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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男子和无须老人快步穿过巷子,随着一次右转,本只允许二三人并行的狭窄黄泥巷宽敞了不少,而黄泥道的转角处,正是那个屠宰店,也的确有一少年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不过数十步路也。

不过红衣男子并未急着前行接触少年,而是缓缓踱步至少年身前十几步时,便停了。

身旁的无须老人见身边之人停步,正要上前背起少年,却被红衣男子以黑木扇制止。

红衣男子转身面向小巷,随即又抬头看向左侧屋顶。左手做轻拂扇面状,笑问。

“怎么?还不出来?前面小巷左转处,那个人,别躲了,背着一方方正正的玩意,不累么?还有你,屋顶上的女子,也出来吧?”

回应红衣男子的,是一根细长的银色纺织针。

红衣男子左手伸出,手黑木扇猛的打开,将这根并不刺向俩人,反而是身后少年的纺织针挡了下来。

还未待红衣男子与无须老人有所动作,面前小巷中果真窜出一人,手持一墨绿细剑,直刺红衣男子的胸膛!

同时右侧一本该紧闭的房门中也冲出一身材高大的男子,右手做拳,同样冲向并肩的二人!

红衣男子神色微惊,没想到竟还有一人,随即又安下心来。想必这第三人就是面前手持细剑的男子了。

三人围杀之局!

无须老人怒喝一声,右脚一拧身转半圈,面对右侧高大男子,本骨瘦细长的手掌却突地膨起,同样以右拳对撞!

红衣男子挡下刺向少年的纺织针后,身子后退半步,左手合扇,竟是直接以扇尖对剑尖!

看似材质普通的黑木扇,对上极其锋利的细剑后,非但没有被一剑刺穿,反倒是发出来金石相撞的铿锵之声。持剑男子见一剑被挡,借力后翻,退至数步之外。而红衣男子则是抖了抖扇子,转而左手至后,右手持扇做扇风状。面带笑意。

而无须老人以右拳对右拳,毫不落于下风,俩人皆是无事,打了个平手。高大男子收回右拳,走至持剑男子身侧,低声询问。

“什么境界?”

“不知,不过至少和我齐平。”

持剑男子依旧单手持剑,看向面前这个一直面带微笑的红衣男子。

左侧屋檐上也走出一女子,正是那个少年口中,对他极好的张嫂。

“白玉箫,黑木扇,白玉殿前贱红紫,儒林稷中怒礼贤。天地浮沉浪,红衫……韩语寒。”

张嫂从屋檐上跳下,缓缓念道。

“韩语寒,你身边这位,应该就是浮沉阁二等供奉,无须无老了吧?”

韩语寒并不回应,还是那副轻扇黑木扇,面露笑容。

五人对峙。

还未待五人有所动作,一道迷迷糊糊带有几分睡意的声音传来。

“唔……啊?你们是?”

身后本该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隋玉羡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看着站在他面前却背对的俩人。

“动手!杀了那个少年!”

正当韩语寒要转身子之时,张嫂手腕一抖,三根足有中指长度的银针从衣袖中飞出。而手持墨绿细剑男子却右手持剑诀,轻呵一声,背后转角处飞出一炳五寸长的短剑,右手翻转,短剑竟是从上空俯冲隋玉羡。身材高大男子刚要有所动作,却见右侧突现一拳,直指面门。原来是无老快人一步,已至高大男子身侧。

高大男子阻挡不及,只能双手抱头,被无老一拳砸向左侧一所房屋中,击飞高大男子后,无老再次身型晃动,又是一拳自上而下,高大男子脚尖一点,借力后退,无老一拳砸在了地面,掀起一阵黄泥。高大男子一个回身,不再大意,双拳对双拳!

韩语寒右手合扇,身形倒飞出去,立于隋玉羡身前,左手一弹黑木扇,黑木扇十二扇骨随着左手一弹,竟然直接散开,于韩玉寒身前数丈距离形成一飞速旋转的盾牌。三根银针应声落地,却挡不住持剑男子的飞剑。仅仅是略微阻挡,不过瞬息而已,飞剑便破了十二扇骨,再次刺向挡在隋玉羡面前的韩语寒……

而韩语寒要的就是一个瞬息而已。

“翁……”飞剑急停在韩语寒身三寸,便再难前进丝毫,剑身颤抖不止。持剑男子毫不犹豫收回飞剑。脸色略有苍白。

只因有人在那个瞬息之间,吹响了腰间的白玉箫。

韩语寒先是看向面前手持细剑的男子,“我们并未有渊源和过节,你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为此,与我对上?”

手持细剑的男子只是摇了摇头,“确实如你所言,但我早年曾欠了一人的救命之恩,非不愿实不能也。”

韩语寒便不再言语,转头看向那位张嫂。

“红衫韩语寒么?的确,不过这位大嫂,你是不是忘了一句?”

韩语寒放下了嘴边的白玉箫,面色阴沉。冷冷说道,“十年了啊!这个少年你们困了他十年,我一度以为他死了,直到俩年前意外得知此地也有一人名为隋玉羡,恰好也是十二岁出头……不然我真的不会知道他还活着”

张嫂见少年提前醒来,面色晦暗,似有犹豫,但依旧说道。

“并非我等有意困他于此,只是他年幼无力,又无父无母,四五六岁的孩童如何生存?若不是我家主人,只怕你如今连见到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听到这句话,韩语寒脸色更加阴沉,眼里的杀气,更是浓郁了几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这群家伙和你家主子栾…..咳咳,你们真是好心人啊,趁隋家大乱,劫走年幼的隋玉羡,隐居十年?真当隋家真死完了?”

韩语寒打开黑木扇,横着扇面,遮挡了大半脸庞,身体后仰肩膀颤抖,左手持白玉箫指着三人。

“真就好事坏事都干了,次次安个好名声?”

此时刚刚睡醒的少年早忘了说话,只是眼神在几人中来回晃动。

一边是对他极好的张嫂,却像一个一心至他于死地的杀手。

一边是未曾见过,却在保护他的…..哥哥?

少年看着韩玉寒的背影,却有种莫名的伤感。明明未曾谋面,但却令他感到安心。

“哥?”隋玉羡试探性得喊了声。却令面前这个脸色阴沉的男子,颤了颤。

“哎……别怕,你哥我在,以后都会在的……”韩语寒转过半个身子来,看着身后阴影里眼神迷茫不知所措的少年,没由来的有些心疼。

“等一下哦,你哥我啊,要解决几个人!”再次转过身。再一次手持白玉箫,身边飞旋着十二扇骨。双目眯起。

“那个玩针的婆娘,以后喊人称号要喊全,不然我搏那么多称号干嘛?

“白玉箫黑木扇,白玉殿前贱红紫,儒林稷中怒礼贤。天地浮沉浪,红衫韩语寒。江湖抑扬起,黑白笑付名!”

“先清境!二十五岁的先清境!”

磅礴气息自韩语寒身上绽放,随着韩语寒手指微动,一道道无形攻势迎面击向三人中境界最高的持剑男子,持剑男子横剑身前,仅仅一道攻势,持剑男子便脸色又苍白一分。

“先清境界!他早突破先清境了!只是刚才并未全力出手,如今应该是确定我们没有第四人了,这才展示了真实境界。”说完,挥出一剑,抵消了四五道攻势,转身跑向转角处将巨大的剑匣背出,往地上一立,依靠坚固的剑匣来抵挡连绵不断的无形攻势。

其余俩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刘嫂再次飞身上墙,于房屋之间来回跳动,身后十二炳锋利如飞剑的扇骨紧追不舍,在屋顶上的每一下攻击都能轻松带起无数瓦片和碎木,甚至直接击毁那些早就腐朽不堪的房屋。不过看似被死死压制,刘嫂的跳动位置却始终未曾远离韩语寒。

高大男子则被无老死死纠缠,难以腾手,一咬牙,虚晃一拳吓退无老,转身直接撞进一栋房屋中,无老犹豫一下,转头与韩语寒对视一眼,韩语寒默默点头,无老不再犹豫,放开拳脚,追向高大男子。

…….

“驾!驾!驾!”

随着马车的拐弯,过分寂静的云芸村消失在了身后的道路。

马车上多了一人和一物,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隋玉羡,一件足有半人高的剑匣。

马车上安有一圈座垫,中间空无一物。

韩语寒看似悠然自得得拍着黑木扇,不过略微颤抖的右手和时不时瞥向少年的眼神,足以证明寒语寒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于是马车上的气氛便诡异了起来。

韩语寒使劲看向隋玉羡,而隋玉羡却一直低着头。

足足半刻钟过去了,韩语寒实在忍不住了!

哎不是,这什么情况啊?隋文将军怎么生了个闷子?得找个方法让他说话呀!这样闷着算什么事嘛?

“呃….那个,我叫韩语寒。”

“嗯。知道。”

“我算是你哥,但我们并非血亲。”

“嗯?”

隋玉羡这才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男子,眼神疑惑。

“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说不完,以后有机会了再细说吧,简单来说就是我和你并无血缘关系,但我是你爸收养的义子。所以我….算是你哥。”

韩语寒说到这的时候,又急忙说,“关于你爸妈的事呢,我觉得还是不能让你太早知道,不过你其实有个姐姐,亲姐!现在在京安,也就是栾国京城……哦还有,她叫隋依纱,不过化名赵嘉吴了。”

习惯了和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腐儒文官交谈,还有那群江湖上绕来绕去的话语。韩语寒面对隋玉羡的时候一时半会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咳咳,哪个,你有什么想问的嘛?”看到少年只是哦了一声,好不容易抬起的头又要低下去了,韩语寒连忙问少年。

“没有,我能去马车外面看看吗?坐在里面我闷。”隋玉羡摇了摇头,伸出左手指了指马车外面。

“当然可以,去吧去吧。”

少年起身掀开帘子,外面还是那个白发老头牵着缰绳,口中喊着“驾!驾!驾!”

见隋玉羡出去后,韩语寒合起黑木扇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这么冷淡和沉默啊?我想了好多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没想到你会憋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出现。”

“难道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变化?心里受不了了?”

隋玉羡在一旁坐下,双脚在空中摇晃,虽然身旁的老人瞥了他好几眼,但隋玉羡只是自顾自的发呆。

事实上,韩语寒把隋玉羡想的太小孩子了,过去十年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的少年,早就没了同龄人都有的童真和无忧,吃了那么多苦,隋玉羡练就了一个特殊本领,遇见什么事,都喜欢自我解决,喜欢一个人独自发呆,或者思考,这种感觉令隋玉羡安心和舒适。而现在,少年就在发呆。

“小子,你什么来头?能让韩红衣,也就是马车里面的韩语寒亲自来救你?”一旁的老人实在忍不住了。

隋玉羡却答非所问,“你这样说,不怕他生气吗?”隋玉羡虽并未处世,但尊重上层这种道理他还是懂的,毕竟自从张屠夫开始教他刀法后,就要求隋玉羡喊他师傅,必需喊的那种。

“哈哈哈,无妨,我只是浮沉阁二等供奉,他韩语寒与我并非上下级关系,甚至真要讲究起来,他小子还低我一辈!”老人见少年一脸疑惑,甚是觉得有趣,就解释道。不过也没有追问了,很显然少年并不想回答问题。

奇了怪哉,按理来说,刚才战斗中,对面那个女子已经点破了我的身份,即使是一个未曾与外交接触过少年,也应该明白所谓的“浮沉阁二等供奉”定然不是什么毫无作用的名号吧?这少年却从头到尾对我即不奉承又不主动挑起话题拉近关系,还不试图从我口中套话,甚至在我发出问题后,反过来以韩语寒来压我?

有意思呀有意思。年纪轻轻就这般具有心机,莫不是韩语寒选中的继承人?不过当老人回忆起早些时候韩语寒那段话后,又摇了摇头,罢了,这不是我一介武夫能参与的。

……

过了许久,少年突然感觉一阵寒风刮来,这才从发呆中醒来,眨了眨眼,发现竟是下起了雪花。

隋玉羡呆呆的伸出了具有不少茧子的双手,一朵轻飘飘的雪花,落在手心上,雪白纯净的雪花于黝黑粗糙的手心形成了刺眼的对比,随即化为了水渍。

隋玉羡看着手心里不断聚集的雪花,然后融合。突然转过头去,向着马车内的男子问了句。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隋玉羡犹豫了一下,补了一句,“哥!”

马车内眉头紧锁的韩语寒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哥吓了一跳,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连忙探出半个身子,与转过头来的少年对视。

此时的隋玉羡却不同刚才的沉默和迷茫。一双眼睛清澈明朗,脸上带着淡淡微笑。韩语寒见少年如此神态,自然心情舒畅。

“今天啊?今天是正月十五,是二十四节气中的起始,立春!寓意万物复苏,天下立春!”

少年再转过头,望向路边的地面上。细看下来才发现,在经历了整整数月的寒冬后,已然冒出了不少绿油油的嫩芽。少年再也不复从前,喃喃道。

“原来是立春啊。”

而韩语寒已经悄悄站在身后,心言道:诸位,汝等丧尽仁义,困少年十年,可曾想过,哪天少年梦醒拔刀,是否会做那阎王取命,无常索魂?

不知?

无妨,今少年十年初逢春也,让天下世间百年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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