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期已经死了。跳下寒潭再也没有人见到过。这些所知晓的,一直徘徊在朱贞脑海里,只要一想起,就如万针刺入心脏,心痛的无法呼吸。
这次她终于望见了曙光,可以安稳的从伍家走出,依靠着信念走出来。
她把手上的东西匆匆放进厨房,来不及跟范实在、大桶、小桶说一句话,就夺门而出,来到自己的房间,眼泪瞬间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范实在、大桶、小桶一时都挺纳闷,今天这朱贞的状态看起来貌似有些反常。
这事没多久就传到了伍士德的耳朵里,让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的亲爹伍友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有人欢喜,有人内心痛苦不堪,这伍士德就是其中一人。
伍士德苦心孤诣的做了许多让朱贞能够留下的举措,想不到只城主一句话的事,就把过去所有种种都打破了。
他手持着《衡论》泪水打湿了手掌,粘连在书页上。
“我侄伍士德,二叔来看你了,怎么天气爽朗的,就一个人闷在房里做甚?”伍尊人还未到,就高声朝伍士德大声说着。
伍士德见状,赶紧把眼睛擦干了,“二叔,这两日未见,你忙着做什么大事呢?”
伍尊瞧着伍士德的神态,能够察觉到他的一丝不安,就问道,“伍士德,我亲侄子,是有什么心事吗?只一个人闷在房里沉思。这眼睛也是分明流过泪的。”
“二叔,哪里有了?”
“伍士德,我亲侄子,二叔是看着你长大的,有没有心事,二叔自然明白。”
伍士德就把书扔在一旁,“二叔,我爹是要自此放走了朱贞,还她自由身。”
“怎么?你爹决意放了朱贞,还她自由身?那朱贞倒是怎么想的,先前不是愿意继续留在伍家?”
“二叔,是爹答应了城主的请求,让朱贞随了城主进城,给城主做厨的。”
“城主?今日来的客人?怎么城主会到我伍家来,偏偏这时候要走了那朱贞呢?”
“二叔,你说怎么办?我苦心孤诣的要留下朱贞,可是到头来她还是要离开。”
伍尊沉默了一会,又说道,“我侄伍士德,既然如此,天意不可留,那就随她去吧。”
“二叔……我心有不甘,心也早已离不得朱贞了。”
“我侄,就朱贞这般的女子,我未央山何处难寻?我伍家要找一个听话知书达礼的女子那简直太简单了,胜过那朱贞十倍百倍的。”
“二叔,……”
伍尊看着伤心的侄子伍士德,心想,看来伍士德对那朱贞丫头是心有所依了,这也难怪,这侄子伍士德打小缺少母爱,对异性更是有所依恋。
但是这朱贞却是一个未央山民家的女子,那个未央山木匠朱一时的女儿,哪里配得上我伍家的子弟?倘若让那朱贞尽早离去也是好的。又看着侄子伍士德因为此事身心疲惫,也不好受。
“我侄伍士德,你且不用那么伤心,我去同大哥再商量商量。”说完,就起身走了。
伍士德心里清楚,二叔所说的商量根本也是无济于事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反而责怪起自己的腿来,“你怎么偏偏就好了呢?”
伍尊出了门一直走向伍友那里,唐管家守在门外,看见了伍尊,“伍二老爷,您来了,这会伍老爷正和城主在闲聊,您有事的话,我就进去通报一声。”
“唐管家,那就有劳你了。”
唐功就进去俯在伍友耳边说了伍尊的请求。
伍友觉得眼下还是让伍尊进来给城主行个礼仪比较好,于是就让伍尊进来。
伍尊低着头走向城主和伍友,低头对着城主拜了。
城主看了一眼伍尊,忽然觉得似乎哪里见过的,只是这时刻却想不起来了。
但是那曹武看的分明,这眼下的伍尊就是前几日骑大马溅了他们一身泥的男子。顿时心生不悦,但又不好意思在这时候直接说明了。
“伍友伍老爷倘若有事,就请便,我自休息了,晚些就离开。”
“那,那城主您就先少休,我就不打扰了。”
“去吧。”说完,城主就就势躺到床上。“曹武,送送伍老爷和伍二老爷。”
伍友就和伍尊离开了房间。
出了门,伍友就来问伍尊,“二弟何事?”
伍尊说道,“听说大哥把那朱贞丫头送给了城主去做厨?”
伍友看了伍尊一眼,没有言语,觉得此刻也没有必要因为一个朱贞跟伍尊说太多,既然是自己决定的,肯定是对的。
伍友停留了一会,还是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要离开。
“大哥?”伍尊向伍友又说道。
伍友没有回答,伍尊好没意思的也走了。
晚些时候,城主就乘了高头大马同曹武离开了伍家,众人相送。
行至半程,曹武就忍不住同城主说道,“城主难道见那伍尊伍二没有印象了?”
“有些模糊,不知哪里见过。”
“前几日骑高头大马的男子。”
“哦,史家裁缝铺那日?”
“是的。”
“难怪了,这伍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伍家,夜已降临,周遭一片安静。
朱贞就在房里收拾东西,伍士德独自立于庭院里,看着星斗,若有所思。
朱贞察觉到了这一切,始终没有走出自己的房门。
她不敢再留恋于此,她的日子还远,所要做的尚多,能够安稳的走出伍家,实属幸运。她不知道这一切,不知道那城主为何就把她从伍家给拯救出来了,她把这一切都归功于老天有眼,幸运之至。
接下来她还有两件事要做,第一件,再去看一眼自己的爹娘,尽管曾经因爹娘心灰意冷,但是,此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能够再见,终归至亲,情与恨难解难分。
第二件,就是替那唐功去清潭庵见女儿唐玉,也要感谢当年她的救命之恩。
那一夜过的尤其的漫长,朱贞几乎没有合眼,而窗外的夜空之下,还有那个驻留着的伍士德,迟迟没有离开。
也许,伍士德想着朱贞兴许会跟自己说些什么,哪怕最后的告别,但是没有,他没有等到朱贞的回应,也许,连朱贞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同伍士德做怎样的道别。
伍士德不知几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一夜终是未眠。
天刚微微亮,朱贞就早早的起来,自己独自给他们做了最后一顿饭。然后把昨晚收拾好的包裹拿了出来,走近了伍家紧锁着的大门,朱贞唤醒了看门的蔡甸,“蔡师傅,我走些日子,不知何时归还,您老今后多保重。这里有我给唐功师傅和我师父范实在的信,请您代我交给他们。”
蔡甸低着头看着朱贞手中的信,轻轻的接到手中,“朱贞丫头,有句话,坏日子到头,好日子就来了,走吧,山间难囚金凤凰,今后好好生活,努力生活,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谢谢您蔡师傅,一定会的。对了,过两日的午时时分,记得让小桶到未央城的城门口等我。您老也把这话带给小桶吧?”
“行行,朱贞,你就去吧,我一定带到。”
“那好,蔡师傅,我就走了。”蔡甸就一瘸一拐的到大门跟前开了锁,“去吧,丫头。”
“再见,多保重。”
朱贞又一次跨出了伍家的大门坎,这一次很是轻松,眼睛里看得见朝阳,也在朝阳里熠熠发光。
朱贞出了门,没有回头,直直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那曾经熟悉的路,熟悉的草木,熟悉的河流,朝阳正穿过树梢直直的照在自己的身上。
她路过了陈子期的家,远远的看见了老陈午和尧娘,两人尽管已略显老态,但是精神头尚且不错。
路过丁寡妇的门口,还是会听到丁寡妇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嘴里骂咧咧的,“真的是女大不中留啊,死丫头丁香,忘了我这个老娘了。”然后,显得有些生气的走进屋里。
她没有同丁寡妇说话,大概丁寡妇也是没有瞧见自己。朱贞只稍作停留,就径自走向自己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