，但那丝惊讶还是传递了出去。

“你居然会为了那个小姑娘主动和我搭话？”

崔珏盯着面前那个揉着下巴思索的萌系生物，选择性的无视了狐狸的问题，继续问道：

“不管是法器还是别的什么方式，都可以，你那里有没有能提供保护的东西”。

“那......当然是有的，毕竟我可是集美貌、智慧和能力于一身的超级万能系统。”。

看着拿爪子掩着嘴狂笑的自恋家伙，崔珏百年不经波澜的脸上浮现出井字，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去问这么个“白痴”。

强忍着揍狐的心情，崔珏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笑声。

“那么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可以交换？”

“在我看来，你既然打算帮她，那么不如顺便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外物的保护总归是有限的。这个世界的人们，与其给他们一味的保护，不如交给他们能够反抗的能力，只有拿起坚实的矛，他们才有机会去反抗压迫苦痛的现实，否则他们将始终处于规则的底层，沦为神座和世界的养分，你应该可以理解我说的意思。”刚刚还得意忘形的狐狸忽然收起笑容，正色道。

听着狐狸的话，崔珏板着脸，其实他是有些愣神，的确，依靠着外界的保护永远不如自身的强大。

虽然内心已经承认狐狸的提议，但崔珏并未表现出来，平静的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代价是什么？”

“哎呀呀，小崔珏，看来你对我有误解哦。我可是三观正确的正经系统，只要你提出合理的诉求，我都会帮助你哒，只要......”狐狸坏心眼的卖着关子。

“什么？”崔珏冥冥之中感到胃疼。

“来叫声姐姐听听，我就帮你”。

“我能申请换个系统吗？”

“面无表情的说出这样的话，姐姐是会伤心的哦，而且，咱俩已经绑定了关系，是不可以换的，但姐姐我不会嫌弃你哦。”

狐狸开心的在空中打着滚，等待着崔珏的回复。

......

“嗯，小崔珏真的好温柔呢。”

随着一阵愉悦的笑声传进崔珏耳中，狐狸也调笑着遁入虚空，毕竟，眼前的小家伙马上就要黑化了，得赶紧走。

“崔珏大人，晚饭做好...了。”跑到崔珏身边的琉璃嗓音一僵，她忽然感觉周围的气氛好像不一样了。

她悄悄的的打量着崔珏，明明跟往常一样没有表情，但琉璃看着却感觉头皮发麻。

“崔珏大人好像忽然坏掉了，好害怕，怎么办......”

“好了，吃饭吧”。崔珏若无其事的站起身，从大气不敢出的琉璃身旁经过。心中叹气，怎么能被一只臭狐狸扰乱道心，暗中鼓气下次要找回场子。

看见崔珏恢复正常，琉璃心中松了一口气，赶忙跟了上去。

“又开发新菜了吗，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崔珏大人喜欢就好呢”

......

第二天一早，崔珏提前守在院子里，等待着女孩的醒来，他打算听从狐狸的意见询问琉璃的想法。

清晨，空气很新鲜。天空刚蒙蒙亮，不过女孩也是时候该醒了。除了刚被救下的那几天，身体太过疲乏，在崔珏的印象中，琉璃没睡过一次懒觉。

不出意外，小巧的木门从内推开，睡眼惺忪的琉璃打着哈切走了出来。不过在晨风的招呼下，她很快清醒了过来，随后一眼看到了院子里的崔珏，惊讶出声：

“崔珏大人”

“早上好”。崔珏淡定的和女孩打着招呼。

“我来是有事和你商量，现在，你应该是有时间的吧？”不等琉璃回话，崔珏直接开门见山。

“崔珏大人有什么要吩咐的？”来不及洗漱的琉璃用手压了压有些翘起的呆毛，快步走到崔珏的身边。

“如果现在让你在变强和外物的保护中硬要选择一个，你会选什么呢？”看了一下眼前似乎有些紧张的女孩，崔珏将视线放向天边刚升起的朝阳，拿出来昨晚想好了的措辞。

“我可以给你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我想要变强”。带着一丝颤音但很坚定的回应传出，这是琉璃第一次打断了崔珏说话。

很果断呢。注视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两人对视在一起，琉璃的目光却没有退却。容易害羞的小鹿也有着自己必须正视的东西。

“说说你的理由。”

......

女孩迟疑着，但神色却无丝毫的动摇，她微微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略低的声音从压低的小脑袋下传出：

“怎么说呢？崔珏大人。作为人类的我，又能有什么奢求呢？我们啊，从出生起，就仅仅只需要操心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才能够活下去？我知道的，人类是脆弱又无助的生物。无休止的战争、魔物的袭击、神明所降下的天灾、短缺的粮食、无声的疫病......都能够随意的碾死我们这样的可怜虫。每一天都会有族人的消失，然后我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身影。有时，我会庆幸着我的亲人和伙伴没有离去，为此我感谢我的神明，哪怕她很软弱，我依旧感激她为我们提供栖息的家园。我曾傻傻的幻想着，能够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可是，幻想在现实面前是不堪一击的，弱小的虫子并没有生存的权利。我失去了家，我目睹着父亲为了保护族人被魔物撕咬，我看着我最好的伙伴在我的面前倒下，我却无能为力。并且，我知道我也会死，这本该是我注定的命运。但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卑微的活着或者像尘埃一样可以被抹去，我祈求神明的注视，可神明同我们一样的无能为力，深陷泥潭。所以啊，我希望人类可以拥有力量，去阻绝灾难，甚至我们偶尔贪心一点，能够用自己的能力去保全我们仁善的神明。很抱歉，崔珏大人，我是贪婪的人类，我不仅仅想要活着，我渴求更多......”

第一次，琉璃和崔珏这样长久的交谈，她的情绪波动很大。悲伤、愤怒、无助等等复杂的情绪时刻转变着，女孩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吐露心声让她几近耗费全身的气力。

崔珏默默的听着，他深知这个世界人类的无能为力，但听一个大概15、6岁的女孩亲口讲述，他不免再度加深对苦难的认知。

......

崔珏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