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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善渊说话期间,任雪飞手腕一抖,折扇凌空而起,回到了手里。他斜瞥着孙大胜那双微微颤抖的双手:“你太冒进了,我们是临时结盟,在配合上稍欠火候,需得徐徐图之。”

“抱歉,面对人人称颂的剑神,不经意间兴奋过头了。”孙大胜一抹额上的汗水,说道。

任雪飞轻摇折扇:“想来照千峰内力深厚,所以能抵抗二位姑娘的乐声,不过红玉笛剑走偏锋,能以奇压正,而映月华年则如冰川深海,乐声能渗透人四肢百骸,二位合奏,便算他照千峰内力再深厚,也不能无动于衷,烦请二位继续演奏,待我与孙营长寻找破敌之机。”

二人一直未曾停下演奏,额角渐渐渗出微汗,而照千峰依旧神态自若,立于高楼之上俯视众生。任雪飞轻摇折扇,意态悠闲,静静地等待稍纵即逝的时机,孙大胜则倚着长棍,不耐烦地跺着脚。我趁机走到他身旁:“孙营长,方才你是看见照千峰身后有何异物不成?”

孙大胜一愣,随即皱眉:“可能是天太热,出现幻觉了。”

我轻声道:“尽管说来听听。”

“是一口棺材。”孙大胜的声调透出难以置信的犹豫,“一口华美之极,闪烁着天蓝色光辉,近乎透明,仿佛以寒冰雕成的水晶棺材。”

我闻言一愕,这照千峰何故备下一口棺材?难不成此次恶战,照千峰已准备好了自己的身后事?然而看他神情气度,分明胸有成竹,怎会如此消极?我怀着满腹狐疑,又问:“孙营长可曾看清,那棺材里面……可有什么物事?”

孙大胜嘴一张,却是呼啸一声,一脚猛踏,又再度冲上前去。我定睛一看,任雪飞也飞身上前,登上了城楼。二人一棍一扇,又向照千峰袭去。原来与我谈话之时,孙大胜亦未曾放松戒备。

孙大胜一棍直戳咽喉,照千峰微微侧身避过,任雪飞折扇脱手,已从颈后削至。照千峰略一抬腕,七尺萧从间隙中伸出,挡在脖颈与折扇中间,任雪飞手腕又是一抖,折扇陡然一沉,转袭向照千峰腰侧。照千峰左手伸出,两指轻拨,将横扫而至的长棍顺势一压,长棍又向折扇打下。孙大胜左手一收,抽回长棍,棍头堪堪避过折扇,向照千峰双膝袭去。

鏖战正酣,距离虽远,然而我分明看见照千峰嘴角一扬,神情甚是愉悦。只见他双腿一缩,轻轻一退,避开了二人的夹击。长棍打在磐石砌成的地面上,扬起一阵尘土,将二人身影重重遮蔽。

折扇凌空飞旋,吹散尘霾,露出二人兴奋的笑脸。孙大胜自不必说,连一向端凝的任雪飞,脸上也挂上了狂情傲态。也难怪他们二人,毕竟这天底下,能将照千峰逼退之人,寥寥可数。

“江山代有才人出。”照千峰微笑,拔剑出鞘。

七尺萧初露锋芒,竟是黑得发青的一道邪光!剑身甫现,便在阳光之下折射出重重剑影,炫人耳目,任雪飞与孙大胜虽然一直小心提防,也不虞有此一着,剑光浮现,二人不禁同时眨眼。与照千峰过招,岂能分神!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长剑已横削而至,直取二人咽喉。

小鹿在我身旁,急叫一声:“小心!”

二人惊觉不妙,任雪飞向后急退,落到台阶之上,孙大胜舞起重重棍影,护住身周,虽然挡住了剑锋,却也被强劲的剑势震飞,跌落一旁。

我与叶红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小鹿这一声叫唤,他二人恐怕连一剑都接不住。我向旁看去,对小鹿露出嘉许的神色。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敏捷反应,实属难能可贵。我余光一瞥,却见白霜凝与柳轻衣二人双目紧闭,露出痛苦神色,微汗不知何时已变成暴雨,涔涔而下,乐声虽然未断,却已渐见凌乱。我大感讶然,心想这照千峰与她二人相隔甚远,如何能如此伤人于无形?再向城楼眺去,只见照千峰虽然击退二人,手上剑招却兀自不停,长剑如鞭,在空中不断挥舞,仿佛在砍向旁人无法看见的妖魔鬼怪,情景煞是诡异。

我闭起双眼,感受着鼓膜的震动,忽而发现,在无声的琴波笛浪之中,竟有一丝弦外之音。这靡靡之声如一片绿海中的黄叶,又似斑斓彩虹中的一线白光,如此突兀,却又如此难以察觉。

我猛然睁眼,细看照千峰手中的长剑。七尺萧在阳光下焕发斑驳黑影,映照得眼前紫影彤彤,然而若能张目细看,却发现其中散落着点点白光,仿如暗夜星辰。

叶红踏前一步:“会长,孙营长,且让在下一试。”说着转向白霜凝和柳轻衣:“二位亦可稍事休息。”

孙大胜狼狈地爬起来:“别开玩笑了,这可不是执着原则的时候,这家伙厉害得不可理喻,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的。”

任雪飞却毅然转身,步下高台:“叶红的架,便不必劝了,就休息一下吧。”

叶红向二人拱手为礼,正待上前,我略微伸手挡住了她:“七尺萧剑身有无数发丝小孔,使其柔韧如鞭,可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出;挥舞之时,微风穿过小孔,发出常人难以察觉之细微声浪,以内力传导,可伤人于无形,千万小心。”

叶红一愕,继而微微一笑:“多谢提醒。”

孙大胜骂骂咧咧地也走下了台阶:“一群疯子。”

叶红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照千峰的视线却越过了她,向我看来:“此人是谁?”

洛善渊介绍道:“萧百轩,人称萧闲官,专爱多管闲事,亦是江湖第一聪明人。”

我苦笑:“哪里,在洛先生面前,萧某就只剩下惭愧了,你这是揶揄在下呢。”

叶红来到高楼之上,与照千峰相对而立,照千峰转过视线,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她。想来照千峰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曾有人敢如此单独面对他,故而勾起了他的兴趣。“此人又是谁?”他问道。

洛善渊答道:“叶红,雪刀卫掌刑使,南国无敌。”

照千峰眉头一皱:“南国有‘无名’在,魏连璧尚且不敢自称无敌,此人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本事?”

洛善渊说道:“阁下有所不知。三年前,机缘巧合,‘无名’亦忽尔退隐江湖,销声匿迹,江湖中从此便没了两大高手的传说,南国也不再有‘左手剑圣’。这位叶红,虽是雪刀卫第三号人物,却是您二位退隐之后,江湖的后起之秀,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的。”

话音刚落,叶红拔剑出鞘,澄江焕发湛蓝的光芒,肉眼可见的寒气包围城头,与之相反,照千峰却收剑回鞘。他的意思很明显——想逼我拔剑,需得凭真本事。

洛善渊识趣地退下,叶红更不打话,滑步向前,一剑刺出,照千峰后发先至,手腕一抬,剑鞘反先刺向叶红腰腹。叶红脚下一错,身形灵活变动,避开了照千峰的剑招,剑尖却不偏不倚,继续向照千峰面门刺去。照千峰略微后仰,那微小的距离甚至不能延迟叶红的攻势哪怕一秒,然而就是这间不容发的一瞬,他手中七尺萧便又向叶红腰腹同一位置刺来。这一次,叶红的剑势已然去尽,根本无法改变身形,若不回剑自守,唯有受伤。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若是后退,自然足以自保,然而被照千峰占了先机,之后便再难有翻身之机;若是继续进攻,面对剑神,能否得手不得而知,即便想要两败俱伤,也端看自身有无如此本事。

最要命的是,这做选择的一瞬间,照千峰亦绝不放过,稍一犹豫,任雪飞与孙大胜便是前车之鉴!

叶红脚尖点地,身前留下一道残影,已回到最初站立的位置。我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叶红果断的判断力让我不禁在心中击节赞赏,旁边甚至有人情不自禁地为她喝彩,仿佛忘了方才一招,照千峰已完全占了上风。

照千峰满意地对叶红微笑:“行事果断,不贪功冒进,如此年纪,未来可期。”

“您说笑了,如若您方才乘胜追击,我恐怕已难逃一败。”叶红说道。

“良材美玉,自然希望能多欣赏一下。”照千峰说道。

“能得剑神金口一赞,实在荣幸。真心话,方才一剑,无论剑法、胆识、经验,都已分出高下,若是明白人,此时便应知难而退。”叶红说着,收剑回鞘,照千峰面露疑惑之色。

叶红无论说话、动作,都表明她打算认输,然而那张脸上的傲气,那一身傲然而立的风骨,却哪里有半分服输的模样?

叶红二度拔剑出鞘,地面上竟结出一层霜雪,蔓延至台阶之上:“然而我这人处事糊涂、固执,只知一味向前。剑神前辈,今日无论胜败,方才您小看晚辈一事,晚辈也断然是要让您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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