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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翡冷翠,落日的余晖照在随处可见的砖红色与昏黄色建筑上,剪影随着时间推移一路从屋檐落到窗户,夕阳在远处泛成朦胧的橙黄色光影落在孕育了文艺复兴的阿尔诺河上,翡冷翠的夜晚很快便要来临。

翡冷翠东区的一座教堂穹顶采光亭里,一身白衣腰间挂个酒葫芦的景柯和长发飞扬的景弦正在眺望夕阳,脚下的教堂内部传来赞美诗歌《馨香晚祭》的集体吟诵声,今天是周日的例行礼拜,亚当斯神父会出席讲经,虔诚的教徒们齐聚在这座古老的落英圣母教堂。

管理这座教堂的亚当斯神父是个传奇人物。自而立之年来到落英圣母教堂,如今已是古稀,在整个翡冷翠的神父众里都是德高望重的级别,东部地区的基督徒几乎都听过亚当斯的讲经,他的声音沧桑而令人安宁,仿佛有涤荡心灵的作用。

在翡冷翠,他有着许多人们耳熟能详的故事。有人说无论何时去到落英圣母教堂的告解室忏悔,亚当斯神父都在聆听。也有人说自己将亚当斯神父讲经的片段录音,带回家应付自己每夜啼哭的孩子,当天晚上,当神父的讲经声在卧室里缓缓回荡时,原本哭个不停的孩子瞬间安静下来,纯净的眼睛望着自己胸前的十字架,眼睛眨了几下便一觉睡到大天亮。诸如此类的故事层出不穷,使得亚当斯神父的声望水涨船高,每周每月的礼拜总有信徒不远万里跋涉而来。

“消息没问题吧?”景弦看向远处河岸上的最后一丝光线,长发被晚风吹得凌乱。

“那是你的同学,又不是我的同学,我只是个接头的,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景柯眼神促狭,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

景弦哑然,只能憋出一句:“少喝点。”

两人在采光亭上默默坐着,眺望远方的天光逐渐黯淡,不知过了多久,景弦看了下教堂大门,“散场了。”

教堂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教众们鱼贯而出,神父亚当斯站在教堂门口与众人告别,哈利路亚的赞颂声此起彼伏,就在这时,淅淅沥沥的雨丝忽然飘落,教众们纷纷撑起随身携带的雨伞,趁着雨势不大时纷纷离开,景柯从高处俯瞰,撑伞的众人如同一朵朵蒲公英般飘散出去,教堂前的街道上引擎轰鸣,是驾车远道而来的教众。随着车灯逐渐远去,教堂前恢复了冷清,大门再次轻响,神父返回教堂。

穹顶之上,景弦斜撑一把黑伞,挡住因夜风而斜斜飘进来的雨丝,翡冷翠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冬季降水频繁,当地居民冬季出门带伞是必要习惯,景弦曾在翡冷翠生活过四年,也养成了带伞的好习惯。

“好冷,早知道去钟楼猫着了,这风吹雨打的。”景柯抱着两条胳膊,夜风混着雨丝吹得他瑟瑟发抖。

“钟楼视线太差了,不好观察。”景弦将黑伞卡在采光亭的两根柱子之间,开始仔细观察教堂四周的动静。

礼拜结束之后,教堂变得异常安静,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教堂的穹顶上都清晰可闻,过了许久,景柯猛然坐起,看着教堂内突然开始一路闪灭的灯,灯光如同贪食蛇一般蜿蜒前行,最后直直通向教堂侧边的神父楼,最终停留在神父楼不再移动,景柯兴奋的身体一下又松垮下来,有些失望地说:“老神父好像回屋休息了,那帮兔崽子还不来?”

“再等等。”景弦看向神父楼亮灯的窗户,窗户上是神父亚当斯正伏案书写的剪影。

就在两人盯着窗户上剪影的时候,灯光毫无征兆的熄灭了,两人同时一愣,“什么时候进去的?”

“我先过去,你掩护我。”景柯说完翻身一跃,顺着教堂的穹顶就溜了下去,只见他双脚在穹顶表面一划而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鞋根本没有跟穹顶接触,头顶的雨丝也是顺着他的身子轮廓流下,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气笼罩着他。

转瞬间,一身白衣的景柯如同狐狸一般落到了地面,随后几个敏捷的纵跃就接近了神父楼,气急败坏的怒骂声传到了景柯的耳朵里,“老东西别不知好歹,赶紧跟我们走。”

“主将我安置于此,消除我的罪孽,洗涤我的灵魂,除此之外,无处可安吾之罪身。”亚当斯的声音微微颤抖却依旧坚毅有力。

“少跟我扯这些神神道道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绑起来带走!”凶狠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时昏暗的房间里,被摔在地上的神父失去了他的老花镜,只能看到两道黑影走上来将自己架起往门口拖去。神父双手无法活动,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窗台上传了过来,“亚当斯神父在吗?我有罪需要你和主宽恕,可我刚刚在告解室忏悔了半天都没有人理我,我来翡冷翠之前,可是听别人说,无论什么时候神父都在告解室解救信众受苦的灵魂呢。”

神父正发愣间,之前发令的那道身影急速逼近,一道冰凉的利器搭在了喉间,只见原本那道暴躁无比的声音此刻压低着声音警告:“让他在窗外忏悔,早点打发走。”

神父被架到了窗边的书桌上,接着这个空当,老人找到了自己的老花镜,带上眼镜看清自己熟悉的房间与身边的人之后,老人的呼吸再次急促了起来。

神父愤怒而惊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索伦!?你干了什么?我今晚看在主的恩泽之下让你留宿,可你现在要绑架我!”

“少说废话!解决掉外面的麻烦,不然就不是绑架这么简单!”索伦阴冷的声音在神父身后如同毒蛇吐信。

“你!……”神父感受到喉间的利刃一紧,原本职业习惯想要说出口的劝诫之语瞬间止住,平复了呼吸之后,神父走到窗边讲出了自己曾说过无数次的话语。“若你肯接受我的劝诫,我将洗耳恭听。”

“喔,神父您真没睡呢,你得替主宽恕我接下来的罪孽。”窗外传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真诚的忏悔就有得到宽恕的机会,更何况还未发生的事,一切都还来得及。”神父这话说得笼统而意味不明,既像是劝诫窗外的人又像是对身边的索伦说的。

“那我可太真诚了,我从遥远的东方赶来,吹着寒风淋着苦雨等着救你,您说主和您该怎么谢我?”窗户外的声音逐渐变得俏皮。

“你是来……”神父一惊,伸开手想去打开窗户,没走出两步就被身后的两人拉住了,而喉间的利刃已经悄然消失。

楼下,景柯靠在楼道口子上听着细微的脚步声缓缓下楼,拿起酒壶喝了一口之后,还有功夫冲着楼上继续喊:“神父,不好意思,咱们先暂停一下哈,我待会上来跟你面对面忏悔。”

楼梯口,一道瘦削的人影缓缓下楼,最终出现在楼道灯光下,正是神父口中的索伦,金黄色的额发下一双细长的吊角眼,双颊上纹着黑色的十字架,身子很瘦但不高,甚至达不到西方人群的平均身高。

景柯眯眼一看他脸上的十字架,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跟景弦在上边吹了半天风,却没有任何发现,他们直接混在里教众里,借着下雨的幌子申请在教堂留宿一晚,亚当斯神父也不可能会拒绝。

“哟,哥们这么巧,你也亲自上门忏悔呢?”景柯转过身来面向楼梯,顺便将自己的酒葫芦放好。

这位吊角眼哥们没有理会景柯的调侃,而是在走下楼梯之后直接双手掏出一双贝莱塔92F来,双枪指着景柯的脑门,随后冷冷地警告:“滚。”

“那可不行,我特地来找亚当斯神父忏悔的。”景柯看着两根黑黢黢的枪管无动于衷,“先来后到,你先。”

“找死!”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位索伦显然不是个爱聊天的主,贝莱塔的枪口猛然间吐出明亮的火舌,双枪齐发的弹雨将景柯瞬间笼罩进去。楼道内枪声轰鸣,楼外同时响起了凄凄切切的笛声,索伦却无法听到。

贝莱塔92F采用9毫米口径子弹,15发制式弹夹,作为曾经的军用枪械,击发不算小的后座力多少会影响连发的速度,但索伦几乎是在数秒里就将子弹打空,这足以显示出他的不同寻常。连在一起的枪响响彻半个教堂,两人所处的狭窄楼道里嗡个不停。

索伦击发完毕后,原本都已经打算将贝莱塔收回腰间,可在昏暗的灯光下,对面的白衣东方男子迎面吃了30发子弹之后没有鲜血飞溅,也没有倒下,这让他有些困惑,他给贝莱塔快速换好弹夹,持枪往前移动,片刻之后,滴答滴答的子弹落地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索伦大惊,子弹落地说明根本没有打中对方的身体,而之前两人相距不到10米,以自己的射击精度,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索伦连忙停止前进的同时再次瞄准。只见对面半天一动不动的东方男子十分悠闲地转了转头后,伸出袖子往身上挥了挥,滴答滴答的声音持续响起。

“浮躁,先好好聊聊不行吗?”景柯踢开地上的子弹,往前走了几步。

索伦看着毫发无损的景柯如临大敌,想都没想又是两枪点射,身子顺势往后一滚,待他站起身来抬头一看,却发现对面的白衣男子只是随意地伸出一只手,两颗子弹从他手里吧嗒坠地,索伦吓得狂叫起来,手中贝莱塔又开始吐出火舌,只是这次景柯没有再给他倾泻火力的机会,一袭白衣顶着弹雨冲到索伦的面前,在索伦满脸惊恐的表情下,直接双手握住了双枪的枪口狠狠一捏,将枪管捏成了麻花。

索伦被吓得愣在原地,景柯随意地将成了破烂的两只贝莱塔丢在一边,自己越过索伦坐在楼梯上,随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顺便叫你那两个小弟下来,让神父好好休息。这么大年纪了非要大晚上来折腾老人家。”

索伦看着散落一地的子弹,拿枪的双手和大腿齐抖,脑子一抽想起了曾看过一部古老的东方武侠电影也演绎过这种刀枪不入的功夫,人们将之称呼为金钟罩和铁布衫,索伦感觉眼前这个从头到尾一脸云淡风轻的东方男人练的就是这种功夫。要是真是如此,自己就是把这枪管子打红都没啥用。

索伦彻底绝望了,手中双枪一丢,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坐在了景柯身边,随后朝着楼上嚎了一嗓子,听着枪声老早就待命的两个小弟赶紧抛下亚当斯神父屁颠屁颠地跑了下来。

匆匆跑下来的两个小弟看到自己老大和那位不速之客坐在一起顿时傻了眼,“老大,什么情况。”

“赶紧滚,我跟这位大哥聊聊。”索伦站起身摆了摆手。

“那老头子?”其中一位小弟不解地问。

“赶紧滚!”索伦不耐烦大吼,两位小弟吓得一哆嗦赶忙从楼道上连滚带爬往门外冲去。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笛声,景柯朝着索伦微微一笑,“景柯,哥们怎么称呼?”

“索伦。”索伦回答后又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

“索伦,回答我几个问题,然后就可以离开了。”景柯拍了拍索伦的肩膀,“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这个人不喜欢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您问。”索伦听着自家兄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提着的心稳了几分。

就在这时,耳边原本忽隐忽现的笛声穿透雨帘,随后在萦绕在小小的楼道口内,长发吹笛的景弦踏着雨帘走了进来,随后旁若无人般站在门口继续吹着笛子,那是一首意境悠远的曲子,以索伦粗浅的音乐造诣也能听出其中的旷远与寂寥。

笛子声响起时,屋外的雨声仿佛被隔绝了一般。

“你是真正的基督徒吗?”景柯好像没有看见进来的景弦一般,好奇地看着索伦问。

“啊?曾经是吧,现在或许已经没有资格了。”索伦看着进来的景弦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景柯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问这个,在回答完之后索伦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在寰宇会里什么职位?”景柯思维跳跃极快,直接提出毫不相干的第二个问题。

“行动组长。”索伦如实告知,对于景柯知道自己来自寰宇会的消息并不震惊,显然对方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摆明了是特意救神父的。

“独裁官在你们内部是多大官儿?见过没有?”景柯又问。

“独裁官是总部派往全球各个堡垒的最高指挥官,手下按区域大小分配不同数量的监察官,我是监察官手下无数行动组的一个小组长,以我的级别没机会见到独裁官。”索伦并无隐瞒地合盘托出。

“那你就是不知道了。”景柯敲着太阳穴面露难色。

“等下,虽然我没见过,但是我知道他住在哪!”索伦听着景柯的话吓得一哆嗦。

“别紧张,我只是在想别的问题,不过既然你知道那就更好办了。”景柯又拍了拍索伦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极其认真地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抓人的目的是什么?送去了哪里?”

“路茜娅独裁官不是翡冷翠人,独自一人住在旧宫后边的一栋老房子里,那个地方禁卫森严,想见她也得废一番功夫。”索伦比划这那间房子的样子,“至于抓人,我们只负责抓,后续又专人对接,我们也不知道那些人运去了哪里,不过我知道他们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哦?”景柯饶有兴趣地抬眼。

“这些人都被送上了未知目的地的专列,跟我们对接的是妆容精致服务到位的女孩,我想这些人能有这种待遇,总该不会把他们运去类似稀石地下矿场的地方。”索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很好,走吧。”景柯最后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再也没有看他。

夜雨微寒,后背湿透的索伦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已经分不清是冷汗还是雨淋。劫后余生的欣喜与任务失败的惶恐交织,他点亮腕机拨给了他的监察官。

“头,任务失败了。”索伦低着头汇报。

“怎么回事?”腕机上,一道黑影闪烁。

“是共鸣者,对方徒手捏烂了我的贝莱塔,醒来时,我已经在教堂外的大街上了。”索伦半真半假的汇报。

“对方说了什么?”黑影继续闪烁。

“对方说是来找亚当斯神父忏悔的,但刻意选在礼拜结束之后,应该不是真话。”索伦回到。

“任务失败,扣除300稀石点,随时待命。”黑影说完便灭了下去。

“呼……”索伦舒了口气,看着腕机上仅剩的150稀石点,默默擦净了屏幕上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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