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自己的女儿，他就会想起常怀山的转述，他不敢想象那时候的秦泽兰又多痛，更不敢相信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自己却不在她身边。

满月酒这日，还出了个意外。

有人想趁乱杀掉这个无辜的孩子，还好平王萧齐敏锐，凭借着蛛丝马迹，阻止了刺客的阴谋。

谢安吩咐手下将萧悦己保护好送回房间后，便抬头郑重地向萧齐行了一个礼，桀骜如谢安，从未对任何人这样行过礼。

“王爷大恩，微臣感激不尽，日后王爷若有地方需要，微臣必定鼎力相帮。”

谢安宽肩窄腰，身形如修竹般欣长英挺，这个礼行得也颇有正气，给一直听着谢安青面獠牙这样传闻的萧齐带来了不小的颠覆印象。

“谢执镇长客气了，悦己是我的侄女，这是我应该做的。”

平王萧齐，是承袭爵位年纪最小的王爷，今年才十一岁，只有谢安倒数第二根肋骨那么高。因此现在看他模仿大人做的说辞和举动，只会觉得可爱。

“王爷，时候不早了，该去参加宴会了。”

“哦，对，那谢执镇长我们一路过去吧。”

“是。”

......

酒宴最重要的环节，是今天的主角出来和大家见面。

而萧悦己，并不是由奕亲王而是由谢安抱出来的。这其实是一种更大的僭越，但谢安权势之盛，就算是一众王侯站在一旁当陪衬也无人敢指摘。

如今萧衍这一代只有萧悦己一个孩子，说不准她就是未来的储君，也正因如此这个才刚刚满月的无辜婴孩儿才会招致心思不纯之人的忌惮。

众人将谢安抱着萧悦己的向大家问礼的模样看在眼里，心思各异。他们无法不揣测，谢安会借机完全掌控年幼的萧悦己，多年后推举其上位，做实际的掌权者。比起难以控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翻脸的萧衍，一个从小在他手下长大的孩子，应该更和他心意。

可是萧齐的想法和他们不一样，他能感觉到谢安是真心爱萧悦己的，他眼中的谢安一言一行尽是君子风范，是他只在书中才能得以窥见的人。

他是被分封在北川的王爷。北川贫瘠，却是开梁的发源地。这些年北川凭借祖上的产业和百姓的勤劳勉强能把日子过着走，但是一直不富裕，稍微有个天灾人祸的还时时拮据。

但在雪原呼啸的残酷环境下生存的人民认为人应顶天立地、肩抗一切，因此从未求助过朝廷。北川一直不声不响的，闷声吭哧过，日子总是没办法能往前多走几步。

这么多年里，只有谢安，只有他在掌权之后把目光投到了北川，给予了帮助。也或许正因此，萧齐对谢安的第一感觉其实是很好的。

谢安注意到了人群边缘的萧齐，远远的对他道：“平王殿下，您过来。”

萧齐愣了愣，调整好表情和仪态，在众人形形色色的目光中向谢安走过去。

“来，抱抱她。”

萧齐从来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婴儿，动作生疏到僵硬，从谢安臂膀中接过。

“你是你们这一代最小的孩子，而她是你们这一代的第一个孩子。你们有缘，希望殿下以后能够多多照顾她。”

听谢安一说，萧齐仿佛真的看见了他和这个孩子之间那似有若无的虚幻的缘分，看萧悦己的眼神愈发和煦，就好像她也是自己的亲人一般。

……

年少时，萧衍对常怀山说，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常怀山对她说，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是好了疮疤忘了痛才是。

事实上天下还未安分几年，东夷便已按捺不住，频频试探开梁对玉渚的态度。终于有一天，东夷向玉渚举起了弓弩。

东夷对开梁的态度一直很暧昧，一方面他们对这个突然崛起的国度琢磨不透不敢轻易冒犯，另一方面他们在经过接连的胜利后士气高涨，认为就算和开梁彻底闹翻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他们最终选择了先对玉渚出手。

开梁和玉渚是多年盟国，东夷明知这点还是执意发兵无疑也是在挑战开梁，萧衍必不可能容忍。

两个大国之间彻底撕破脸必是一片腥风血雨，边线全面开战，狼烟涂涂。开梁原本做好了打艰难战役的准备，一直以举国之力的标准进行规划，没成想实际上的东夷比他们想象中脆弱的太多。

阴谋和算计的利果让东夷错失了对自己有清晰认识的机会，多年战场霸主的身份让它也难以真正相信，自己早已落后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开梁军的主力队伍都是萧衍看中提拔的人，无论是在实际的战场上还是战略制定上都异常凶狠。

胜利与生死的搏杀让他们保持住了相当久的高亢奋状态，自边境战役起，只要结束一场战斗，只休整很短的时间他们便会继续前进。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失势的东夷再不济也比新九夷和北狄难对付得多。

所以事实上，开梁也为这场战争做出了莫大的牺牲。就连萧衍一直放在身边的宝贝疙瘩霍兴，也放出去参军远征，可惜那时明明都已到了对战末期，他却被敌军暗算中了一剂毒箭，久治不愈，很快就病重而死。

但是此时所有人都跟疯魔了一般，百年来的欺压之辱，战友亲人的流血牺牲，开梁未来的光明前景，他们无论代价、无论伤痛，只一心向前，一心胜利。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消多久，他们便一路打到了东夷王城。

哪怕败局已定，东夷王仍不愿在姿态上落下风。在王城被围困住之时，他派出使者，表达出愿大发慈悲与开梁和谈结盟的态度。

萧衍听到消息时气极反笑，下令让在外的将士直接攻城。

东夷城破国灭的消息传播开来之时，没有人的心里没有隐隐感觉到一个新的时代将要到来的气息。

而此时正在攻城的士兵却并没有太大的感悟，因为这一天实在是太吵闹、太混乱，他们都沉浸在了这前所未有的胜利和生死危机终于彻底解除的狂喜当中。

这片天地下终于只剩开梁和它的盟友，从此以后目之所及的这片广袤土地尽是开梁的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