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在星月之下,乘马缓步向琅琊郡折梅山而去,俞颜渊在琅琊湾的月色与雪色之间,同样奔赴折梅山。
宋宁走了四百余里,才出大漠,到了一个小镇,至少那刀劈剑砍痕迹斑斑的木牌,说这是个小镇,而且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月牙湖镇”。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小镇,会有女人打水捣衣,会有男人奋力耕作。可这小镇只有一个,不过几十户人家,围着一汪不大的水潭,颇有诗意地叫作月牙湖。
宋宁想寻个地方落脚,穿过月牙湖镇唯一的路,找了个店家。
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居然会有店家,宋宁推门进去,只有一六旬老者用漆黑皲裂的手编着沙柳。
“来住店?”那老者抬头,
“可以住?”
老人并未出声,而是艰难地起身,点起油灯,往阴暗处的楼梯拾级而上,示意宋宁跟着。
在二楼那仅存的两个客房中,随意给宋宁挑了一个,宋宁正打算付钱。
“不用了,用不上了。”那老人挥手拒绝了。
……
宋宁倚着破旧的窗户,喝着浊酒,远远地看着天边的黄沙弥漫,只有那一湾月牙湖的湛蓝。
同是自己的来时路,竟有一匹同样瘦的马,跌跌撞撞地从黄沙中走进这小镇。
宋宁眯着眼试图看清那马背上的人,浑身以布缠绕,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清相貌。只是这村里的议论声有些吵人:“一日之内竟是来了两个生人。”
那人同是穿过月牙湖镇唯一的路,住进了与自己同样的旅店,住在自己隔壁。
宋宁喝一口酒:“现在比刚才有趣了。”
天色暗得很快,也许是曜日也受不了这弥漫的黄沙早早离去了,抑或是弥散的黄沙直上九天挡住了曜日。
前半夜宋宁仍旧倚着窗户,像是雕塑般未动。黄沙狂啸了几个时辰,终于安静,允许这漆黑的夜幕,表露自己的新月和稀星。
但今日的来者似乎并不是只有自己与刚才那人,夜幕与黄沙相接之处,远远有一马队,朝着月牙湖镇而来。
马蹄声在远处响起,马蹄扬起,黄沙四溅,天色漆黑之下看不清马背上的人,但似乎人人手举一旗,难道是镖旗?
马蹄声由远及近,地面的震动似有似无的存在,仍旧看不清马背上的脸,但旗子已是渐渐清晰,不是镖旗。
马蹄声近在眼前,地面的震动已经撼动整个小镇,马背上人人皆黑布掩面,手持刀兵,面面黑旗上皆有大字“黑旋风”。
“不是马队。是马匪。”宋宁的瞳孔微缩。
而且是屠村烧镇,如同沙漠里最为可怕的黑旋风一般的马匪,“黑旋风”。
……
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这样的词汇往往用来形容军队,但今天却用在了一队马匪身上。首领嘴里喊着黑话,指挥手下迅速控制这小镇的每一个出口,如同一张细密编织的大网一般,捆缚其中的人,插翅难飞。
可是这么穷的小镇,怎么会来马匪,这群人为财死的凶悍恶徒,只喜欢劫掠商队,洗劫贸易的中转点,更别提其中凶名赫赫的“黑旋风”了。
没错,他们确实不为洗劫而来,他们是为人而来。
七日前,有人找上了他们,给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让他们去杀一个人,去烧掉一个小镇。这太简单了,这就是他们的行当,没有理由不做的,所以他们来了。
马匪一家一户地搜着,哀嚎声四起,这么穷的破镇子实在是没什么好抢的,连女人也生得十分丑陋。
马匪不住地骂着,黑话东起西落,听语气似乎骂得不轻。
小镇不大,很快便搜到了宋宁落脚的客店楼下,两个马匪踹开楼下那残旧的木门,闯了进来。
那老人迎上去似乎说了些什么话,话音未毕,又有刀剑出鞘的声音,随后便是重物倒下之声。“那老头似乎死了。”宋宁心想。
马匪上楼的声音很密集,像暴雨中雨点敲击青石一般,急切凶猛。
宋宁的房间靠近楼梯,所以马匪先到了宋宁面前。
踢开门,宋宁仍旧是倚着窗户,喝着酒,画面实在是美好,如果门口没有两个凶神恶煞的马匪的话。
“你tm的是干什么的。”一名马匪说着就要上前把宋宁的脸掰过来看个清楚。
“如果还想要手的话,就别动。”宋宁并未转头,淡淡出声。
“你tm找死。”那名马匪抽刀便朝着宋宁头顶落下,反正看死人的脸也是看。
没听到刀斩血肉之声,只是剑光一闪,铁刀落地,刀柄上还紧紧握着一只手。
再看宋宁,仍旧未动。
另一名马匪见状不妙,口中哨子一响,示意此处有危险,凶恶的马匪便朝着这破旧的客店围了过来。
狭小且破旧的客房里,一个少年倚窗看着月亮,一个马匪倒在地上哀嚎,边上是他的断手和一地的鲜血,一个马匪站在门前,眼里全是凶狠的目光。
马匪首领来得很快:“你是谁?”
宋宁此时才转过头,轻声说道:“你是要找我吗?”
首领冷笑:“老子tm找的是个女人,虽然你很像,但你不是。”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马匪:“你砍了老子兄弟的手。”
“是的,也许等会还会砍掉你的。”
“哈哈哈哈哈,往常有人砍老子兄弟的手,老子只会要他的命。但你不一样,老子会把你卖到环采阁,那里有无数的老嫖客会很喜欢你这样的货色。”马匪首领说这话时,语气轻松,仿佛说的是理所当然。
看起来是没法沟通了。
宋宁站起身,放下酒,抽出剑:“准备好下地狱了么?”
……
马匪首领是修灵者,他一进这破镇子宋宁就已经知道了。
天下有多少修灵者,说不清楚,很多也很少。相较于凡人,真的很少,相较于这天下,真的很多。
灵力就像是无风自起的巨浪,在这破旧的房间里咆哮。
那断手的马匪忍着剧痛,爬出这个房间,他很清楚,首领说是为自己报仇,其实只是为了面子。两人打起来,这个房间里没有一个人会在乎他的死活。
马匪首领先出一刀,很快,真的很快,肉眼难见得快。因为刚眨眼,这一刀就已到了宋宁的眼前。
但是宋宁更快,也许这是想活下来的唯一办法。
所以这刀只能停留在宋宁的眼前,所以宋宁的剑已经在马匪首领的肚子里了。
马匪首领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他是沙漠里人人闻之色变的“黑旋风”,他是万中无一的修灵者,怎么会这么痛,怎么会死?
宋宁轻轻拔出剑,一剑从其脖子上抹过:“谁不会死?何况你只有启灵境一重。”
剑光一闪,人头落地,玉门关往东,留下了十五条命。
……
宋宁本想杀掉所有的马匪,自己不常做好事,但是自己是个好人。
可是这群马匪既是凶悍的恶徒,也是狡诈的老鼠。
首领一死便作鸟兽散,宋宁最终也就只杀了四个,可留下的马真是不错,接下来也许可以走得再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