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复杂的大阵和奄奄一息的月桠，他的心无法平静，更没办法集中精力思考，那些阵法之说就像是水中狡猾的游鱼，他能看见，却总在即将抓捕的那一刻逃窜出去。

他不知道如何破阵，就算有温秋做师父，可他面对如此复杂精密的东西还是会胆怯，他好像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步步为营的算计，他从来没有抛弃利弊。

隐隐间，他听见心底有个声音。

他不知道是谁，却能明显感受到声音的心情，是希望，是鼓励，也是平复他心情的定海神针。

“走吧，向前！”

那句话就这么简短，没告诉他任何办法，他留心听了一下，说话的是他自己，这让无助的楚宸确认了注意，人总要为了什么而疯狂，将一切抛诸脑后，向前，提剑！

“秋枫！”楚宸大喊，利剑随之飞来，随后一步踏出，精神力从体内倾泻而下，宛若山河。

秋枫发出嘹亮剑鸣，震耳发聩，盘旋在楚宸身边，像是一个衷心的护卫，楚宸微微笑，此时他以置身阵中。

“随我，破阵！”

一声令下，秋枫疾驰而出，通红的光晕将金光切割开来，阵法启动，雷电，火焰在上空酝酿，如神般注视着他。

楚宸看准阵法通路，腿部肌肉猛发力，如一只猛虎扑食般向前奔跑，法阵皆是隐形，但却遍布整个屏障内部，他无法做到避开所有，只能选择一条受击最少的通路前行。

在他行动的那一刻，雷霆与火一同洒下，曾记载有天灾降临人间，雷霆交织，火焰坠落，大概就是这般场景。

那场天灾对人类带着毁灭性的打击，甚至摧毁了一个辉煌的国度，时至今日那片地方仍旧荒芜，人过无路，寸草不生。

楚宸左右闪避，在狭小的空间内闪转腾挪，一边躲避击来的伤害，一边还要注意不能跑到别的阵法当中。

这不止是对反应速度的考验，他没有经过相应的修炼，对于身体关节的调动也是极大考验。

随着不断深入，火焰于雷鸣愈发浓烈，甚至还有着极大的声响，就好像之前那些只是警告，而现在才是真正的怒吼。

与此同时，秋枫在其身边发出阵阵剑鸣，火光曳影，一剑剑向上刺去，如一个不屈的少年，帮助楚宸挡住了大多数的火团。

月桠，千万不要死，一定要撑住啊！楚宸心中不断呼喊，他的心脏已经进入负荷状态，面色通红，血气翻涌，烈火带来的不止伤害，还有令人难以忍耐的高温，他身后早就成了一片火海，使得整个空间都燥热难耐，他目视前方，目光仍旧坚定，可影像传入脑海中已经有些摇晃了，他只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无奈的是，这段距离仅仅缩短了十分之一。

这样下去他谁都救不了，等待他们的只有灭亡。

我该怎么办？楚宸感受到无力感和挫败感，像是蛋清一样将他包裹，他是公认的废物，但那时候并没有感觉有这样恐惧，只是有些沮丧，被骂了被打了吃点好的就忘记了。

有次城中来了个买糖葫芦的小贩，就在楚家那一带，虽然后来才知道城中有许多商家都在卖，但那时候他是第一次见那玩意，晶莹剔透的模样让他以为是什么灵宝，而那正是深冬的时候，他穿着单薄的衣衫蹑手蹑脚的跑出去想要吃一只，商贩告诉他，只要吃了就能修炼，那时候他别提多高兴了，但很快就意识到他没有钱，楚家不会给他钱的，但那小贩人不错，允许他去森林采药换取。

幼年楚宸就穿着那个单衣，背着好大的箩筐，在大雪纷飞的时候一个人走进森林，林子距离临霜城有三里路，他就那么缓慢的前行，远处看就像是一只竹筐在雪地里随风滚动一样，那年大雪很厚，森林地带又没人清理，最深的甚至比他还要高上一头。

他知道森林中有一种药是在冬天长在树根处的，他需要把比他还高的雪挖开，一处一处挖，运气好时候能一次采到两三朵，运气不好就什么都没有。

但天气真的太冷了，那时候他还只有五岁，别的小孩都在家习武练气，摔倒了会有人急切的跑过去将其抱起，而他蹒跚在雪地中像个古稀老人。

他的力气很快就用光了，就算还有力气也无法抵御寒冷，那刺骨的寒意能将他的关节完全冻住，一步都动不了。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无力的感觉，就好像一只石子要取代整座大山，望着箩筐中安安静静躺着的五朵药材，他想只要过一会就能填满了，到时候就可以吃那红彤彤的丹药，修炼之后爹爹就能对他好了。

身体完全僵住，没法继续动弹，只能靠在树旁幻想，渐渐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越来越黑，就好像下一刻世界就会消失一样，在临近消失之前，他看见了一个穿着绿袍的小姑娘朝他跑来。

幸运的是他没死在森林里，那个小姑娘将他带到一个小木屋中，他躺在床上，床边的凳子上放了一只火盆，火焰很温暖，他醒来后发现那个绿袍小姑娘隔着火焰盯着他。

“喂，你一个人跑进森林里，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小姑娘装作大人一般训斥他，楚宸自知承蒙恩惠，不敢还嘴，只能连连点头。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姑娘说了，可那小姑娘听了后就只是哈哈大笑，笑他，“世界上哪有那么神奇的丹药啊？你是被他给骗了！那东西叫糖葫芦，你没见过吗？”

他呆呆的摇摇头，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狗。

小姑娘攥紧拳头凌空挥了挥，大气又愤恨的说：“走，我带你去教训那个人！”

她那时候的语气稚嫩，过了这么多年让他记忆犹新。

当他们到了之后那个小商贩早没影了，而且再没出现过，看着有些沮丧的小楚宸，小姑娘带他跑到城东，自己拿着为数不多的零钱买了两支糖葫芦，递给他一个，“呐，别伤心了，请你吃。”笑容满盈，在纯洁的月光下显得尤为皎洁，那时候楚宸认为她大概就是月亮遗留下来的仙子吧。

楚宸回过神来，这是一段很久之前的记忆，可现在想起却那么清晰，如同尘封的罐子打开，将里边的酒到了出来。

为什么，这明明是如此值得的记忆，为何之前从没想到过呢？楚宸疑惑，愣神之际一团火焰与雷电正朝他的位置袭来，秋枫飞掠要将将其挡下，但两种大阵结合而下的攻击威力太大，饶是这柄如神剑般的存在也无法抵御。

砰的一声，秋枫被强大的力量弹开，楚宸的身体不再能支撑他躲过这道攻击，似乎天命如此，他是个废人，不该有什么际遇。

“躲开啊！”恍然间，楚宸听见了这样的声音，这不是来自心底，而是……月桠！

他抬头，穿着绿袍的月桠朝他奔来，她身上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疯狂地撕裂，渗血，绿袍被染上了大片红色，脸上，手上，烧焦的痕迹触目惊心。

月桠在最后一刻将他扑倒，那一瞬间，记忆中的身影与现实重合。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被杀手围起来时候月桠说了那些奇怪的话，他们本就认识的，在很小的时候，他为什么感受不到孤独，是因为他的生命中一直都并非孤独，那个女孩在陪着他，在他生命的每个重要环节都有着她的身影，月桠一直在他身边，可他这个傻傻的人竟然不记得了。

脸上烧焦的疤痕丝毫让她看起来有些像是恶鬼，可在楚宸眼中，她仍是那个月光下如仙子般的人，是那个要给他报仇，又请他吃糖葫芦的可爱姑娘。

“月桠……”

他不知道如此长的距离又是如此短的时间，伤成这样的月桠是怎么跑过来的，但他知道的是他们并没有躲过那天雷与业火，之所以他没事，是因为月桠在攻击落下的一瞬将他死死的护在身下。

他还是这样，被她所保护着。

冰天雪地中就是这样，现在还是。

实实在在的攻击之后，她没能再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动弹，身体很烫，楚宸不敢动她，他很怕自己轻轻的触碰这个舍命保护自己的人就会散架。

“不……不要，不要死啊！”楚宸流着泪大喊，他很渴望现在能有个人来帮帮他，“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你死，为什么，为什么要舍命救我，我不值得的啊，你是圣女，是天生就该站在最高处的人，可我是个废柴，是个人人喊打的东西，你不该到山脚来的啊。”

颤抖的声音说出这些话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曾经真的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能逆天改命，能站在山巅让整个世界都认识他，可现在看来，那些都是笑话。

他轻轻抱着月桠的身体，月桠的脸上似乎有泪水被蒸干的痕迹，他分不清那是他的还是月桠自己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将空气都烧的扭曲，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月桠隔着火盆瞅着他的场景，似乎也是这样，只不过现在换了一下。

“为什么要对我们如此残忍？”楚宸忽然问道，平静，悠远，好像在和谁对话似的，他轻轻握着月桠的手，摩梭着手背上恐怖的伤口，“我不想，不要让我看见心爱的女孩死在我面前，我不想如此无力了，不要死，我求你……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