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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李承鄞终于灰尘扑扑的回到王府。

刚一下马车,此前去九边接回戴梓的,满口大黄牙的黑冰台小旗忙迎上前说道:“殿下,龙首宫下旨,怀恪公主和亲漠北,贾家长女元春陪嫁…还有宫里也来了人…”

话音刚落,只见秦王府内,倏地跑出个灰扑扑的宫女。

宫女身量不足两尺,一双灵动杏眼盈着水,怯着三分惶恐。陈旧的灰衣襦裙拢上日照的霞光,衬得肌肤似刚出锅的糯米,白润晶莹。

好似在紧张,小小的身板绷得紧紧地,在众人灼热紧切的目光下,吮着指头,小脚走得奶里奶气,似一不留神就要摔倒。

“你是秦王世子?”

李承鄞看着这个四五岁的小宫女一本正经的问自己,竟然有一种喜感。

“是。”

“有人给我说元春姐姐要陪公主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最后李承鄞怕这叫霞儿的小宫女在回去的路上摔倒,让李忠安排人送她回宫。

次日。

都中秦王府,李承鄞梳洗之后,又吃过早点,然后匆忙换上官服,坐着马车就徃宫里赶。

行至宫门便下车,径自朝里走去。

忽的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两人,乃是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张廷玉和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见两人边走边窃窃私语,李承鄞猜测两人多半是在谈和亲的事儿。

于是快步走上前去,微笑道:“两位大人早啊!”

张廷玉和王子腾闻声吃了一惊,忙行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李承鄞微笑道:“二位脸色不对,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王子腾一听,假装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不知吗?”其实王子腾也不知道李承鄞进宫的目的。他在赌,赌这秦王世子不会放任不管,毕竟可是牵扯到怀恪公主,两人之间的叔侄之情在都中可是代表皇室和睦的美谈。

如果能得到这位爷的支持,再加上四王八*公,就算宁寿宫下了旨又如何?

李承鄞淡淡地说道:“说与本世子听听。”

王子腾看了眼阴沉着脸的张廷玉,苦笑着说道:“龙首宫下旨,张相儿媳怀恪公主和亲漠北,臣…臣的外侄女元春为陪嫁宫女……”

朝堂上,隆正帝早早的来到龙椅上坐下,众大臣跪地请安后。

隆正帝看着下首的大臣,强压下没来由升起的一股怒气缓缓说道:“诸位卿家,对和亲议程可还有异议?”

“圣上,臣反对!”

宗室中,走出一俊美少年,不是李承鄞又是谁?

众大臣一惊,隆正帝也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大度的说道:“王弟,但说无妨。”

“本世子想问诸位公卿,自前明太祖以来可有和亲之事?”李承鄞对隆正帝躬身行了一礼后,冷笑一声,盯着满朝文武厉声说道。

“不曾。”位列文官之首的张廷玉非常配合的回道。

得到回答的李承鄞再次大声喝道:“满朝文武,堂堂七尺男儿竟牺牲弱女子以保荣华富贵,枉为人子……”

上首隆正帝震惊片刻后,眼神火热的看着李承鄞,随即想到养在龙首宫的那位儿子,不免陷入沉思,曾几何时他的标儿也是皇家麒麟儿啊!可是......

大殿之上,李承鄞愤懑不已的说道:“前明太祖曾言,继世之君,当谨守不割地,不赔款、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之祖训……”话音刚落,文臣之列中田文镜推了推身旁的张廷玉,一脸迷茫道:“衡臣,前明朱太祖说过这话吗?”

“不曾。”

刚回过神的隆正帝再次被深深的震撼了,随即冷着脸骂道:“好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李承鄞此时正说得起劲呢!那顾得上隆正帝见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可是隆正帝是何等人,岂能放任他一个宗室小屁孩在朝堂胡闹,于是黑着脸骂道:“混账东西,丢人现眼,还不滚出去……”

李承鄞一脸幽怨的在一众文武大臣的羡慕下,不情不愿的走出了紫宸殿。

目送李承鄞离开后,隆正帝一脸嘲讽的看了看众大臣,再次说道:“众卿家,和亲议程可还有异议?”

“臣以为和亲之事,搁置再议。”

被龙首宫恶心了一把的张廷玉是彻底的倒向隆正帝了,毕竟是个泥人都有三分火。如果怀恪公主没嫁到张家也就罢了,可是哪位竟然让他张廷玉的儿媳去和亲。是可忍孰不可忍,何况他这个三朝重臣。

辅政大臣都发言了,众大臣哪里敢说个不字,赶忙齐声附和张廷玉道:“臣等附议!”

隆正帝望向龙首宫,说不出的舒畅。自从太宗皇帝驾崩后,他从未如此开心,龙首宫算不算作茧自缚呢?

龙首宫,太上皇李嗣元还是一如既往的趴在大坤舆图上研究着什么。

“好一个,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可惜……可惜了啊!”

离开紫宸殿之后,李承鄞正准备往宫外走时,周皇后的侍女秀儿快步走了过来。

“殿下,娘娘让奴婢领你去坤宁宫。”

李承鄞苦着脸,这是让他安慰怀恪吧!不过话说回来,除去金陵那位从未谋面的老头子外,也就怀恪对他最好了。

进到坤宁宫内,秀儿直接领他到怀恪待的偏殿。

李承鄞叹了口气,走进内室,只见怀恪公主正默默掉泪。

“恪儿。”李承鄞轻轻呼喊了一声。

怀恪公主转过头,一见李承鄞、泪水瞬间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她立刻无助的扑上前去拉住李承鄞颤,抖着身子说道:“王……王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还有元春姐姐?”

李承鄞叹了口气,摸了摸怀恪公主的秀发,柔声道:“欸,王叔也是刚得知此事,才被陛下从紫宸殿赶出来......”

李承鄞确实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短暂的“演讲”有没有传到那位耳中,或者说龙首宫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如果单是为了敲打张廷玉,也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毕竟,怀恪公主可是皇家的公主啊!而贾家……

李承鄞望着近在咫尺的怀恪公主,突然想到什么……四王八*公,这是在分化宁荣派系。

贾元春对于四王八*公十二侯来说,是再次崛起的契机。但是,大坤开国功臣后裔的联盟中不仅有仕人还有将门,而两者天然对立。将门想要建功立业延续富贵,文臣不想战争只一门心思积累政绩。所以,牵扯到自身的核心利益,再紧密的盟友也会分崩离析。

在大坤王朝,将门子弟将马革裹尸视为最高荣誉。当然这其中或许不包括贾,王、薛、史四大家族。毕竟四大家族除去王子腾,尚可称得上将门又上得了台面外,其他的貌似没有。

文臣则是以打造和平盛世为出仕目的。

天然对立的文武一定在此达不成协议,一旦有人搅和、和亲势必被搅黄,可是这搅局之人是谁?

李承鄞越想越怕,龙首宫摆这么大盘棋到底为谁下的……好一个一石数鸟之计,李承鄞将浮出水面一件件事儿联想后,猛的清醒了,他知道自己成了龙首宫的棋子,哪位不仅在自己和本来坐赢的秦王系中插了一根刺还顺带让漠北也记恨自己,如果九边有战事,皇室插手九边军务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本来和亲漠北,于秦王一系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一旦和亲事成,不仅打击了隆正帝的权威,还能减轻驻守九边,防备漠北和伪清的秦王系的玄武军团的压力,那么一旦此后都中有变,玄武军团就能抽身回援。

退一万步讲,哪怕和亲不成。隆正帝,以贾家为首的四王八*公,还有张廷玉等人同龙首宫就会有了间隙,对秦王一派还是有利的。

可是李承鄞突然插手,就将秦王一派推到台前,相较于“夺嫡”这种涉及社稷存亡的国事,和亲真的不算什么。加之朝中上下谁不知道,贾家是当年太上皇登基的推手,如今太上皇突然发难以贾家为首的将门勋贵,是不是说明四王八*公又做了反骨仔?

国朝立国虽不足百年,可是四王八*公早已富可敌国,尤其是拥有从龙之功的贾,王、薛、史四大家族。

如今南北省,关于四大家族的奢侈,豪华的传言遍布国朝各大角落,这其中有羡慕之意也有捧杀之嫌。

比如,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所以,对四大家族及其盟友之外的吃瓜群众来说,有什么比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更刺激呢?

想通这一切后,李承鄞终于释然了。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最终还是掉进龙首宫的陷阱。当下将错就错的拍着胸脯对怀恪公主保证道:“你放心吧!王叔一定不会让你嫁到漠北那蛮荒之地的。”

怀恪公主娇艳如花的面目,由于刚刚哭过,此时眼眸之中水汪汪的,整个人充满了楚楚动人的气质道:“真的吗?”随即又弱弱的说道:“王叔的大恩大德*怀恪没齿难忘,如今落到这般光景,也是命该如此,王叔可不要为此涉险……”

“欸,打住打住,都是一家子人,王叔可没那么冷血……”

“怀恪知道,但还是感谢殿下的安慰。”怀恪公主一听脸色苍白,身体一僵,强忍住内心的酸楚低声说道。

李承鄞真想给自己来那么一耳光,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吗?龙首宫这是把所有人都做了棋子了,估计隆正帝那“老孤儿”这会儿正沾沾自喜呢!

“恪儿,你知道的,王叔不是那意思?”

“就是。”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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