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回家
(X)
只有在飞艇的瞭望台上俯瞰时,祖寇才会恍然发现自己熟识的城市是多么广袤震撼。现代化的市中心建在火山口上,高楼追逐着整座火山拔地而起,火山像是被披盖了一层玻璃幕墙和金属框架组成的遮天幕布。皇宫矗立在火山口的正中央,高耸入云的塔楼俯视整个王国,烫金色与赤红色相间的外漆象征着火烈国的最高权威。
祖寇时常思考着,为什么火烈国的首都必须建在一座火山口上,难道建造者当初,从未想过火山喷发之类的事情?也许早就是座死火山了吧,他闷闷不乐地想。可是这里实在是太热了,尽管他在熔山从小长到大,但这股闷热的气息令他感到窒息般痛苦。他不禁联想,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熔山市居然是火烈国第一发达的城市。
在百年战争结束之际,当祖寇终于安置好战后需迫切处理的事务后,艾洛伯父突然决定,由于祖寇在流放期间,花费了大量时间追捕降世神通和反抗火烈王,作为一名刚刚迈入成人年纪的君主来说,遗失了太多宝贵的学习时间,他值得再次跨入校园深造;于是他提议,祖寇应考入一所大学,重拾在过去的三年里他缺失的正常生活,同时伯父本人将代理火烈王一职,成为摄政王。尽管祖寇非常不情愿伯父为了他做出如此牺牲,让他在这个死气沉沉又热得头晕的皇宫里,挺着大肚子四处奔波,并且属下大臣也对这位茶瘾狂人的执政能力深表怀疑。
不过,对于大学生活的渴望诚然更加诱惑,祖寇欣然答应了伯父的提议。消息一经发出,不只是火烈国,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学都争先恐后地发出邀请函,无条件地、盛情邀请现任火烈王大驾光临,毕竟,这是可以标榜本校曾是百年战争结束者、承袭神龙御术能力之人,现任火烈王就读的绝佳机会。祖寇收到天南地北的邀请函时十分纠结:也许南极大学不错?那里还能天天见到索卡和卡塔拉呢,但那里又偏又冷,跟熔山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么永固城大学呢?我听说那里曾出过许多著名教授,很符合我的学习之旅。但最终,在皇宫上下的集体商议下,祖寇只能前往新月大学,尽管百年战争已经结束,但各方残党仍逍遥法外,若是草草地把当朝君主只身派往外国领地内,恐怕连一根指头都寄不回来了。
但祖寇明确表示,在他的假期内他将继续接过火烈王的重担,一方面好让伯父回到他的茉莉狂龙茶馆里安享晚年,另一方面自己也能积累治理朝政的经验,为他毕业后回到皇位上作准备。
此时此刻,祖寇已经完成了大一所有课程的考试,尽管成绩不是很理想,但考虑到火烈王被流放的三年里唯一的老师便是那名饮茶狂,学校为此网开一面。祖寇回到了熔山市的皇宫里,履行之前的承诺,坐上了火烈王的皇位。虽然今天是他回家的第一天,但历时一上午的会议,让他依然感觉到一国之君所承担的重任,和头疼。下午是火烈王的自由时间,祖寇决定与伯父在皇家花园里享受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
“伯父,母亲和诺伦去哪了,我怎么没看到他们?”祖寇一边说道,一边将一颗白莲棋放到棋盘的一角。“还有我的小妹妹,纪伊!”他补充了一句。
就在不久前,祖寇终于从父亲口中挖出情报,得知了母亲尔姝的下落——通过他日渐疯癫的妹妹,阿祖拉之口,祖寇向学校请了个假(新月大学表示火烈王想请多长就请多长),他们与神通小队一同前往尔姝的故乡赫拉小镇,并在神灵脸孔之母的帮助下找回了母亲的记忆。阿祖拉不肯忍受真相带来的痛苦,跑进了忘忧谷的幽暗密林中,她的冷火点燃了整片山谷,蔚蓝的火焰与璀璨星空遥相呼应。他们最终在泉水旁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妹妹,然而她身上散发出的诡谲气息令人感到阵阵不安。
每当祖寇试图回忆起这一切时,映入脑海的只有阿祖拉扭曲的面容,她在森林中咆哮,呐喊,胡乱攻击途中所有障碍物。祖寇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追赶陷入疯狂的妹妹,直到她的身影在黑暗深处中渐行渐远。
“嗯…你这步棋下错了。”伯父心不在焉地说道,他显然在酝酿对上一个问题的回答。“尔姝啊…他们俩带着小纪伊去土强国旅游了。他们走之前还说,要去我店里好好品尝一番呢!”
“…啥?上次在电话里我妈怎么不说这件事,他们居然瞒着我!我也想去土强国旅游一会儿。”祖寇失落地说道。“但…”
“但你是火烈王,”艾洛接过话题,将一颗棋子扣在了祖寇的白莲棋上。“火烈王难当啊,祖寇陛下。”
“唉。”祖寇懊恼地哀嚎一声,继续下棋。
下午的皇家花园异常宁静,尽管炎炎烈日当头,这里却是皇宫中相对凉爽的地方,龟鸭在池塘中欢快地叫唤。祖寇朝那边瞥了一眼,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祖寇陛下。”伯父从棋盘中抬起头来,恍然间他已经吃了祖寇一半的棋子,在他的方向垒起厚厚的一沓。“你妹妹的主治医生张昨天打给我了,他说阿祖拉最近的精神状况不错,甚至在她回到精神病院的两个多月以来,都不需要封住她的穴道了。”
祖寇惊讶地扬起一根眉毛。“可是,伯父,我记得我上次打给精神病院时,他说阿祖拉快把整个医院炸上天了。”
伯父呵呵笑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吧,祖寇。尽管我也对阿祖拉的精神状况十分堪忧,但我在一个月前探望过她,她甚至和我心平气和地下了几局棋呢!”艾洛朝后仰去,将茶一饮而尽。“不论如何,我要说的是,张医生认为阿祖拉可以适时地接回皇宫,在稍微严格的看管下生活一段时间。”
祖寇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棋,两指夹住棋子的手悬停在半空。“伯父,您认为阿祖拉真的变好了吗?”
艾洛轻轻摇头,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阿祖拉,她继承了太多我弟弟的性格,暴虐,无情,她从小接受的军国主义教育与你父亲的放纵,使她的恶劣性格被再次放大,我不认为在她的世界观中良善是存在的,”艾洛斟满茶。“这一点我们早就见识过了,不必再三强调。但是,祖寇陛下,她跟她父亲不同,她只有十六岁,她连人生的五分之一都未走到,她的心智尚未完善。当初你在黑日入侵时才醒悟过来,我相信阿祖拉也很快将走到自己的十字路口上,尽管我不能将她与你平等地去爱,但我建议,请在那时再决议她是否变好了。”
祖寇沉默了许久,他的手不再悬空,而是磕到了桌角边上。“伯父,那您知道她现在对皇位…的想法吗?”
“嗯…我不能确定,祖寇陛下。她从不与他人讨论自己的想法。”
“伯父,那我去把阿祖拉接回家吧,这件事困扰了我很久,我想是时候做出行动了。”
艾洛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很好,火烈王,那我等会就让张…”
“不,伯父。”祖寇断然地打断道。“今天,我一个人去。”
伯父挑了挑眉。“你这又是打着什么算盘呢,火烈王?”
祖寇闭上眼睛,他的五官拧作一团。“伯父,我不想再像对待一个怪物一样对待她了,我不能再大张旗鼓地招呼上虚子武士,或是火烈国禁卫去接她。我只是接我的妹妹回家,仅此而已,而且她也得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一人去。”
艾洛沉思了片刻,一只手抚摸着下颚的白胡子,接着欣慰地点头。“挺不错嘛,祖寇陛下,既然你如此胸有成竹,那我也不能多说什么了。不过,”他停顿了一下,“祖寇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她的精神病逐渐康复,但她也有可能为了皇位对你进行刺杀。你作为一国之君毫无防备地与曾经试图杀你无数次的妹妹见面,显然过于鲁莽。我会派白莲教特工暗中保护你。”
祖寇会心一笑。在战争结束时,考虑到白莲教的特殊目标,经各国与部族商议,一致决定将白莲教设立为国际组织,保护并服务于四大宗族,以维持国际关系稳定,并且白莲教的维持费用由各国分摊。
“祖寇陛下,您相当一心二用呢。”艾洛的声音将他拉回到棋桌上,艾洛已经吃了祖寇最后两颗棋,祖寇这边的将棋孤零零地立在一边。“看来您在大学里没增长多少技术嘛。”
“什…什么!这颗棋怎么没了!刚才是我没注意,重来好不好?”
“不行嘛,作为火烈王怎么能悔棋呢。”
“求你了伯父,我差点就…”
花园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龟鸭也随着叔侄的叫喊声兴奋地嘎嘎叫,似乎夏日的炙烤也消停了不少。
(X)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零。
“哔哔,哔哔。”
近乎完美。
阿祖拉睁开双眼,从冥想中抽身,伸手摁下哔哔作响的闹钟。昏暗的卧室中,她盘坐在被一圈又一圈蜡烛包围的中心,每一根蜡烛上都燃烧着幽蓝的冥火。这是一项御火术的基本练习,在打坐的同时需保持对每一根蜡烛燃烧的控制,以此增强冥想者的自制与耐久。阿祖拉稍稍强化了此项练习,她在保持蜡烛燃烧的同时,必须适度控制火苗,冥想结束时,蜡烛也应即刻融化。
而现在,包围阿祖拉的两圈蜡烛都因棉芯燃烧殆尽,瞬间熄灭。原本因蔚蓝火焰熠熠生辉的房间内突然变得无比漆黑。阿祖拉的嘴角愉悦地上扬,直到她发现还有一根蜡烛依靠着一节几乎融化的蜡炬不依不饶地闪动。
‘近乎’还不够好!
阿祖拉的嘴角霎时间朝反方向抽搐,她愤愤地挥手,驱散最后一道火苗。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这种基础练习都做不到。阿祖拉伸直略感酥麻的双腿,瘫坐在地上,她的思绪穿越时空,引领她回到从前。
“爹地,我想和祖祖玩游戏。”
五岁的小女孩牵着父亲的手,他们正走向皇宫高塔内的一处训练道场。父亲的身影如同花园里挺立的松树般优雅,由于父亲身材高大,小女孩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就好似他的嘴唇以上部分都被黑雾笼罩,小女孩联想起曾在王座厅的帘幕后窥视议战厅开会的场景,祖父端坐在烈火焚烧的王位上,他的脸庞亦是如此,一片漆黑,深不可测。
“阿祖拉,从今天起,你要开始学习一门新的课程,”父亲拉着小女孩,走进了道场。就像皇宫里大多数房间的装潢,道场内部是全封闭的设计,这里唯二的出口只有大门与通风口,不可能投进一丝光束。熊熊火焰灼烧特制过的墙壁,墙上无数焦黑的痕迹暗示着一代代皇室贵族的御火大师都在此历练。“你必须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哇,是御火术吗?以前祖祖给我展示过…”
敖载毫不留情地打断道。“是的,但你兄长所学习的只是皮毛。而你不一样,阿祖拉,你的使命便是成为御术奇才,此乃神赐天赋。”
阿祖拉露出忧虑的表情,五岁的她并不能理解父亲所说的含义,但小女孩明白一件事。“如果我认真学习,爹爹可以表扬我吗?”
“只要做到完美,方可表扬。”
小女孩开心地蹦起来,咯咯嬉笑。父亲似乎无视了女儿的喜悦,牵着她的手走到了道场的正中央。就在道场的最前端,两位老婆婆正襟危坐在高耸的席位上,莉和萝,她们是皇家导师,为皇室子嗣的学习课程服务。老人面无表情地凝视小女孩,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敖载放下女儿的手,他转身从道场的置物架上拿起一张厚纸,紧捏纸张中心,微弱的火光在中心点闪烁,并向外吞噬。敖载将纸递给阿祖拉,说道。
“这是你的第一项练习,将火焰控制在纸张边缘。”
阿祖拉咕哝着答应了一句,低头盯向手中燃烧的纸。火圈在缓慢扩张,阿祖拉透过燃烧的洞瞥见自己发抖的双腿。小女孩束手无策,她从未接触过御术,甚至这个词语对她而言只是个模糊的概念。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它停下,快想想办法阿祖拉!阿祖拉极力保持面容平静,她知道父亲希望她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做到冷静应对,而不是像哥哥那样大惊小怪的。可无论她如何克制自己,手中的火圈也不会停止吞噬纸张。
她恍然记起哥哥曾炫耀自己技能时的自言自语,深呼吸,感受体内流动的气,将精力集中于目标,让火焰与自身融为一体。当阿祖拉依照步骤行动时,她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热能在体内聚集,燃烧,这些热能顺着血管奔涌到指尖,蔓延至纸上,热能的膨胀使火圈愈加放肆地扩张,愈加接近纸张的边缘。
不!不!停下来!阿祖拉忽然紧皱眉头,手指死死捏住纸张,默默希望这样做就能止住疯狂蔓延的火圈。而事实证明这确实奏效了。就在靠近边缘的一刹那,火光渐弱,它们响应了小公主的号令,纸上只剩下焦黑的大洞。
阿祖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火神对小姑娘的慈悲之举。她兴奋地转了个圈,“爹爹!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她将残留的纸张高高举起,好让高大的父亲看清她的成果。
“近乎完美。”看台上的两位老人也发出赞赏。
敖载没有低头,斜视女儿的作业。当阿祖拉举起纸张时才发现,由于一侧的边缘已被烧穿,剩余部分正孤零零地悬挂在半空。糟糕。当她抬起头望向父亲时,唯独发现那片阴霾再次遮住了父亲的脸。
“‘近乎’还不够好。”
父亲转身离去,独留小女孩在道场中央。
回忆戛然而止。阿祖拉叹了口气,起身到置物柜旁拿起几支崭新的蜡烛,准备继续冥想练习。身后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门被推开了。室外明亮的光源渗透进阿祖拉漆黑的房间,她因急转直上的亮度而感到阵阵不适,抬起右臂好让眼睛得到适度缓冲。
门口的光亮被一个佝偻的身影挡住了。那是阿祖拉的护工,易。阿祖拉厌恶地撇下嘴角。“阿祖——你在干什么?”老护工惊讶地叫出声。“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别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易蹒跚着跨过阿祖拉的蜡烛圈,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房间瞬间被阳光淹没,阿祖拉恼怒地嚎了一声。“你难道很怀念禁闭室的感觉吗?”
“行了,够了!”阿祖拉大吼道。“如果你不想敲门,可以不敲。”
“你在干什么…”易低头扫视包围着阿祖拉的蜡烛。“你又在使用御火术了,对不对?”
“那又如何?!张说过了,只要我不把医院点燃,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阿祖拉反驳道,一丝怨念划过心头。如果,我做得到的话。
易望着一片狼藉的卧室,摇了摇头。“阿祖拉,快收拾好东西。等会下午,火烈王要来接你回家。”听到这儿,阿祖拉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祖寇?接我回家?也许连公主本人都没意识到,她的手指在微弱抽搐。我能回家了?她的疑虑仿佛快要溢出胸膛,但首先…
她挑衅地扬起眉毛。“火烈王?拜托,你就不能直接叫他‘祖寇’吗?难道我的皇兄真让你们如此敬畏?就算这样,那你也应该尊称我为‘公主殿下’!”
易老太的脸上浮过不悦之情,尽管转瞬即逝,但阿祖拉精准地抓住了这个瞬间。“小姐,请立刻收拾好行李,”说完,老护工转身蹒跚着走出了房间。阿祖拉似乎听见了老人没说完的那句,‘我终于摆脱这个疯女人了。’
管她的,我也终于摆脱你个老不死的了。
公主把门砰得一甩,坐回床边,大腿上的酥麻感仍未消失。她一边敲打着大腿,一边思索着最新得知的情报。
祖寇想让我回家?看来几个月来对这些作威作福的土包子医生的隐忍终究是值得的。阿祖拉苦涩地回忆起第一次进入精神病院的场景。那时她的幻觉正疯狂骚扰她,折磨她的心智。当她早晨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母亲的幻象,当她沉入梦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幻象的耳语声。愤怒不知从何处升起,就算只有一刹那的幻觉出现,她也无法克制地想要将它炸成碎片。因此,当她浑身被绑在轮椅上,身穿束缚衣,被推进精神病院时,幻觉当然不会放过可以羞辱她的机会。它们幻化为阿祖拉童年的模样,幻作祖寇,化作母亲、父亲、以及她不肯信赖的任何人。它们肆意地奔跑在医院的门廊中,愉悦地玩耍,相互依偎,炫耀着建立在信赖上的美好可能。阿祖拉一直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幻觉,它们不可能成真,也决不可能出现。所以她厉声尖叫,将所有怒火发泄在怒吼上,希冀这样的行为能驱散阴魂不散的恶魔。然而,唯一结果就是,她被强制关在了禁闭室,在那里只有空白的棉质墙壁与一盏白得刺眼的吊灯。
但是,阿祖拉转念一想。为什么,为什么祖寇会萌生让我回家的想法?难道他忘记了上一次的惨痛教训吗?我威胁了母亲和她的新家庭,我放火烧了大半个山谷,但他依旧击败了我…她停下了思考,有一股暗流在她内心深处隐隐作痛。她空洞地凝视手掌心,仿佛在期待火神会立刻天降他的怜悯,重现多年前她第一次接触御火术时的经历。
为什么,无数次的机会曾摆在他面前,无数次可以除掉她、一劳永逸的机会,他却视若无睹。他总是秉承着那副慈悲为怀的模样,并说着那套神通和他的小伙伴灌输给他的与友情信任相关的陈词滥调。
无论祖寇怎么想,他必须承认,他们兄妹间流淌着火烈国皇室的血脉,而他们必须为皇位斗争,尔虞我诈,手足相残,这是深入骨髓的习性,这是曾祖父苏进如何烧死他的兄弟姐妹们,从而成为百年战争主导者的缘由,也是祖父阿祖龙如何一步步地掐死自己亲生哥哥的故事,即是他们的宿命。如果祖寇做不到这一点,那他不配成为火烈王,不配领导火烈国,即便阿祖拉不会杀死他,他的人民同样会推翻他。
悲哀的祖祖。阿祖拉不屑地摇了摇头。
不过,既然他要亲自接我回家,既然他选择了死路,那我也不能错过这绝佳的机会。如果祖寇希望我能成为他幻象的那个,乖巧懂事的妹妹。行,没问题。我会拿出毕生的演技来呈献出这场令人作呕的表演。我会等待,聆听,直到我的御术完全恢复,届时他面临的可不只是死亡的宣判,我会把过去半年里遭遇的所有苦难一五一十地偿还给他,他会彻底领悟生不如死的感觉,他将回忆起多年后的今天,他曾多么天真。
阿祖拉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她愉快地起身,收拾行李,腿上的酥麻感已经彻底消失。
(X)
祖寇环视精神病院的大厅,自他上次离开,已经过了整整半年。精神病院坐落在熔山市郊区的一座小岛上,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终年只有花鸟作伴,蔚蓝海洋环绕小岛周围,高耸的棕榈树覆盖在病院附近的草坪上,海浪唰唰地拍打沙滩,护工有时会推着被绑在轮椅上的病人在海滩上漫步,尽管初见这里的景色时会感到十分舒心,但祖寇不太确定,如果日复一日地面对如此单调的海蓝色与叶绿色所构成的风景,这对精神病人的康复治疗是否有效。
不过他非常确定的是,这里比沉闷的皇宫好多了。
祖寇穿了一身火红色的度假衬衫,一方面他并不想穿着皇室服装在街上引人注目,另一方面,那套制服实在是太热了,他在上午会议时险些没喘过气来。
他两步并作一步,走进病院的大厅。一名身着白色大褂的人已经站在了门口。他身形消瘦,双肩狭窄,略显佝偻的背部仿佛暗示他才是这里的病患。尽管那人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但他信心十足的站姿已经透露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张。祖寇默默心想。
一看到火烈王走来,老人立刻上前伸手。他的双手沉着有力,祖寇惊了一下。
“您好,火烈王陛下。”张医生开口道,他的语气深沉。“劳驾您一路赶来了。”
“没事,张医生,”两人边走边谈,走进大厅内部。“距离我上次来这里,大概过了六个月吧。”
“是啊,陛下。”老医生说道。“上次您来这里时,令妹的精神状况相当不稳定,让我不由得担心…她的治疗时间是否会持续数年…”他顿了顿。“但出人意料的是,阿祖拉自从忘忧谷归来后,她的状态越来越好了,尽管她始终拒绝与我之外的人正常交流,也很少请求前往海滩上欣赏风景。至少她不会点燃整座医院了。”
“张医生,对此我深表抱歉。”祖寇尴尬地笑了笑。“她会和您正常沟通?那她平时都会说些什么?”
“关于家庭,关于你们的母亲,以及,关于您,陛下。”张医生将双手交叉,放在腹前。“她说得不多,只是一些只言片语。但我能从这些细节中体会到,她相当缺乏安全感。她从不信任他人,甚至是至亲,陛下,您作为皇兄应该十分了解这一点。”祖寇皱起眉头。
“除此之外,她最近出现了一个特殊情况,”张医生继续说道。“她的御术能力似乎在减弱。在下作为本院院长可以保证,本院不存在任何虐待行为,只有在病人精神病发作时,才会迫不得已地将他们送到禁闭室。但是,令妹的精神病在归院的两个多月以来从未发作过,她也从未被封穴。可她的状况却与日俱减,在下十分担忧。所以我才决定,让她回到自幼成长的环境中,也许会得到好转。”
祖寇低沉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阿祖拉的御火术在减弱?这完全不可能啊。先不谈她从五岁起就掌握了基础的御火术,御术会莫名削弱的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御术是作为一种本能,其原理不过是将体内流动的气通过能量的形式释放出来,但气在释放过程中并不会遗失,更不会被削弱。
祖寇的皱纹越加深刻,他沮丧地摇摇头。“我明白了,张医生。请问…”
“您真是大驾光临呢,祖祖。”
两人身后传来一句明亮的声音,语调尖细又充满讽刺意味,以及祖寇从小听到大的昵称。妹妹。他的心脏猛地震了一下,此时此刻他是如此激动,又焦虑。祖寇朝声音方向望去,一个细长精瘦的人影正站在病院内部的门口。她换上了黑色T恤,胸口印了一幅朋克乐队的图案,蓝色沙滩短裤紧绷着腰杆,像是小了一码。以及放在她右侧的行李箱,被贴满了各式恐怖电影的贴纸。
不同于战时盘起发簪的形象,她墨黑的头发被高高扎起,短翘的高马尾顺着后脑勺飘动,形成一副干练的模样。她的刘海一如既往,前额的刘海被盘至头顶,独留两侧如刀削般修长的鬓发勾勒出她蓄意十足的脸颊。她的五官仍是那样精明犀利,如同本人的性格,完美无瑕,容不得一丝差错。尽管妹妹身上的大多数特征都保持不变,但祖寇依然从她的表情中察觉到不对劲。她的眼睛,她曾经那双闪烁着信心的双眼,现在…那份信心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疲惫。也许她在精神病院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阿祖拉…?”祖寇习惯性地喊出妹妹的名字,阿祖拉只是不耐烦地盯着他。
“怎么了,火烈王大人?难道您因为日理万机给弄傻了?”阿祖拉小声嘁了一下。
祖寇摸了摸后脑勺,他才从恍惚间反应过来。“阿祖拉,我只是太久没见到你了…”他直视阿祖拉。“我很想你。”
阿祖拉将眼珠绕了一大圈,做了个鬼脸。“得了吧,祖寇。省省这些肉麻的话,我听了会得病。”她拉着行李箱快步绕过一愣一愣的哥哥。“赶紧把我弄出这个鬼地方,再多呆几秒我肯定会自燃。”说着,她走出了医院。
祖寇对张医生简单道谢后,转身跟上妹妹。说实话,他此刻的心情不仅是重见家人的兴奋,更多的是忧虑。尽管目前为止,阿祖拉表现得十分正常,至少她还是那么尖酸刻薄。但祖寇不得不担心,在她的眼眸之中消失的那团信心之火。阿祖拉从小就对她的御术能力感到自豪,任何人触及她在这片领域上的成就都是对她的公然挑衅。突如其来的能力削弱,无疑会打击到她,而且留下的伤痕将尤其深刻。
祖寇走出大门,阿祖拉站在祖寇的车旁已等候多时。
“快——点,笨¬蛋,我要等死了。”
(X)
黄昏的暖风吹拂阿祖拉的脸颊,她的两撇刘海在空中凌乱地飘荡。她侧身靠在车窗上,一手支着下巴,眺望飞速移动的海滩。晚霞与大洋映成一色,宛如熊熊燃烧的火海。
阿祖拉嗅了嗅海滨大道上飘散的咸湿空气,她不禁想起一年前追捕祖寇时在军舰上度过的日子,那时她手握军权,麾下无数舰队听她指挥,她的御火术也曾令人闻风丧胆。而现在,她被困在一辆轿车里,为她驾驶的人居然是那个懦弱的哥哥。
阿祖拉狠了一眼哥哥,祖寇显然被吓了一跳。
“所以…你还在听北极狐猴的歌?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祖寇不是很顺利地打开了话题,他用眼神指了指妹妹T恤上的图案。
阿祖拉翻了个白眼。“拜托,北极狐猴是我以前听的,他们现在转风格了。你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她叉起手臂,陷进座位里。
“哦,噢,对。”祖寇尴尬地笑了笑。“我现在挺忙的,没多少时间听歌了。”
妹妹把头撇到一边,与其和傻子哥哥谈论一些傻瓜问题,不如多看看风景。阿祖拉大口呼吸着咸咸的气流,迎面呼啸的海风让她感到一丝舒心的愉悦。在那座精神病院里被关押了半年之久后,她才骤然发现,上一次能够如此轻松地欣赏风景还是在余烬岛的时候。
自由。她感到束缚双手的枷锁终于解开了。
车内音响突然响起,沉重的鼓点伴随贝斯低音跳跃,吉他的过载声衔接进入,急切的连复段弹出阵阵声浪,短暂的前奏后,一个叛逆的女声响起。
阿祖拉挑了挑眉,看向正在驾驶的哥哥。“哪找到的?我以为坏脾气的CD已经不卖了。”
祖寇的嘴角微微上扬,说道。“确实已经绝版了,不过嘛…我可是火烈王,只要我想要,还是会有的。”
公主将手掌抬在空中,漫不经心地观察起指甲。“以前我很想买一张CD,但爸总说这是玩物丧志,他甚至专门关停了一家唱片店,只是因为在每天训练后,我很喜欢偷摸去那儿玩。”她瞥向窗外的夕阳,“他从不允许我做御火术训练之外的事情…”
父亲。这个词语在她脑海里蔓延开来,如同一团迷雾,深不可测。当阿祖拉试图描绘出父亲的面容时,她唯独瞥见那团遮蔽父亲下颌骨以上部位的阴霾。他的声音,从来都是以‘阿祖拉,你要去…’开头,而阿祖拉的回答,从来也是同一句话:‘好的,父皇。’
“不论如何,我一点也不关心这些。”她补充了一句,仿佛她对此深信不疑。
她几乎就要相信了。
一只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阿祖拉反射性地向右靠了一下。她朝左侧投去厌恶的目光,哥哥勉强微笑回应。
“没关系啦,”他说道。“反正我在的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你不把皇宫炸上天,我都支持。”
“哼。”阿祖拉叉起手。
“对了,你的吉他还在学嘛?”祖寇冷不伶仃地问道。
“在追杀你一年后,在被你关在精神病院六个月后,你觉得呢?”
祖寇挠了挠头。“我在大学里学了会儿贝斯,我在想,要不我们再找两个人组个乐队?”
“你?贝斯?”阿祖拉嗤笑了一声。“我相当怀疑您的音乐审美,陛下。再说,那两个人,我没猜错的话…”
“泰李和梅。泰李现在可是大明星呢,你听说了吗?”祖寇顿了顿。“至于梅嘛,目前我和她的关系有点尴尬…”
“让我猜猜,准王妃殿下觉得就算失去王妃的身份,就算把十几年的婚约销毁,也决意和你分手。我说得对吗,祖寇?”阿祖拉的嘴角不悦地向下撇。
‘我对祖寇的爱胜过对你的恐惧。’
真是可笑。
“呃…差不多吧…”祖寇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意思是,我们确实分手了,但我觉得原因是出在我自己身上…”
她又翻了个大白眼。“承认吧,她背叛了你。”
“不,Az(阿祖拉的小名)。是我的错。”
“她背叛你了,就像当初在沸岩堡时,她是怎么背叛我的!她是怎么信誓旦旦地说出那些话的,我还记得一清二楚!”不知为何,阿祖拉感到另一股怒火从心头升起,并不只是因为梅的背叛,还包括…对祖寇软弱回答的愤怒。为什么,祖寇,她居然敢公然撕碎和你的婚约,和火烈王的!这是对王权的公然挑衅,你竟然还为她辩护。“看来和我想的一样,她是个伪君子,而你因恋爱瞎了眼。”
“Az…我只是…”祖寇有些分神,车速逐渐降了下来。“…我不知道,事情实在太复杂了,我又太忙了,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好迷茫…”
“呵呵,父亲说得没错,你软弱又无能,”妹妹望向前方,海洋深处冒出一团乌黑的浓云,吞噬天际。“就算这样,她还是选择了你…”她低声喃喃道。
窗边飞速移动的棕榈树越来越近,速度逐渐减慢,最终停在车尾。
“Az,你在说什么——”
阿祖拉猛地甩头,瞪着哥哥。在哥哥背后,逐渐被淹没的夕阳洒下最后一抹光束折射在车窗上,那里似乎反射出什么东西…黑漆漆的一团,并不是乌云的倒影,而是一个人影,一个漆黑的人影,一个燃烧着黑火的人。它身体修长,双手插兜,笔直地站立。它的眼睛闪烁着血红的光芒。阿祖拉瞪大了双眼,心里一惊。她迅速地翻找着记忆深处,它就像某个人…
梅。
“我对祖寇的爱胜过对你的恐惧。”黑影开口了。
不,不。不可能,你不可能存在。阿祖拉怔住了,手足无措,仿佛回到了五岁。怎么可能,张医生说过了,我已经完全康复,我已经没问题了,
我不可能看见你…
然而当她望向祖寇背后的那扇车窗时,那团黑影仍就矗立在那儿。
怎么会…怎么可能是你…就算我的精神病还未完全康复…它只会变成母亲,或者祖寇…或者是管他什么人…可从来…
“阿祖拉,我是梅,我是你的朋友,我们在皇宫一起长大,我们…”黑影开始了它的自我介绍,然而这一切对于阿祖拉都如同过往浮云。她根本没有精力去接收外部的信息。
她双手抱头,挣扎着紧咬嘴唇。她想要尖叫,她想要大声吼出来,如果这样能使黑影消散的话…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又回来了…我明明一个月前就把你们甩开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偏偏是…他接我回家的时候…他…
“Az,你怎么——”
是他。
阿祖拉霎时间从座位上蹦了起来,车子为之一抖。她的左臂死死地压住了祖寇的胸膛,顺势压在了祖寇的胳膊。尽管阿祖拉在精神病院里很少训练,但她的力量依然出奇地大。祖寇被卡在座椅上,同时系着安全带,根本无法动弹,更不用说使用御术了。他只能费力地弯曲小臂,抓住阿祖拉强而有力的臂膀,尽管仍是徒劳之举。
“你!是你!”阿祖拉怒吼道。“是你对不对,祖祖?是你把它带回来了?!”
“阿祖拉,你在干什么!快放手!”祖寇显然没有明白阿祖拉的意思。
“它回来了,祖祖。黑影。它回来了!”阿祖拉一边厉声说道,一边抬起右手,举在祖寇面前。“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偏偏是和你见面的时间?我想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你在说什么,阿祖拉。它是谁?它是什么?”祖寇迷茫地问道,由于胸膛被死死压住,他的声音渐弱。
“别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它!影子!”阿祖拉的声音近乎尖叫。
“影子?阿祖拉…你的精神病还未完全康…康复,”祖寇带着咳嗽声说道。“你需要接受…治疗…咳咳…”
“精神病?你又要把我送到那个疯人院了,对不对,祖祖?”阿祖拉瞪圆了眼睛,但她并没有看着祖寇,而是他身后的车窗。“你又要把我送回张医生身边了,对不对?让我回到那个小房间,让我回到那个禁闭室…白色和吊灯…”她的声音减小,像在自我喃喃。
“不…阿祖拉…我不会…我…接你…回家…”祖寇几乎窒息。
阿祖拉的左臂松开了一个小口,祖寇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她立刻再次用力抵上。
“祖寇…只有一种办法能确定你不会把我送回去…”她继续呆呆地瞪着那扇车窗,喃喃道。
阿祖拉逐渐举起右手,保持握拳,独留食指与中指直直挺立。这是阿祖拉释放御火术时独特的战斗姿态,而现在,两根手指牢牢抵在祖寇的眉心位置。
“请帮我杀了他,拜托了,阿祖拉陛下。”黑影说道,那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它只是利用了梅的声音。
杀了他。
阿祖拉猛然瞪向祖寇,他们四目相对。懦弱,阿祖拉从他的眼眸中只能发现求生的欲望。他的嘴唇在颤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妹妹已经被杀戮的欲望掩盖,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那团黑影的。
“我选择了祖寇,而不是你。”
阿祖拉尖叫了一声,她将手指完全发力,气在血管中喷涌,她能感受到力量在体内的窜动,在瞬间之后,青蓝火焰将会从她指尖喷涌而出,它将灼烧哥哥的皮肤,吞噬哥哥的躯体,并蚕食他的骸骨。火烈王将立即化为灰烬。
杀了他。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蓝色的火焰,火烈王也没有顷刻燃烧。哥哥只是被压在座椅上,愣愣地望着她。
阿祖拉茫然地回视,她的所有混乱思绪在脑海中缠绕,捆绑,拧成一团结,最终又消失不见,化为一场空白。为什么,为什么我释放不出火焰?它们理应立即出现,它们理应把他烧了…可是…什么都没有…
妹妹在茫然中松开了手臂,她的躯体正缓缓收缩回座位,宛如一个慢动作。
突然,她身后的车门咔嚓一开,一双强壮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拽出了车子。阿祖拉的意识恍惚,全身没有力气,她仿佛像一个布娃娃被从东摔到了西。但她仍未意识到外界发生了什么,她的思维被限制在了自己的疑虑中。
“不准动!远离火烈王!”那是一名身着白色制服,像是保镖模样的男人。在他周围,已经站了数名身穿同样制服的人,他们已经摆成各类御术的战斗姿态,随时准备出击。
男人将阿祖拉面朝地面,同时在阿祖拉手臂几个位置迅速地点了几下,这是封穴的动作,对手将不能控制或是感知被点穴的部位,以防对手继续使用御术。
几个白色制服的人将火烈王从驾驶位拉了出来,祖寇因刚才胸口被压得太狠,不停咳嗽。
“祖寇陛下,您没事吗?”一个保镖询问道,另一个保镖迅速检查火烈王的身体。
祖寇挥了挥手,示意离开。“我…我没事,咳咳,你们别动她!”他对车子另一边的保镖喊道,并从保镖的监护下挣脱开来,急冲冲地跑向妹妹身边。
“祖寇陛下,请远离——”
“她没事!她只是又出现幻觉了!”祖寇怒斥着驳回保镖,“白莲教,你们可以退下了,阿祖拉只是精神病又犯了而已。你们吓到她了。”
“可是陛下——”
“退下!”祖寇怒视周围的白莲教特工,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静,接着转身回到了追踪祖寇的车里。
祖寇单膝下跪,双手紧握着妹妹的肩膀。“阿祖拉?你没事吧?”他用极其温和的语气询问道。妹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嘴里不断念叨着“为什么”。
祖寇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妹妹的手臂抬到自己脖子上,将她抱进了副驾驶上。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阿祖拉的记忆是模糊的。她被哥哥抱进车上,他们继续坐着车,窗外的景色在急速变幻,如同延时摄影,乌云将天空迅速笼罩,雷声在黑雾中翻腾。接着他们回到了皇宫,祖寇在她面前嘟囔了几句,伯父也对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她麻木地走着,顺着儿时记忆的路径前进,她走到一间房前,开门,瘫倒在床上。
她只能记住一件事。
她的御火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