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和崔珏一前一后漫步在雾海之中。红与黑交织的雾气无声的弥漫，遮掩了大地和天空，它们无所不在，却不敢在两个“小人物”周围造次。空气中湿气很大，滑腻腻的风不时地拂过脸颊，让琉璃有一种伸手触摸一把的冲动。行走在大雾里，眼睛所能提供的视野很有限，即辨不清方向，也看不清前路。朦朦胧胧，琉璃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仿佛身处于变幻莫测、危机四伏的幻境之中，唯独行走在天地中的两人才是真实的景色。

两人一路无话，琉璃就这样握着崔珏的手，安安静静的踩着崔珏的脚步。身处在一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自然的、放松的行走在原野之上，即使眼前的景色实在萧条。在她记事以来，印象里几乎每一天，她都是在家里一个人等待着，等待着外出的亲人们归来。那时候，琉璃还是小孩子，而家中其他人是大人，需要参与族群中的耕作、狩猎，镇守领地等很多很多繁琐的事情，同时也是为了族群的延续必须做的事情。那时候啊，小琉璃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家人们在饭点的时候回家，哪怕父亲会唠叨的念叨一天里发生的各种事，哪怕家人们偶尔也会因为一些小事去吵架斗嘴，她却享受那一刻和他们在一起的发自内心的温暖，那是只有家里才会有的温暖。

可事实上，提瓦特世界不是梦幻的童话故事，对生活在这的人类来说，它是狰狞冰冷的残酷炼狱。渺小的人类没有享受自由旷野的权利，唯有龟缩在魔神的庇护之下，才能拥有一线生机，即便明知会变成魔神间博弈的炮灰和工具。

琉璃认为自己很幸运。她平安的度过了十多年的“很幸福”的时光，在必死的绝境中活了下来，遇到了最好最好的崔珏大人，获得了能够摆脱弱小身份的方式......未来会更好的吧？

“一定会的”。琉璃暗自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同时也为未来的模样埋下了一份期待。

琉璃不知不觉间走神，直到她的眼前一只手掌微微晃动，她才反应过来。

转头看向有些疑惑的崔珏。

“是感到累了吗？果然，高强度的训练还是有些负担的。”崔珏揉着下巴思索着。

“哎，那个，不是的，崔珏大人，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才会有些走神，现在的我可精神了，让您担心了，抱歉。”说话间，琉璃还举起胳膊，拍了拍自己纤细却结实的小臂，表示自己状态很好。

“这种事情的话，没必要说抱歉的。”崔珏避重就轻的回应了一下琉璃，他并没有完全听信琉璃的一面之词，毕竟小姑娘已经有了晕倒一次的“污点”。琉璃的修行是在短期内突破人类固有的生命层次，突破等级森严的实力“金字塔”。很多生灵即便穷尽一生都难以达成的壮举，琉璃却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让它实现，说没有后遗症是不可能的。即便在崔珏和狐狸的帮助下，这种负面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但它还是存在的。

很多人在极端的环境下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熬过难关或者营造奇迹。这个过程中，既是对精神的磨砺同时也会产生磨损。比如经过高强度作业的工人们完成任务后会满足和异常的疲惫。满足是精神熬过磨砺后产生的欢愉，而疲惫则是在变态环境中所积累的磨损，紧绷的神经在陡然放松后，潜藏在灵魂深处的疲惫感自然而然地就释放出来。

琉璃目前的状态大概就是这样，只是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努力确实很重要，但适当的放松并不是无用的。人就像弹簧，能收缩，也可以扩张。但拉伸和压缩的程度如果超过弹簧本身的负荷，那么弹簧就会坏掉。毕竟，弹簧仅仅是弹簧，不是猴哥变化自如的金箍棒。

“不过这次的话，琉璃积压的疲惫应该可以释放一些，果然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实战和修炼结合起来才是最好的。”崔珏没思考太久，看着跃跃欲试的琉璃，笑了笑，指出了她今天实战对手的蜗居之处。

“也是早该处理的蛀虫了。”

两人驻足的前方，茫茫的大雾如烟如涛、浩荡似水，同样是雾，琉璃却感到了一种凝实和粘稠的感觉。像是松散却不易挣脱的锁链，又宛如难以突破的坚固高墙，禁锢着难以驯服的凶残恶兽。

随着崔珏的动作，前方的雾气如同潮水一般，缓缓地散去，裸露出封锁着的残酷景色。

雾气逐渐消散，率先闯入两人视野的依旧是没什么特色的废土和沙地。与之相伴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气味，像是腐烂尸体的味道、排泄物臭味以及不见天日的各式霉菌混合起来的味道，让琉璃一阵反胃，早上吃过的的美味食物一阵翻滚，她赶紧捂住了鼻子，但让她恶心的味道依旧隐隐约约的透过掌间的缝隙刺激着她，让琉璃好看的眉头微皱。

大雾去的很快，密不透风的浓密云层中出现几道裂隙，透出几道刺眼的阳光将“监牢”的部分区域照亮，让琉璃和崔珏能大概看清里边的光景。

里边空间很大，但堆积如山的尸骨却让空间显得异常的拥挤。没错，遍地都是白骨，破碎的头骨、脊柱、腿骨......各式的骨头被杂乱的散乱在地上，有些则半埋在沙堆中。很多骨头上面满是刻痕深深的牙印，脊柱被粗暴的咬碎，将流淌在其中的骨髓全部吮吸，很明显，这片空间里还有着某些生物在苟延残喘。除外，沙地上很多地方有着暗红色的毛发，不知道是什么生物脱落的。角落里坑坑洼洼的大大小小的洞口，深浅不一。这里的囚犯不是没想过越狱，不过看来是失败了。

崔珏视意琉璃没必要进去，他相信里边的家伙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看似可以离开的可能性。崔珏清晰的感知到，隐藏在暗处的，不敢出现的那些家伙们按捺不住的烦躁。

“机会已经给你们了，可不要不识好歹哦。”崔珏微笑着看着空间内黑暗的足以藏身的角落，等待着第一个陪练的出现。

“呼呼”。低沉的喘息声从幽闭的空间传出并不断放大。肉眼可见的，一只体型巨大的狼兽从空间的深处一步步地走向出口。它的毛色杂乱，呲着的大嘴不断地流出浑浊的涎水，身上也布满了各式的伤口，原本蓬松的大尾巴也不知去向......

按理说，狼这种生物，很少会当出头鸟。在摸清对手的底细之前，它们更习惯在暗处观察猎物，直到猎物露出弱点之后，再给予它们致命一击。它们是聪明的猎手，是荒原上谨慎的生存者，绝对不会将族群和自己置入险境。

“但如果想要活着，它没得选，而且确实是个意想不到的对手。”崔珏瞄了一眼琉璃，心想到。

此刻，站在崔珏身旁的琉璃状态有些不对劲，她紧握着拳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头秃尾巴狼。当初，她就是被这些畜生一路围猎戏耍，甚至亲眼目睹朋友的身死。她相信自己不会认错，即便眼前的家伙完全没了当初的戏谑，甚至狼狈如此，琉璃依旧认出来，这就是当初那群狼兽的一只。

“去吧，琉璃，做你想做的事，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它除了是你的仇敌，也是一个很好的实战对象，是时候展现你的训练成果了，将你一直以来所压抑的情绪都发泄出去......”

崔珏话未说完，一道阴影先于狼兽从空间内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扑了出来。崔珏面色微冷，对于这种打断他说话的行为很不满，随即死气洪流刹那间汇聚成型，将其再次轰进监牢，不过，这次，瞬间变得血肉模糊的家伙已经失去了再次爬起的能力。很快，被潜藏在阴影中的其它生物迅速拖走。“咔嚓咔嚓”，大概是骨头被咬碎的声音。

这些只是小插曲。虽然秃尾巴狼同样不想放过这次加餐的机会，但看来在食物和争夺自由的可能性中，它选择了后者。

琉璃也稍微冷静了下来，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冰冷的目光映射着她内心充斥的无处安放的恨意。

已经得到了崔珏的首肯，她毫不犹豫的暴起出手。瞬息间就接近了狼兽身前。小巧精致的拳头朝着狼兽的脑门狠狠砸去。对于琉璃的速度，崔珏并未太过惊讶，在修炼空间内的高压之下，琉璃就能够顶住压力自由移动。一旦进入正常环境，卸除浑身的负担，她的速度和力量必然会赢得井喷般的爆发。

“人形高达也莫过于此。”

秃尾巴狼兽始终死死盯着崔珏和琉璃，在空间里长期的争斗和厮杀让它的神志早就有些混乱，至于当初逃走的弱小生灵，它早就忘记了，它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如何能够从这个鬼地方逃出生天，但看到崔珏雷霆手段之后，又将逃生的欲望给抑制了下来。

琉璃先发制人，瞬身的出拳，赫然将狼兽吓了一条。它浑身的毛发不自然的竖了起来，虽然很快反应过来，想要通过后肢的弹跳拉开身位。但速度还是慢了一些，嘴角结结实实地挨了琉璃一拳。

巨大的狼兽凄惨地呜咽一声，朝着身后倒飞出去，本就有些残破的牙齿也脱落了几颗，嘴角溅出鲜血，洒落在沙石上。但能在空间里养蛊般的环境活到现在，狼兽自身的身体素质还是在线的。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爪子又坚实地抓紧了大地。

琉璃倒是得理不饶人，右脚轻点大地，便如子弹般再次弹射出去，朝着刚爬起的狼兽攻去。

“彭”。

琉璃的右腿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踢在了狼兽的腰部，这一击之下，本就处于劣势的狼兽再无反抗之力。在坚硬的沙石戈壁上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躺在里边，血肉模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很快便被暗处的其它生物瓜分殆尽。

空间深处也因为争夺食物又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一战过后，琉璃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战果微微有些愣神。不久前，她还是对方不足以赛牙缝的食物，现在却可以在几个回合之内将其诛杀，有些不可置信。

“原来人类也真的能够拥有力量，真的像幻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