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的寝室里,在经过了一阵悉悉索索的交谈后,大家都沉入了梦乡。
唯独闻仁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从回寝室到现在,他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感觉,而且一闭上眼,全身上下好像有蚂蚁再爬,给他整的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
闻仁不解。于是睡不着的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你还不睡吗?”那个家伙的声音又是突然出现的,有了教室的经验,闻仁这次被吓的没有这么夸张,只是震了一下床。
“卧槽,你下次出来能不能给个预警?”看着这个突然出现还毫不客气地霸占了他一半床的家伙,闻仁说。
“怎么预警?”仙人问。
“就……就,你人先出来再出声可以吗?”闻仁回答。
“可我就是先出来再说话的,只是你没有看到我。”仙人说话一直保持着一种陈述的语气,他永远只是在提问或是陈述,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情感——委屈或者开心。
“那……那你,那你,”闻仁没话了,但是根据柳照定律:没理就嘴硬,只要嘴够硬就不算输。
于是闻仁又说:“那你下次能不能先出现以后拍一拍我的肩,或者别的,然后再跟我说话。”
“哦。”仙人说:“那你为什么不睡觉?”
“不是,您不是仙人吗?您不得仙风道骨或者高高在上,干嘛搁我床上问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闻仁很无奈。
“高高在上吗?行。”仙人想了想在自己过去那个世界当中,凡间帝王是如何面对他们的臣子,立马有样学样说:“告诉朕,你为何不睡?”
“别别别别,您老还是歇着吧。”闻仁扶额,这仙人还挺会整,咋不去参加综艺去:“为啥你就这么执着呢?”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呢?”仙人反问。
“好好好,我投降我投降。”闻仁还举起了手表示自己投降的心是真的:“我不睡觉是因为我睡不着。”
“哦。”仙人再一次消失了。
闻仁搞不懂,这家伙是不是在搞人前显圣这一套?是不是赚取足够的信仰值就能让他更强?但是一直搁我一个人面前显圣,我特么的都见怪不怪了,加个屁的信仰值,薅羊毛也不兴逮着一个人薅的啊。
在乱想仙人做这些究竟有啥意义时,闻仁再次闭上眼,却发现困意来的格外的快,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睡着了。
——
仙人坐在楼顶,他其实本来打算直接去读心的,这样答案来的快,但想想快好像也没啥用,他又不是非要知道一个答案,反而跟这小家伙说说话还是蛮有意思的。
“仙上。”一个青衫少年出现在他的身后。
“嗯?”仙人瞥了一眼对方。
“明天要不要保护一下他?”少年问。
“不用。”仙人说。
“万一他死了呢?”
“死就死罢。”仙人一挥衣袖便没了身影。
“仙上慢走。”
青衫少年躬身,既然老板都无所谓了,那他这个打工人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
——
玄月王朝,燕都。
明和殿内歌舞升平,舞女们动人的腰肢令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顶峰,衣冠华贵的宾客觥筹交错,整个殿内尽是欢声笑语。
可是陛下没来。
刘志作为明洲王朝派来的使臣,来到玄月王朝足足有十来天了,却连一次玄月王的面都没见着,只有底下大臣接二连三的宴会。刘志当然不会被这些所谓宴会给迷了心思,硬是要见玄月王,却被一句:“陛下龙体抱恙”给打了回去。刘志实在想不通啊,难道玄月王还没有认清形势吗?各国破灭,皆为明洲王朝所吞,他们玄月王朝不过偏安一隅,如今又逢灾荒,哪怕明洲不打,恐怕也撑不过去,这个时候玄月王不应该哭着喊着求明洲王朝放他们一条生路,怎会不见?
“刘使者不远万里,带来贵国和平的期许,来这第一杯酒啊我敬刘使者。”有个人站起身,嗓门很大,清清楚楚的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见大家目光在自己身上,那人毫不含糊地咕噜咕噜就一杯酒下肚,然后又添了一杯,说:“这第二杯啊敬贵国的和平理念。”
刘志看着那人,连喝两杯酒,只是轻蔑一笑。那人是谁?他有印象,礼部尚书吴礼。对于吴礼敬的这两杯酒,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呢,无非是自知国将亡,在这讨好罢了,等明洲大军兵临城下时,饶他全家一命。
有这样臣子的国家,真是不明白陛下为何还要派他来试探,要他说,直接派明洲的无敌将军秦诚,像灭其余诸国那般灭了玄月便是。刘志心想。
“这第三杯啊……”吴礼没说完,就先咕噜咕噜地喝完了。
还搞上悬念了,这倒整的刘志有点好奇,这家伙还能说出怎样的马屁话。
但是令刘志没想到的是,吴礼喝罢,讲酒杯往地上一丢,从桌下抽出一柄剑,指着刘志。同时,那些原本喝酒的玄月臣子纷纷抽出刀剑,连舞女也从地上的机关里拿出了剑。刘志还没来搞明白怎么回事,在他身后端茶送水的仆从早已拿出匕首,控制住了他们一行人。
“敬不跪的玄月。”
吴礼这次没喊出来,但是现在大殿内落针可闻,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的落在每个人的耳内。
“敬不跪的玄月!”
“敬不跪的玄月!”
除刘志一行人,大殿内每个人都在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尔等,尔等是疯了吗!”
刘志怒吼着,他实在想不明白,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玄月怎敢这般行事的。
“未疯,今正是最为清醒之时。”吴礼说。
“尔等难道不自知吗?杀了我,是在挑衅陛下,而挑衅陛下无异于……”
“无异于什么?”
刘志话没说完,一个人从主座的屏风后走出,他的声音不大,却没有一个人敢不听。他慢慢的坐下,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了刘志身上,说:“说吧,朕想知道。”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刘志如坠冰窟。如果玄月王没有出现,那么一切可以视作这些玄月臣子的自作主张,而现在玄月王出现了,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玄月王的安排了,所以……陛下让他来试探的玄月底牌是真实存在的了?!
“无异于……无异于……”
看着这位坐在主座的玄月王,传闻当中的儒皇帝、玄月最不敢打仗的一位陛下。刘志却不敢把后面的自寻死路给说出来。
“怎么?明洲的使者连话都不会说。”玄月王说。
“玄月王,你把我放了,我就当此事没发生过,一切照旧。”
刘志知道今天是走不出这个殿了,但是他还是想试试,说不定这玄月王是傻的呢?
“嗯?”玄月王好像听到了什么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拍桌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群臣也在大笑。
在一阵阵笑声当中,刘志却直起来身,对玄月王说:“那尔等凭什么向明洲开战呢?你们不会以为靠着最后一点勇气,最后一点意志就能胜利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你身上有千里音。”玄月王手指一点,控制住刘志一行人的奴仆,手起刀落,几具尸体便咣当倒地。
令人惊异的是刘志在死后仍用眼睛盯着坐在主座上的人。
玄月王挥了挥手,奴仆抬着尸体下去了。
舞女们继续舞,大臣们照旧推杯换盏,宴席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至于地上的血,明和殿本来就是一座建立在血上的宫殿,只是太久远了,没多少人记得了。
与此同时,明洲王朝京都内,街道上没多少行人,更多的是士兵,灭诸国的喜悦并没有弥漫在京都这座老城当中,而仍旧是战时戒备。即使所有人都明白玄月必败无疑。
可是有这样一句话:“永远不要小瞧你的对手”深深地烙印在每个明州人心里。
宁平殿内,明洲王坐在主座之上,一只手抵着头,黑发垂落,眼睛半睁半眯着似乎很困了。在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黑色物件,物件内传出了声音:“就能胜利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便没了声响。
“各位说说吧。”明州王悠悠道。
“陛下,发兵吧!玄月敢杀使者,此事已关乎明洲之颜面,总不能让一个蕞尔小国如此放肆。”陈尚书平日便是个暴躁的人,如今听到一个区区玄月敢如此行事,自然火冒三丈。
“不可不可,陛下。”一旁的国师连忙说道:“玄月如此行事,正恰恰说明了他们有颠覆战局的能力,那么预言当中的事就会发生啊。”
“难道偌大的明洲要吞下这口气吗?国师大人,我看您是老糊……”
“啪!”陈尚书话没说完,就被明州王的拍桌声制止。明州王终于结束了半眯半睁的状态,将头发随意束起,其实他长的很帅,那种战争风沙磨砺出来的帅,眼眸深邃好似井中水。
“丞相有什么想说的吗?”明州王看向一旁低着头把弄着手指的丞相。
“啊?哦。”
丞相走上前说:“依臣之见,打!”
“什么!”
国师死死地盯着丞相似乎在斥责他的背叛。
“为何?”明州王笑了出来,但没人琢磨地透他究竟是不屑还是认同。
“其一如陈尚书所言,此事无疑是在向明洲挑衅,若不打,恐民心有失。其二是灭诸国后的战意,无论是军队还是民众此时都是战意最胜之际,若不打,只会平白消耗,最终衰竭。其三,玄月君臣一心,已有死志,若不打,继续留着必成祸患,灾荒打不败这样的一个国家,只有用明洲的铁骑踏过去,才能断了他们的气。”
明州王点点头,又看向秦诚问:“秦大将军呢?”
“臣请求领兵,亲自伐玄月。”秦诚拱手道。
“哈哈哈哈,秦将军不必了,这次由朕来!”说罢,明州王从主座上一跃而起,稳稳落地,脚步轻快地向殿外走去。
“陛下,陛下!”国师想喊住他,可这次他却罕见的没有理会国师。
“丞相大人,战败的后果,你支付不起。”国师看向丞相。
秦诚不屑地瞥了一眼这个老人。
“国师大人,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丞相说了一句后也离开了。
一句话,好似抽走了国师身上的生机,他确实已垂垂老矣,可是唯有到今天,他才真正体味到了衰老的滋味。
丞相摇了摇头,他后面还有半句没说——你可一点都不了解我们的陛下。是的,一点都不了解。何以此言呢?陛下可是国师从小看到大的,而且国师的命盘预言确确实实地帮到了陛下,因此陛下才会这么相信他。但是他忽略了一点,这位陛下所继承的明洲本就是一个强大的王朝,这个王朝的胜利是必然的,而百战百胜、次次大捷又怎么能激发这位少年的热血呢?
陛下前半生都在沉住气中度过,沉到了现在四十多岁。他需要热血才能激发他生命的活力,不然他只是个安插在王座上的傀儡罢了。这是最后一战,他需要毫无保留地一战,才能让身体里的血液燃烧起来,他早已等不下去了,他的甲胄在怒吼,长枪在哀鸣。
他还有他的志向——荡平诸国,开创一个无上王朝,比任何时代都要强势的王朝,成为那无上帝王。
所以陛下没有理由不去讨伐玄月。
而且丞相还觉得,兵临城下,陛下肯定会要求单挑的。
输赢并无所谓,历史已经在书写明洲的胜利了。赢了就是赢了,输了死了又如何,只能说陛下啊还不足以登上那无上帝王之位。
未泯的孩子心性,总要让他疯一次的。
——
竹林中,一个男人手持竹棍给坐在一边的少年做了一遍望风剑法。
“学会了吗?”男人问少年。
“会了。”少年点点头。
“那你来。”男人把竹棍丢给了他。
少年接过竹棍,当即起身,在男人面前做了一遍同样的望风剑法。
然后少年问男人:“如何?”
男人没有回答,他早已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少年练剑天赋何其何其高,而是少年做的太像了,不,并不准确,应该说就和望风剑法上写的一模一样。
男人估摸着要是著出望风剑法的人看到这一幕后,恐怕就会直呼:对对对对,我写的就是这个效果,知音啊知音。
“很好。”男人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少年扬起了嘴角,得意洋洋,却马上被男人的下一句话给击碎了。
“但是我不收你。”
“为什么!?”既然很好,那为什么不收?少年想不明白。
“因为很好。”男人打了个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