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经理引着凯歌找了一家远离娱乐室的烩面馆坐了下来,他神神秘秘的冲着凯歌说:“以后咱们吃饭最好不要在娱乐室旁边,都是熟人说话不方便。”说完,他走到餐台点了两个凉菜,两份烩面,又回来坐下。
凯歌一边给刘经理倒茶一边问:“刘经理,你在这里干很久了吧?”
“是啊,七八年了把。我跟许总很早就认识了。”刘经理抿了一口茶说道。
“许总以前是做什么的啊?”凯歌好奇的问。
“游戏厅,娱乐室,扑克室,网吧,啥赚钱干啥。”
“哦,厉害,这都是赚钱行业,那他没少挣钱啊!”
“那可不是!他在市区买了好几套房,郊区还有一套别墅。”
“厉害,厉害。”
说话间,服务员把饭菜断了上来,两个人互相谦让了一番,开始吃了起来。刘经理边吃边压低声音说:“下午你先去店里看着,我去找许总要几个人过来看店,防止有人闹事。哦,对了,常经理也得过来。”
“好的。”
“你在办公室看着主机,不要让外人进办公室,主机在那里。一旦主机出问题了,不要马上去维修,等外人走了之后再去维修,一定要记住啊!”刘经理郑重其事地低声说道。
“好的,我记住了!”凯歌小心翼翼的回答。
“嗯,那就好!”刘经理满意的说,他那白净的胖脸上露出了的习淡淡的笑意。
饭后,刘经理结了账,并要了几张发票,带着冯凯歌急匆匆的返回娱乐室。
此时娱乐室的顾客并不多,只要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一边叼着烟一边玩着水果机、扑克机、钓鱼机。
冯凯歌没有玩过这些游戏机,也不懂这些游戏的玩法,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然后跟着刘经理转身到了办公室。刘经理重新又嘱咐了一番,然后独自离开了。
凯歌倒了杯水,端在手里一边喝一边转悠,一种好奇心驱使着他去了解这些游戏的玩法。他转了一会儿,大概了解了各种游戏的玩法,大部分是猜水果名称、猜扑克花色、钓鱼返金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百无聊赖的看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办公室坐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时分。人们的下班时间到了,胡同口熙熙攘攘热闹起来,“老院子”的门口人影晃动,三五成群的上班族下了班便来到娱乐室消遣。不到一小时,整个娱乐室便挤满了人,这些下了班的人或许是上班压抑了一天。进门后一个个精神亢奋,他们的眼睛扫视着吧台,高喊着:“充值充值”,“一千!”,“五百”,“五千”!整个房间一下子嘈杂起来。他们拿了充值卡,踱步到扑克机前气定神闲的坐下来,眼睛死死的盯着游戏机,开始认真研究扑克牌的出牌规律:黑红梅方,最后“啪”的一声拍下按键------开始押注!
大约几分钟后,开始有人感叹,有人抱怨,有人唏嘘!接着又是一阵长叹!随着押注的越来越多,整个扑克机前的人开始围拢起人墙,都在等着自己猜中的花色!然而,往往事与愿违,每局都有一阵长叹和唏嘘!大约十几分钟后开始有人输光积分,猛拍按键,起身离去。这时,后面围拢的人立马抢过座位,坐上去继续押注!后来的人侥幸猜中花色便会四倍赔付,这时候往往引来一阵赞叹!所有人都把羡慕的目光投将过去。但是毕竟赢钱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玩了半小时就开始离开,他们要么是输光了赌资,不得不离开;要么是赢了一点点,及时收手了。每当有座位空余,围拢的人总会及时的填补空缺:他们或者是看了很久看的心痒,或者是想搏一下出牌规律,赚个四倍赔付。但是他们想错了:如果说游戏让人痴迷,那带有赌博性质的游戏便会让人痴狂,这些押注的人在游戏中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们翻倍的追加赌资,却并不知道程序已经设定好了输赢的概率:据程序设计者说:游戏机的赢钱概率可以手动调动,一般不到90%。即便一个天才,只要一直玩下去他也会终将输掉所有。这些不明就里的老百姓哪里知道这些?他们唯一的结局就是白白输掉血汗钱。
凯歌在组网实验和维护系统的时候了解了这一点,但是他并不知道还可以这样玩,他单纯的认为这只是电玩城、动漫城、街机的一种游戏软件。当今天他看到了这一幕后,他心里开始惶恐不安起来,他心里暗想:“这么大的赌注算不算赌博?这种游戏是不是违法?如果违法怎么办?他会不会牵扯其中?”
他隐隐约约的感到这是一项危险工作。但是随后他自我安慰:“如果是赌博,老板开了这么久也没事?但是如果不是,那么多人一会功夫就输掉几千块!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是啊,无法理解!要知道以他现在一个月的工资不过才几百块钱,这一会功夫他看到人们几百块、几千块的输掉,让他十分惊诧。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胡思乱想,心里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天渐渐黑了,刘经理斜挎着一个文件包从外边进来了,他后边跟着几个年轻人------看起来像“保镖”,常经理也在后边。他把“保镖”安排到吧台和大门口,带着常经理进了办公室,随后关了门。他把文件包放在办公桌上,掏出文件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拿出网线连接到交换机,面对微笑的说:“今晚人不少,我看看消费情况。”说完,他点开远程登录软件连接到游戏服务器,看了一会儿,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着常经理说:“嘿嘿,有几个大户在玩。”
常经理翻了翻白眼说?:“老张在,我看见他了,这家伙前几天赢钱了,最近经常来。”
“嘿嘿,今天让他出点血。”刘经理诡秘的一笑。
“嗯。”常经理拿眼睛瞟了一眼冯凯歌。
刘经理看了一眼常经理,表示会意,他朝着冯凯歌说:“你去外面看护一下机器,我和常经理说点事儿,你晚会儿再过来。”
凯歌刚好也看到了他们这个小动作,他识趣的说了一句“好,那你们聊。”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他来到屋内,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是喧嚣嘈杂的人群,吵的人心烦意乱,再加客人不停的吞云吐雾,弄的整个房间乌烟瘴气,他便逃也似的跑到了门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对于他这样一个涉世未深,浑身稚嫩大男孩来说,他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的内心更不能接受这样的环境,甚至还带着一种鄙视和排斥。
他独自一人走到街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然后看着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过了很久,他感觉到有些饿了,便独自一人走到胡同口买了一个烧饼,一边吃一边想着心事:“难道这就是我要的工作吗?这算是娱乐还是赌博?这种地方会不会被举报?会不会抓人?会不会坐牢?”他的内心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他开始对娱乐室的人心生厌恶,甚至觉得一个未毕业的大学生,投入到这样的一种工作,实在是一种自甘堕落!他那矛盾的灵魂开始撕裂成两个自己-----一个高贵神圣,一个平庸懦弱,他们在不停的在争夺他身体的主宰权:一个劝他“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一个劝他“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直到他头疼欲裂,昏昏欲睡,它们才逐渐消停下来。“算了,等发了工资再说吧。”凯歌狠狠的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看了看附近的一棵大梧桐树。“马上就没钱了,总得找个地方挡风遮雨吧。”凯歌扬起脸,痛苦的摇了摇头。
冯凯歌在外边转悠了几个小时,眼看就到十点半,刘经理仍然没听到喊他下班。他的睡意上来,开始有点扛不住了,靠着墙都想栽倒。是啊,换了谁也扛不住!再结实的身体,一天工作16个小时,任谁也受不了,更何况,他今天一大早就被喊起来买配件、修机器、看办公室,忙活一天,熬到晚上十点半,精气神早被消耗干了。他耷拉着脑袋,靠着墙一动不动,活像一尊塑像。有好事的路人看他靠着墙一动不动,走过去看看他,问他怎么了,他才如梦初醒,强打起精神说:“困了,睡会就好,睡会就好。”
刘经理此时其实早已经忘了他的存在,他一直躲在办公室悄悄的盯着每一位顾客的游戏过程,然后选择合适的“猎物”,操纵游戏进程。具体的过程是这样的:扑克游戏在客户押注之后,翻开结果之前,会有20秒的倒计时,操控人员正是利用这个时间差来操纵游戏结果,很多博彩游戏总是输大赢小,除了程序算法设计外,幕后都是这种伎俩。刘经理今天盯上的“猎物”就是老张。这个老张最近巧妙的截杀了几波四倍赔率,赚了一万多块,在游戏室颇为得意,今晚他要让老张回吐出来!只要老张压小钱,刘经理就不管他,随他去,一旦他出现翻倍加注博傻,他就改变结果,全部吃掉。他用这个办法赢了老张两万多了。但是老张却全然不知。刘经理知道人性的贪婪,人们越输就越想翻本,越想翻本就越会加大赌注,这正好中了他的圈套。老张连着几天玩的顺风顺水钱,今天突然形势急转直下,输的失去了理智。他不停的加大押注,从刚开始的几百元一局到数千块元一局,完全失去了理智,很快他的3万本金全部输光。老张绝望的瞪着游戏屏幕,一声不吭,脸色阴森森的吓人。刘经理躲在办公室暗自得意。他看了看其他几个大户,又如法炮制,一一清盘。等他把所有大账户清空之后,围观的人开始辱骂着,慢慢散去。剩下一些小账户继续在里边博傻,此时的押注已经没有了意义。刘经理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在屋里转了一圈,露出来心满意足的微笑。
冯凯歌靠着墙正睡的香,忽然感觉有人拍他的肩膀。他猛的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惊醒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常经理。他支支吾吾的说:“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常经理嘿嘿一笑说:“辛苦了,辛苦了,可以下班了。”
“中,那我给刘经理打个招呼。”说完,凯歌进了屋里。
刘经理看到凯歌进来,忽然想起来,他一直在外边等着。他不好意思的说:“小冯,辛苦了,下班下班。”
于是,凯歌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老院子。他忙活了两天,早已累的腰酸腿疼,步行回去,这一路显得格外漫长,有几次他险些被石头绊倒。等到他走回住处,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散发着酸臭味。他习惯性去冲了冲凉,又把衣服洗净、凉好。这才去卧室休息。躺到床上,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不受控制,腰部和脚腕时而又热辣辣的难受------这是骨骼运动过度而引起的损伤。迷迷糊糊中,凯歌又想起了余楠,那个让他幸福而又温暖的女孩。“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的母亲病情好转了没有?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忙忙碌碌,无暇顾及到她,不知会不会埋怨他?给她打个电话吗?哦,时间太晚了。还是明天吧。”他胡思乱想着,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身体上的疼痛似乎在慢慢的减轻,大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凯歌睡到九点多才醒。他起了床,感觉腰部依然隐隐作痛,没有多想,他左右扭动了几下,就去洗脸,刷牙,拖地,然后下楼吃早餐。吃完早餐,刚进门,看到刘经理和常经理已经到了。他们正在谈论昨晚的战果,只听刘经理神采飞扬的说:“老张这回出血了,他想捞本,下次会玩的更大,不信你们等着瞧,哈哈。”
“下次不要搞的太明显。”常经理小心翼翼的说,“他昨天说机器有问题,一压大就输。”
“他也是随口说说,又没证据。”刘经理的胖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另外几个大户昨天也输不少吧?”常经理小声说。
“有一二十万吧”刘经理得意洋洋的说。
“我日,你可真狠!”常经理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诧。
“不吃他们一次,他们也玩不大,小打小闹的没意思。”刘经理淡淡的说,像是看透了人心。
“嗯,还是悠着点,一会儿跟许总说说情况。”常经理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忧虑。
“昨天晚上电话里都给他说了,只要不太明显,没事。”
“那就好。------小冯,昨天啥时候睡着的?”常经理转移了话题,“你靠着墙都能睡着!”
“十点多吧,在里边吵得头疼,出来靠着歇了一会,就睡着了。”凯歌尴尬的解释道。
说话间,许总进来了。他满面红光,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一进门,他先是大大的夸奖了刘经理一番,然后又说:“大家都干的不错,今天中午咱们去皇宫酒店庆祝庆祝。晚上继续大干一场!”
刘经理和常经理连连点头称“是”。
凯歌嘴里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汹涌澎湃,五味杂陈,他内心的嫌恶感越来越强烈-----他不知道再干下去,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