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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世上有生和死,那生和死就连成环,一半生,一半死,一切都走向生。

牧野只要舒服,誓要避开一切痛苦难过。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想身处温柔乡。

可是,牧野觉得自己在这温柔美妙的地方呆的太久了,于是决定往前迈一步。

走出那一步后,牧野觉得自己仿佛置身火海,要在这高温中融化。他感觉有风划过,切割他的每一寸肌肤。周围的空气被抽离,他感到窒息。

突然他失去了对肉体的感知,他的意识被不断地压缩,变成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点,就像整个天空中的一粒灰尘。

时间过了很久,那个点突然开始扩大,无限的扩张,像是没有尽头。

牧野觉得好像只要自己想,就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

......

在这朦胧的使人心微微发颤的夜晚,月亮异常明亮,天空浮着银灰色的云,像微微发亮的浓烟,却不会轻易消散。地上的一切映着微微昏黄的白色柔光,眼中白天所应包含的景象在今夜得以模糊窥见。

在这夜里,黑暗被驱散,一切都亮着柔光,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温柔的笑。在这夜里,一切都应是幸福的,不应有人伤心、恐惧。

夜里的山依旧有山的轮廓,树依旧是树的模样,坟头上依旧是一片野草,没有东西化为妖怪,没有鬼魂从土里爬出。只有在风吹过时,树叶和野草才发出声响。而这往日常常使人惊惧的轻微声音也如微风轻拂水面,美妙至极,在人心头荡起层层涟漪,微微熏陶,令人沉醉。

可就在这夜里,在这么明亮的月亮下,一双眼睛渐渐湿润,眼泪在眼眶中结出。一位妇人看着怀里的孩子,使劲眨着眼睛,直到眼睛变干。她扭过脸去,她不能再看这孩子了,她实在想哭。

想哭是理所应当的,且不说一位母亲会因自己儿子幼年丧父又生患重病而有如此行为,就算是个尖酸刻薄的寡妇或是位不谙世事的少女也会为此痛哭流涕。

事实如此,也不只如此。当事情就这样发生时,她也已敏感到把一些毫无关联的事硬揉在一起,可怜到把一切的不幸归罪于自己,荒诞到把可能变为一定。

“传说兽王的心能洗涤筋骨,肉白骨,生死人。它可能会救你儿的命。”有人这样讲。

“兽王的心一定能救我的儿子。一定...一定......”她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森林,眼睛红的仿佛要流出血来。她从未有过如此决心。此刻,他心中翻腾着无穷的力量,吞没了忧虑和恐惧;此刻,仿佛一切尽会如她所想,她无所不能。

生死有命,人定胜天。现在她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花,虽不过是茫茫黑夜的一点亮光,却使人只看到它,只想到它。她因迷茫而四散的眼神聚向一点,坚定不移。

森林深处不是人类的领地,无数妖兽怪物在此生活,双方互不侵犯。这是一直存在的规则,双方都默许的。森林里无数凶猛的野兽足以将她撕成碎片,更何况还有懂得修炼的妖兽怪物。

她是有些能耐的,这女子的本领可不仅做得一手好的针线活那么简单,在族中的女子里,她也是把修炼的好手。可若是拿她那些花拳绣腿同一些庞然大物相比,不免相形见绌。

没人相信她一个女子能毫发无伤的走到这里,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到这里的,她不过是一股脑的前进而已。仿佛她过去和余生未曾显现的运气在此刻显灵,把某些特定的时间和空间错开了。她站在地上,却感觉自己浮在空中。

她呆呆看着面前的事物。龙,她只在纸上看过的龙,也同纸上的龙一样不真实。

那条龙只是望了她一眼,便不再理她,也不曾驱赶她。她望向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颗蛋,蛋壳上已能看到龙形的虚影。她明白了,她们两个都是母亲。

她笑了,扭过头看着背上的儿子,眼睛一湿,眼泪流出了。她抹了下泪,然后把孩子轻轻放下。

她再次看向那条龙,看到了它的爪牙,看到了它的鳞片,看到了它深邃的龙眼。她心脏猛烈地撞击着心房,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她的腿开始发软,她就要倒下了。

可那条龙离她很远,她也只需要冲过去,抱起蛋,然后跑回来,一直跑,一直跑,仅此而已。

她用尽全力向前迈步,她已不能感受到她的腿。但她知道她的腿在疯狂地向前迈出,越来越近了。

当她抱住蛋的那一刻,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发现这枚蛋和她的孩子几乎一样大,还有熟悉的温度。忽然,泪水从她的眼眶拼命涌出,她脑袋一片空白,她紧咬着牙,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向前跑。

忽然一道龙吟将她惊醒,震耳欲聋,又携着一股声浪袭来。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衰竭,力气顷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待她倒在孩子身边之时,身上便没了生机,与土地一样安静,一样坚硬。她身旁还有一个孩子和一枚蛋。它们无声静止在一处,时间和空间凝固于此。

兽王之说本就是传说,是否存在无处考究,兽王是何也无人知晓。但兽王同任何鬼神一样,永远在人头上,永远带着未知的色彩,一切玄之又玄、虚无缥缈的事物都与其相关。人在圈内,它们永远在圈外。

没人告诉过他龙是兽王,更没人说过龙蛋能救人。也许不过是当时她心里亮起了一道希望,闪闪发光,同真理一样璀璨若星,让死亡平淡如水。

几片云悠悠而来,月光逐渐暗淡,几点雨随意飘落。一点雨滴在那个孩子的脸颊,划出一道溢着白光的缝隙,随后他身上出现了一道道极细的裂纹,密密麻麻,遍布全身。

天地间的灵气不断聚集,他像黑洞一样疯狂地吸收着灵气,他的身体化作一个巨大的容器。无尽的灵气源源不断地从那些缝隙涌入,使得那些裂隙处的亮光更甚,却丝毫没有溢出。

那条龙盘在天上,仰天怒吼,警惕的望着他,随后无数妖兽惊吼,咆哮着奔向灵气汇聚的中心。

云越积越厚,狂风刮起,雨势逐渐浩荡。直至云层化为一堵墙,透不过半点光亮,一道响雷从远方递来,轰隆隆,天塌了一般。随后一道闪电瞬间袭来,穿透云层,带来一瞬光明。刹那之后,这片天地再次陷入彻底的黑暗。

如此极致的夜还在持续,直至天地间的灵气浓郁的离奇,发出淡淡白色荧光。一点一点的荧光汇聚,这片天地又重现光明。

雨从天上落下,风又把它从地上吹起。不断变化的各个方向的风,各个角度随时袭来的雨,没有一只妖兽能够躲藏,没有一寸皮毛能够幸免,天雨淋湿了一切。

那个全身遍布纹路的孩子此刻漂浮在半空。浓郁的灵气散发着白色光晕,洁白而神圣。天地间安静得只听得到风雨声。无数的妖兽怪物恐惧地望着他,发出低沉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一道道石破天惊的嘶吼蓄势待发。

一具躯体毫无征兆地爆开,鲜血四处喷洒。一道道怒吼哀嚎声吼出,要么急速地断绝,要么被风雨声淹没,没有半分悲壮惨烈之意。

一具具躯体在天地间爆开,鲜血落到雨水中,不断消散。天地间没有鲜血的腥气,全是被风雨净化后新鲜的空气。

风雨淹没了一切痛苦恐惧之声,淹没鲜血。无数的妖兽在风雨中死亡,这分明是一场屠杀。这场屠杀在风雨中安静干净的模样像是在彰显着它的正义。

这场风暴的中心上演着如此疯狂可怕的一幕,风暴的外围虽然没有发生那样恐怖的场景,却也足以震慑一切,单是那疯狂的风雨都让人类和妖兽唯恐避之不及。

在风暴外围的最高的那座山上,牧野静静地站在那里,目睹了千里之外风暴中心发生的一切。在那第一只妖兽身体炸裂时,他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伴随着无数妖兽的死亡,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狠狠撞着心房。

牧野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下心情,淡淡一笑。随后他往前跨了一步,一步千里,转瞬间出现在那个孩子的对面。此刻他们间只有十几步的距离,牧野感觉空间好像凝固了般,无数的压力施加到自己的身上,前进变得无比艰难。

狂风暴雨中,牧野盯着眼前的那个孩子,艰难地一步步靠近他。牧野每迈出一步,就会有一道闪电劈落。一步,两步,三步......在一步步越来越慢的节奏中,牧野身上的伤口加速增加。

等到那个孩子面前的时候,牧野身上已经遍布伤痕,凄惨无比。他把手轻轻地放到孩子的额头,随后那些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汇聚的灵气向四处飘散,云层也开始消散,越来越薄。风雨的阵势也弱了下来,逐渐停歇。

柔软的月光透过云层,温柔地洒向万物。牧野看着怀里的孩子,眼神复杂。

那孩子睁开眼睛,眼里映着月亮,放出柔柔白光。见此,牧野的目光也缓缓柔和下来,温柔得就同月光一个样。他嘴角微微翘起,愈发觉得这孩子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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