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个高手云集的场合,眼光之落后,素质竟如此低劣!
幸好这时候,响起了一阵掌声,虽然单调,但也勉强使得大伙儿在孔老三心中的形象,得以改观。
掌声无精打采,一个人有气无力地吐露着他的欣赏:"忽闻剑术有新风,针眼老三领潮头,滚你*妈)的臭鸭蛋,一骂成名令人羡!"
这人不禁眼光独倨,还会随口呤诗,真是太令孔老三兴奋了!赶紧大步抢到树后,看见的人,却是张网儿。
张网儿蹲在地上,也在看他。
#34;送你一首诗,是否可以换一条裤子?"张网儿道:"虽然三国许褚赤膊上阵仍鼓舞着我,老子还是少些勇气赤股对敌。光头被你骂翻,麻烦把他的裤子剥来我穿,谢谢。"
说完后他飞快脱下破裤,掷入树丛,已懒得再多做解释。
孔老三大咧咧一个人,没有半分服侍人的习惯,可是张网儿这号朋友,谁也不愿失去,他居然二话不说,乖乖地照办一切。
张网儿系好裤带,满意地点头,说道:"很合适的款式,虽然感觉已有些时日没洗,稍微有点儿发臭,但看标记竟还是南充'步鲁丝'成衣坊出来的正宗货,也就不计较了。"
孔老三道:"是吗?"斜眼侧目,仿佛很欣赏,赞叹有加道:"名牌,毕竟是名牌啊!"
他这人粗鲁本性,居然也懂投桃报李,顿了一顿,张口回送张网儿诗一首:"乖张少年性洒脱,裤底破洞裂巨缝,不用补来只用脱,换上名牌更洒脱呀--更洒脱!"
张网儿的眼珠再次瞪园,愣了半天,才显得很迟疑地问道:"你这是最近圈子里领潮头的新诗吧?"
原来我信口竟暗合了新诗,孔老三矜持地点头,含混道:"新诗、新诗。"
张网儿的欣尝已有向佩服转变的倾向,他赞叹着再度献诗一首:"骂剑新诗绝空前,文武双修难两兼,横空出世惊奇人,披头散发孔老三!"
诗兴一发不可收,接下去还有:"孔老三呀孔老三,哪个少女不喜欢?……"
孔老三脸都差点儿笑烂,却也懂得谦虚,摇手道:“过奖过奖!”
一个人谦虚的时候,说明他已感到满足,张网儿见好就收,也没了再续一首佳构的兴致,他亦担心再往后就要胡说八道,但是并没有因此而忘记用一句提高孔老三信心,使他坚信自己赞美诗的话来完美收尾:"我这也算新诗吧?"
几乎是请教的意思,全都包含在此言中了!
孔老三默颂一遍,再度矜持地点头:"也算也算,有点儿哪意思在里面。"
张网儿看起来仿佛要醉了,喃喃道:"幸蒙老三指点迷津,又让我柳暗花明看到一片新天地!"
#34;哪里哪里!"孔老三更谦虚了,摇着头表示不好意思,终于让张网儿觉得没有必要再培养他的优良本性,说道:"今天好象不是来兴诗旺词的吧?邱胜飞已赚了三份半,身价涨水,我们还是出去多找钱钱比较对!"
***
但当他俩手提刀剑,信心十足地跳出来,摆个造型,还没有来得及锁定进攻目标,突然耳边春雷滚滚,听人一连声喊道:"住手,快住手――!"
跟在话后有人帮腔:“大家有误会!”
你死我活的战场,敌我双方所有的人,都给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止住,急忙两边一分,左右张望,却见不到发话之人,以为是谁恶作剧,性急的不禁破口大骂,操着家伙正欲放手再斗,就听见一阵密集的蹄声,在驿道上奔这边而来。
然后,所有的人便看见一团血红的烈焰滚动卷扬。
啊!真的是一团火,火焰下挺着一棵枯树,树杆抱在一个红衣人怀中,红衣人骑在一匹赤红如胭脂的飞马之上。
看到如此来势,凡是在场的眼光立即都被吸引过去,倒底怎么回事?这一刻,每个人都在开始关注了。
***
钟铁铎眉头拧起,若有所思,忽然越众而出,朗声道:"丐帮钟铁铎,敢问来者何人?"
那个不满"古铜三尸"的黄大人,声音也出去了:"四海通行,一品神刀黄坚逖,敢问来者何人?"
四海镖局里的镖师,居然有皇上身边的一品带刀侍卫,倒也蹊跷!
两方的人都疑神在等,等这个红衣人回答,以清敌友。
可是回答真叫人失望,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劝架的。"
听得钟铁铎一声叹息,叹声后"轰隆"一声大震,驿道中忽然陷落一个大坑,赤红色的飞马惊嘶着掉了进去。
红衣人的轻功好象厉害得很,蓦地离鞍飞了起来,仍抱着那棵着火的树向前飞奔。
这一次叹气的人更多。
又是一声大震,红衣人掉进了第二个坑中。
这些坑原意是用来对付镖车,工程甚巨,修筑不易,如今大材小用,怎不令人叹息?
那红衣人真也顽强,人掉下去没见起来,双手一送,燃烧着火焰的大树继续前飞,可惜了这工程,第三个坑又暴露出来,"轰隆"声中,过程却还没结束,只见火焰突然两边分开,当中疾地射出一人。
***
这人的的确确是从火焰中出来的,满场高手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情,此刻方始显出点相同的兴趣来。
这人从火焰中出来甚疾,但绝不是火烧着了屁股的狼狈之急,只是动作快而已。
只见他一袭雪白长衫,唇红齿白,丰神如玉,腰下一条名贵的玉带,金环上锁着一柄宝石装点外鞘的长剑,风度翩翩,闲庭信步般地一边走还一边含笑抱拳,粉墨登场。
定睛觑个真切,已听得有人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一人道:"呀!这不是华山派少侠'一柱擎天'杨弄箫杨公子吗?"
#34;哦!原来最近两年声名极盛的'一柱擎天',就是这小……这位少侠……咳咳,真是长江前浪推后浪,世上……"
话音未了,说这话者的周围数人,全都掩嘴窃笑:"嘻嘻,这前浪推后浪不知如何推法?兄弟读过几册薄书,只知后浪推前浪,多半是老兄见多识广,咱们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缘故!惭愧,惭愧。"
那位"前浪推后浪"名唤"回头浪子"金不换,从未念过私塾,以致当众出丑,顿时老脸羞红,低头不语。
他说什么也没想到,只要抬出他的绰号"回头浪子",这四个字正好就可以驳倒揶揄他的这些人。
***
杨弄箫玉树临风般挺立当地,星目缓缓扫视,肃容道:"各位好汉可否听在下一言?"
#34;一柱擎天"人虽年少,却有领袖气度,众人闻言都不开声,等待着下文。
杨弄箫目光坚毅地注定队伍,沉默片刻,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这镖不用再劫了。"
话音一出,不啻向人群投去一枚威力无边的新式火器――霹雳弹,轰然一声炸开了花!
闹声哄哄中立马就有不卖账的高声嚷道:"喂喂喂,你凭什么呀?"
所谓江湖豪杰,自然包括不少粗口粗汉,更有人叫道:"凭你是"一柱擎天"吗?嘿嘿嘿,老子还是‘金枪不倒翁’呢!"
“不会吧?怎么没听说过呢?平时不是只卖狗皮膏药吗?浮夸浮夸啊你!”
都是一堆熟人,一旦嘻哈打笑起来就更加哄乱,话的下句马上就给接上了:“这么说你就太不地道,刚才那个无根公公嚣张时候,干嘛你不奋勇上去收拾?就凭这名儿,它就阉上加阉了。”
刘公公怒目而视,当间分着却没能动起手来,闹过之后,毕竟还有老成持重之辈没有忘记回到正题,说道:“是呀!你凭什么?”
敢来劫镖的好汉可不是省油的灯,纵使你武功天下第一,他们既已打定主意,就绝不会轻易退却。
杨弄箫不动声色,微微带笑。
众人要等他回答,过了一会渐渐又静了下来。
杨弄箫唇齿轻启,这才说道:"凭我杨某薄名,自不足以服众。"他话锋一转"可是我知道各位相互之间有点小误会,正好杨某无意中得知,为免冲突引起大*麻烦,这才急急赶来。哪知,还是迟了一步。"
听他还有什么好讲的,众人不置可否地等着。
杨弄箫又道:"这镖不用劫了,事后各位自会明白在下一番苦心。"
可能搞错了吧?瞧他也不象一个白痴,居然信口雌黄,说出这种话来。
#34;喂喂喂,你知道这镖的来历吗?"
说出来只怕吓你一跳,这可是西南诸郡大小官吏,搜刮民脂民膏,筹资千万之巨,采购奇珍异宝,为当今圣上宠妃办的生辰寿礼。
由南而来北上京都,千山万水,险阻重重,若编大队人马押送,势必招惹耳目,引来大批盗匪。诸郡首脑权贵左思右想,绞尽脑汁,最终采纳了巴县汤知府的高见,由官府出面,软硬兼施,暗中迫使有"小孟尝"之称的江湖豪客卓清泉,以他名义托镖,然后又用同样手段,勒令"四海"镖局接下此镖。
而护镖队伍除掉一个诸四海诸总镖头,随行镖师连同车把式在内,无一不是官方高手,甚至还从皇帝身边请来了刘公公、黄大人之流。
劫镖的各路好汉,事先早已商定,一但得手,每人都有一份合理进账,杀敌多者更是另有分红。眼下仗着人多势众,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谁愿意放弃这等大好机会?
***
杨弄箫这两年来声名鹊起,侠义道上也能占一席之地,所以大家还比较客气,卖他几分面子,没有即刻恶言相加,只盼他明白事理,快快走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阻拦财路。
可是他专程赶来,一走了之又成什么话?
杨弄箫看到发话的人是张网儿,微笑着点点头,好似熟人碰面,说道:"这镖从'四海'出来,六扇门里高手改行做镖师护送,要上京师讨贵妃娘娘欢心,所有来龙去脉,在下也与各位一样清清楚楚。"
他又重复他的话:"我请各位放一马不去劫它,自有道理,这是双方都有益的好事。江湖和为贵,相信我,以后你们会明白的。"说着双拳一抱,团团一揖道:"另外,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麻烦各位,在这里先谢了!"
他的眼光注视着众人的反应。官方高手当然二话不说,钟铁铎这边的人,一个个眼珠转得滴溜溜圆,揣测着他的心思。
***
忽有一人排众而出,走到杨弄箫面前,这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粗声道:"什么不情之请?爽爽快快说吧!杨大侠吩咐一声,咱黑豹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想那日……"
这人是山东景阳岗猎户,想必杨弄箫于他有恩,江湖汉子,知恩图报,已顾不得是否还有分红,急不及待先站这边来了。
旁人最是敬重这等爽直好汉,倒也没人出来责怪。
何况杨弄萧的不情之请还在肚里,要发难也得听人家把话讲完。
杨弄箫冲黑豹子一笑,截断他旧事重提,说道:"这个不情之请就是……"
#34;什么?"所有在场的人一个个都忽然四大皆空,变了和尚,身高拔上丈二,摸不着头脑。
#34;……就是请诸位辛苦一趟,护送这趟镖安全抵京。"这小子原话居然是这意思,那口气委实不象神经错乱后的胡谵,对自己不太有信心的人只好从自身来找毛病。
#34;拐来"老七压低嗓音,低声道:"兄弟,做哥哥的近来肾虚耳鸣,不大中用了,刚才这位杨大爷说什么?"
#34;拐去"老九脸上红了一红,羞赧道:"哥,兄弟媳妇这个把月厉害得很,如狼似虎,我的耳朵毛病也不浅呀!"
#34;你听他怎么说呢?"老七把话"拐来"非要老九回答。
老九把话"拐去"露出无能为力,迟迟道:"我……我不是也没听清楚吗!"
#34;没听清楚即使说错了也没人笑话。"老七坚持让他:"说说看。"
哥哥有令,老九再也不好"拐去",诚惶诚恐地说道:"这位杨大爷的意思,好象是劝大伙改行去做镖师。"
他觉得他一定听错了,连忙解释:"兄弟耳鸣眼花,肝肾两虚,'桂附地黄丸'一直不敢停,真是不好意思。"
老七脸色陡变。
他左掌拍击耳门,痛心疾首地顿足道:"哎哟!咱们兄弟这是怎么呢?以后鼻闻奇臭,也分辨不出是别人在说话还是在放屁。"
老九更是一筹莫展,手揪头发,愁眉苦脸地说道:"是啊!有的人口臭与屁臭没有差别,一点没有,哪怕是半点、也没有啊!"
张网儿哈哈哈,十分夸张地大笑,然后他告诉大家,其实这种人他正巧认识一个。
#34;谁?谁?谁?"弟兄们争相追问。
孔老三骄傲地扬起头道:"我,'骂剑飞针'孔三爷!"
#34;可是刚才我闻到一股臭味,似乎与你有点差别。"张网儿问:"哪是什么?"
老七答:"说话。"他是指口臭。
老九答:"放屁。"
#34;说话当放屁吗?"张网儿大笑道:"谁的本领如此出色当行?"
老七道:"这种人不多,大家很容易识别的,呵呵,四下看看,刚才可没有这味儿。"
杨弄箫的表情只有一丝不屑,他忽然提高声调,大声道:"不错,各位耳朵都没聋,在下的意思正是要请各位护镖上京。"
理直气壮的态度,好象已经算准众人不会反对一般。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场中一阵沉寂,无人再信口开河。
***
忽听"咕噜"一声,一颗血渍未干的人头,给人一脚踢进路旁草丛。
黑石坡的阴寨主踏出人群,抱拳道:"杨少侠,蒙你当年不杀之恩。我阴寒冰今天没有异议"
杨弄箫微笑点头,说道:"多谢!"
阴寒冰也不多说,肃身站到一旁,按刀不动,两粒冷光凛凛的眼珠子,却在人群中一逛。
只见阴寒冰的三位好友,与这目光一触,眼帘迅速低垂下去。
#34;鬼门秀才"李游风、"鬼娃娃"江童、"判官手"屠景雄神色犹疑,难以在即将到手的金银珠宝和朋友两者间取舍。
紧跟着第二个人就站了出来。
猎户出身的山东豪杰黑豹子,本来已经立在杨弄箫身侧,这时他将双股叉搂在臂弯,出来向杨弄箫请教:"杨大侠,小人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杨弄箫道:"黑兄弟不必过谦,有话请讲就是。"
黑豹子两眼停在他面上,目光闪烁不定,显是心情变化,自己亦难把握。
杨弄箫依然面带微笑。
黑豹子感到有一股问心无愧的真挚诚意,从杨弄箫目中透出,似乎在为他鼓气。信服这种坦荡,黑豹子眼神一聚,抱了抱拳,说道:"杨大侠,小人相信你,俺不问了。"
杨弄箫道:"多承黑兄看得起,在下这……"
黑豹子一摆手,侧身让过,正色道:"杨大侠,你这样小人担当不起。"他退到阴寒冰右侧,钢叉一插,左手叉腰而立。他的好友"游侠剑客"赵燕然分开人群,只对杨弄箫拱拱手,一声不响地站到他身旁。
黑豹子感激地点点头,一把握住赵燕然的手,说不出话。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朋友!
这种朋友一个已足够!一个已令人羡慕!
***
阴寒冰面孔发青,嘴角微微颤动。
他猛呼一口粗气,侧过半面,冷冷道:"黑豹子,你有一个好朋友,这点阴某自愧不如。"
黑豹子手掌一紧,用力握了赵燕然一下,神情肃谨,下巴很快地一点,郑然道:"我很自豪!"
忽听一个稚童般的声音说道:"阴大哥,你难道没有挚友吗?"
阴寒冰心头骤跳。
#34;鬼娃娃"江童晃着大脑袋走出人群,那张三十年如一日的娃娃脸,现在忽然给阴寒冰特别好看的印象。
他脸上严霜消融,竟然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黑豹子,看来我的朋友也不错。"
赵燕然淡然道:"恭喜你。"
#34;当然要恭喜!"江童说着晃到一边,"判官手"屠景雄虬髯如戟的面孔,险些凑到了阴寒冰的鼻尖。
阴寒冰笑逐颜开,伸手拉住,喜道:"哈哈哈,当然值得恭喜,还有一个嘛!"
#34;鬼门秀才"李游风却置之不理,咳嗽一声,把脸偏开,目光移到别处,若无其事地张望。
阴寒冰顿时沉下脸。
李游风好象已不准备把目光收回来面对,自顾游移。
阴寒冰冷笑道:"老子算瞎了眼。嘿嘿,所幸只瞎了一只,还不算有眼无珠。"
#34;呸"的一口浓痰,从他嘴里吐出,阴寒冰眼光如电,扫过江童和屠景雄的脸。
两人微一踌躇,跟着两口痰也吐在地上。
查颜观色,三人内气充沛,不太象身染恶疾的病鬼,可是只不过吐了口痰,三张面上,脸色忽然死灰一片,晦涩难看。
这一片死灰好象瘟疫,令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情变得极为糟糕。
很多人发出了叹息!
黑道上的规矩,"吐痰绝交"与"断袍绝交"一个道理,从此以后,彼此已如路人,往日情意不复再提。
李游风没事人一般,假装咳嗽,有意无意也啐了一口在地。
他霍然抖开一柄折铁扇,装模作样地摇了几摇,扇面上浓墨泡溅,居然还写着"酒色财气"四个大字,笔力遒劲,直透纸背,明眼人不去评书法优劣,一眼就让题扇人的内功惊一大跳。
阴寒冰脸上青气乍现即逝。他的手按在刀把上,好象已与这刀冻结在一处,刀鞘开口的一圈镶银饰边,莫名其妙竟凫起一缕淡淡的青烟。
黑豹子靠他最近,大热天里寒意陡盛,心头一凛,不提防打了个冷颤。
玄阴刀?
玄阴刀气!
黑豹子不禁多看了李游风两眼。
这家伙形容枯槁,真要短命的长相,好像就是从相书上原封不动搬出来似的。他逍遥挥扇,一派尽量潇洒的做作模样,忽然让黑豹子感到很是可笑。
出卖朋友的人,他一向没有好感,可是对自相残杀,却也不希望亲眼见到就要在面前发生。
这时越来越盛的寒意,蓦然间奇迹般地如潮退去,阴寒冰的眼内隐现出几种怪异的眼神,交替几次,也退了下去。
黑豹子一怔便如有所悟。
华山派"自古传音一条道"的功夫,当年也曾叫他叹服,估计是杨弄箫不欲多生事端,暗下劝住阴寒冰要以大局为重。
江童和屠景雄感到大哥收敛了刀气,他们自然也不愿看见自己的兄弟残杀,顿时松了口气。
江童虽在这重寒意包围中,却和黑豹子体验相反,一身湿汗就像方从水里捞起来一般。他抹了抹脸,低声道:"大哥,人各有志,放过他吧!"
阴寒冰冷哼一声,心里却暗道惭愧。
***
不过很多人以为,真该惭愧的应该非杨弄箫莫属。因为他的费舌鼓动,除了念及旧恩的黑豹子、阴寒冰牵朋带友拉走三人外,无动于衷的人还颇势重。
老九好象挺帮忙地为他宣传:"喂,还有哪位要改行?杨公子的招募站就在这里。手续简单,履历免填,月俸伍十两纹银,年终另外还有分红……"
#34;享受半月假期,由镖局提供到东、南、西、北四海游山玩水的成套方便。"张网儿搭腔道:"看吧,官老爷们弃官不做也挤身入局,'四海'真他*妈)的有吸引力!"
大笑,有人眼泪都笑出来了,但是却再没有人站出队伍。
钟铁铎左盼右顾,问身后这些弟兄道:"不干吗?"
#34;不干,绝对不干!因为我们现在有自己的本行干,"不需要改行的人齐声回答:"我们本行很不错,马上就想继续干下去。"
#34;哗啦啦"刀剑乱响,本行收入甚丰的人们,继续工作下去的热情好高!
还有几个好心人在问:"杨公子想干哪行?一起干怎样?"
其实多一人也影响不了收入,如果真的对着干,那也不妨!咱们人多势众,却非乌合之众,有的是人才,谁怕谁?
杨弄箫踏前一步道:"当然是一起干。"
***
他是要群雄改行跟他一起干,现在看情形,丐帮弟子只怕要改行了,因为他们帮主的"黑铁令",也不知怎地,居然出现在杨弄箫手中。
钟铁铎这么威风的人,狂态忽然就飞出九霄云外。
张网儿嘻皮笑脸也不见了,一本严肃,道貌岸然。
老七和老九的恭敬,就象顽童看见了又慈祥又严厉的父亲。
王哈巴却几乎傻了。
这一役丐帮派出十五名弟子,这一刻表情之统一,倒是难得一见。
黑铁令出如帮主亲临,谁敢胡来?
钟铁铎踏上两步,双手把铁饭碗毕恭毕敬地捧到杨弄箫面前,肃然道:"黑铁丑,群丐首。验令!"
他声调微颤,想必昨夜做梦,也没梦到帮主会把"黑铁令"交予杨弄箫使用。
***
会不会是假令?
钟铁铎倒希望令牌是伪造的膺品。可惜他心里清楚得很,"黑铁令"材质特殊,制作复杂,纵是你机遇凑巧,黑铁在手,又请得到能工巧匠,也不一定能把原形盗出来模仿。
只听这块令牌掉进铁饭碗的声音,钟铁铎的希望就已彻底破灭。
但他仍就很仔细地将这块令牌验了一遍,抱拳道:"帮主有何指示,丐帮弟子钟铁铎听令必行。"
他只认令牌不认人,否则杨弄箫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现在就是拿出对策来,也还得注意讲些礼数。
幸好杨公子知书达理,一向对人比较客气,若非如此,他今后的麻烦一定比娶了老婆还要多。
杨弄箫极其随和地请丐帮弟子委屈一回,改行做做镖师,甚至还发誓保证,他们绝对不会为这件事后悔,好象在暗示"不虚此行"这层意思。
事已至此,丐帮弟子还有啥好说的?
滔滔不绝的张网儿,已俨然换人,一副沉默寡言、修养极深的稳重模样,差点不被认识,其他的人更是成了锯嘴葫芦。
他们不太愿意列队于杨弄箫身后,自成一路,退到路边为营。钟铁铎向群雄致谦,罗圈一揖道:"对不起,各位朋友,见谅本帮弟子为盼。"
丐帮交游广阔,又是这次行动的中坚力量,他们这一走,无疑大拆台面。识时务者见风使舵,巧言唯丐帮马首是瞻,跟着陆陆续续又过来一批。
邱胜飞,胡巨元之流也在其中。
剩下没走的一帮人,忽然就把鸡嘴仙道和木鱼和尚推了出来。
***
现在能撑局面的人物,好像再也找不出比他俩更有说服力的了!
鸡嘴仙道两眼望天,高傲得比那只传说中有一大群母鸡追随的红冠大公鸡犹有过之,杨弄箫在他眼里,仿佛就跟一只羽毛未丰的稚鸡相似。
很多人看出了这点,理所当然要推举他来稳定局势。
木鱼和尚口笨舌拙,可是他武功高、辈份尊,只此两点已足够改善你对他的看法了。这种人一站出来,认定一个理,甚至比鸡嘴仙道更难说服。
一干人看到杨弄箫面对鸡嘴和木鱼两位老前辈,神情恭敬,竟有点象丐帮弟子见到"黑铁令",不禁喜上眉头。
一物克一物!
这是如意算盘的除法,除去杨弄箫的那种除法。
但是如意算盘每一拔子,意想不到的事也跟着来了。杨弄箫施过礼后,居然称鸡嘴仙道"二叔"、木鱼和尚"四叔"。这小子看上去实在不该有这么多亲戚,这么多关系,可是他偏偏就不缺。
这层关系说起缘由,得从松冠道长开始。松冠道长乃是华山派现任掌门,杨弄箫的授业恩师,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天下皆知,但是他的俗家身份却很少有人清楚。
事实上杨弄箫的至亲叔父就是他老人家。
鸡嘴仙道和木鱼和尚却是松冠道长多年的结义兄弟,所以很自然就有个侄儿在这里恭称"二叔、四叔"。
这一声过后,鸡嘴仙道齐天高的眼睛忽然就放平了视线,眼光慈祥流露,长者慈爱的笑意在爬满皱纹的脸上也绽开了。
#34;嘿嘿,见你那时才多大啊?十一二岁吧?"仙道也免不了凡人心情,说道:"原来记性还不错,仍是认得二叔和你四叔。贫道还以为你小子近年声名盛面子大,眼底没人了呢!"
杨弄箫忙道:"岂敢岂敢。"顿了一顿:"家叔时常念及二叔和四叔,弄箫出道以来早有拜见之心,奈何二位叔叔侠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机缘不凑巧,倒教弄箫好生感慨。"
鸡嘴仙道这样一个老江湖,居然给这番话捧得呵呵直乐,令这干有心本行营生的好汉失望到了极点。
木鱼和尚插话道:"他好吗?"
松冠道长栖身山野自然,淡泊功名利禄,闲云一样自在,野鹤一般超然,这种人本来就令人羡慕。
杨弄箫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木鱼和尚因此而急,急了他就有口难言,鸡嘴仙道忙道:"不会有事吧?"
杨弄箫道:"大事没有,小事倒有一点点。"
松冠道长近日忽然心血来潮,要在当日结义的地方痛饮三天。杨弄箫此次来劝人改行,其中另有一个任务,就是通知鸡嘴和木鱼两位准时赴约。
看来最后两个台面人物也得走了。
杨弄箫呀杨弄箫,你*他*妈的这么会搞通关系,怎么不去改行做月老?
#34;把你姐姐嫁给我吧!"就算除了孔老三,持这种想法的人也绝不止一个,但胆子大得敢把这想法抖出来的,却没有一个。
幸好鸡嘴仙道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开心了好一阵子,等大家失望得不得了的时候,却见他笑容一收,问了一个众人全都关心的问题。
哇!群情再受鼓舞,鸡嘴啊鸡嘴,不枉我们推举你,这才象个人物嘛!现在,就是现在,我们要听关于"为什么要大伙儿改行?"这个问题的回答。
杨弄箫毕恭毕敬抬出他已说过的话来回答鸡嘴仙道:"我知道大伙儿有点误会,说来就话长,二叔一定要知道,家叔早已备好美酒佳肴候在故地。他老人家于这事满盘皆知,二叔一去自会知晓,弄箫也不过一粒棋子尔。"
鸡嘴仙道点点头,哼!谅你小子也不敢欺骗长辈。
他拍了拍杨弄箫肩头,说道:"既是如此,二叔和四叔就先走一步。你少年得志,切记好自为之!这里事能不动刀枪当然好……"鸡嘴仙道望了望推举他的众位英雄:"天下都是好兄弟嘛!"
他抱拳道:"对不起,诸位见谅,贫道飞来要事,先行告退一步。"说着话也不见如何作势,袍袂飞舞飘扬,一阵风过,鸡嘴仙道好象就是乘着这阵风飘然而去的。
木鱼和尚也不知怎么,跟着也不见了。
杨弄箫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回过身来,忽然发现刚才一些坚持要做本行的大哥,现在已站到愿意保镖的队伍中,好象这才是他们的本行一样。
他故作不知,微笑着对还在迟疑的人们发出邀请。
众人见大势已去,况且这事内中大有蹊跷,要知水落石出,还得跟着镖走,陆续出列,站入自愿护送者的队伍。
杨弄箫看着一个个桀傲不训的江湖汉子从面前走过,心情无比激荡,这个时候,却听见一阵靡靡之音在身侧响起,眼角余光所及,一个吊儿啷铛,摇头晃脑的家伙,胡乱吹着时下妓院里最流行的口哨调子,又是握手又是敬礼,送他的伙伴一个个地离开,而这个人,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仿佛要坚持立场,大干一场。
看来一点麻烦也没有就大功告成,几乎是垫高枕头做好梦才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