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胤双手撑着下巴枕在永健商行的柜面上，双眼不停扫视着商行门口外的路人。街道上人来人往，他期待某一刻在人群中忽然出现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但始终都没有看到。

警方前天过来调查取证后，已经将赵叔和黑子他们列为失踪人口。

调取的监控记录显示赵叔最后露面的时间是11月17号早上7:35分，地点位于广海市石湖公园门口。公园里面没有监控，赵叔进入公园后，监控也没有再拍摄到他从公园出来的画面。公园内每个角落包括小湖泊水下都已经搜寻了几遍，依旧没找到他的踪迹。

黑子的活动轨迹更是简单明了，沿途监控显示他11月16号晚上九点二十分经过楼下的监控上了楼，就再也没下来过。

唯一的嫌疑目标便是当晚在饭店与赵叔交谈的老者，只是润丰饭店没有安装监控，无法调取到老者的容貌信息。警察在沿途的监控也没有发现他的踪影，只能通过苏胤提供的大致容貌作出素描画进行追踪调查。

苏胤也一直询问冯胖子那边有没有查到消息，不过也没有得到有效的答复。至于像当初王大哥那起事件用罗盘进行寻踪定位的办法也被冯胖子否决，使用道术和罗盘定位，只针对煞气异常类特殊情况才有效。两个活人上演了一出人体消失魔术，一切仿佛走进了一个未知的迷宫。

科学的尽头或许是玄学，如今道术的玄学都无法找到答案，他也只能毫无办法地默默等待。

苏胤常常在想，如果那天润丰饭店大门紧锁的时候自己心思多疑些，察觉异常报了警，可能黑子他们也不会突然失踪。有几个夜晚，他总会梦到黑子和赵叔，梦里他们被绳索高高吊起呼喊着求救。他跑过去想解救他们，突然绳索断裂坠落，两人掉进无尽的深渊之中。而他会从梦里惊醒，枕头都被汗水浇湿，再也无法入眠。

他和黑子自小一起长大，小学、初中和高中都在同一个班，一起上学放学。初三毕业那年，他家里出了事情，之后赵叔把他接到自己家里一起吃住。自己瘦弱些，碰到有人欺负他，黑子总会替自己出头。高一那年，有几个同学嘲笑他，他没忍住和对方动了手，被围着打倒在地上。黑子扛着他那大体格，一波输出把对面五个人揍得满地找牙。

“苏胤是我兄弟，你们以后再敢找他茬，我一定弄死你们！”

黑子一番狠话，高中三年没人再敢找事。高中毕业后，黑子没考上大学，便回家当起润丰饭店的副手。苏胤考上了隔壁市的大学，每逢寒暑假他有空都会找黑子一块玩。

后来苏胤大学毕业，正式工作后便从赵叔家里搬了出来，在他们家附近租了个小房子。

时间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缺失而停止流逝，半个月又匆匆过去了。

这段时间苏胤一直给眼睛涂抹尸油，现在已经没有了刚开始那种刺痛感，除了看远处的东西清晰了一些外，并没有出现冯胖子说的那种特别感觉。数着日子，距离三十天也仅剩十来天。

冯胖子最近接的都是给人看风水、化吉凶的活，他都会带着苏胤去学习，也算是打开了苏胤的眼界。冯胖子在业内小有名气，有些老板请他勘量风水都是好酒好菜招待，末了还会给他和苏胤封上红包。

冯胖子拿到的红包都是厚厚的一叠，苏胤估摸着起码得一两万起步。虽然他作为助手拿的红包小一点，但也有一两千一个。一开始苏胤不好意思领，转头就被冯胖子给臭骂了一顿。

“客户给你的红包就必须拿，这是规矩。还有，这些钱不算在工资内。”冯胖子明确说道。

苏胤算了算，这段时间领的红包都有六七千块钱。这也彻底改变了最初苏胤对冯胖子抠门的印象，行有行规，冯胖子的小数点确实是有所讲究的。

不出去干活的时候，冯胖子会让苏胤盯着永健商行，自己在后面小院睡大觉。永健商行光顾的人不多，都是做的街坊邻里生意。苏胤在冯胖子手底下做事，一来二去也传开了。他们碰见苏胤总会问念叨一个大学生出来怎么干这种白活，开始苏胤还会辩解一番。直到和他们说不通后，他也渐渐地麻木无视了。

苏胤并不贪财，可他需要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有时候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给冯胖子干活。钱，冯胖子给的很多，但只是其中一个。毕竟当见识到那鲜血喷涌的尸体，可能有钱也没命花。

或许是那几个月的职场工作，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办公卡位，时刻承受着领导的压榨和剥削。每天加完班看到的暗黑夜晚，第二天还没睡好又要早起赶地铁。无休止的循环，仿佛一眼看不到头，内心的压抑不断膨胀。迷茫又焦躁之中，另一扇门豁然打开。

也或许是给小欣她们办完法事那天晚上，苏胤和冯胖子喝酒时的对话影响着他。

“冯老板，没看到尸体之前你就知道小欣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苏胤问道。

“有人告诉我的。”冯胖子沉声回答。

“那个人既然知道这件事，就代表他目睹了事情的经过。假设小欣她们还没有被埋进水泥之中，可他为什么没有先救小欣她们呢？”苏胤继续追问道。

“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也可能那个人没有能力去救小欣她们。”

“如果你看到了，也有能力，你会去救她们吗？”

苏胤直直地盯着冯胖子，想知道他说的答案。

“会，可像我这样的人不多，人力终有穷尽时。”

冯胖子没有犹豫，言语中有些感伤。

苏胤没有再说话，猛灌了一瓶啤酒。

那一晚，苏胤失眠了。

如果自己有能力，当看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就能够救下她们。

如果自己没有能力，当看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可能也无能为力。

就像曾经的那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