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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些茹毛饮血的土著卸去伪装的那一刻,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在他们头顶高大漆黑的榕树上,有一个人正亲眼目睹着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是的,慕容星遨看到了这些人所做所为。

他从征夷大军营地一路跟踪这伙人,一直到达此地。自己虽说也算见多识广,对很多事大都能够做到宠辱不惊。但此刻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顿感事情有些蹊跷。

他深知,这绝非只是一场简单的劫掠行为。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诡计;里面暗藏着无限的玄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杀机。

想到这里,慕容星遨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愕之余,他心中甚是疑惑:为什么这些土著会有明军的装束,为什么要去劫掠明军的营寨,又为什么劫完营寨之后又要换回明军的装束呢?

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忽然,这伙人中的一个低声嘶吼道:“事已办妥,大家赶紧换好自己的军服,拿好旗帜,随我绕远抄小路回营!切记不可擅自从原路返回,否则格杀勿论!天亮之前务必回到各自的位置,回营后我会逐一清点人数,必须一个都不能少!”

“还有。此事干系重大,为防止走漏风声,把所有知道我们这次行动的外人全部杀掉!还有那些中毒的士兵,刚才都干掉了吗?”

“大哥,都干掉了!”

“好!干得漂亮!对啦!还有那个朱荣,新城侯吩咐了,也不能留活口!干掉了没有?”此人接着说。

“大哥,被我干掉了!他中毒很深,火起时还出来救火,刚好被我瞅见,让我背后一刀……咔嚓,哈哈。”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难掩兴奋的说。

“你小子这次干的不错!回去我会禀告侯爷,他一定会重重赏你的!”

“谢大哥!嘿嘿嘿嘿……”

“好了,不可再耽误了,赶紧把刚才穿的衣服什么的都处理掉,速速与我回营!回去洗个澡,把身上、脸上油彩洗干净!”

“是!是!”众人连连答应。

众人很快换完衣服,弃了野人装束,从另一条小路窜回大营。

慕容星遨紧紧跟着他们,眼见这些人进入军营。

——“报!恕卑职无能!没有追上那些蛮人!”

——“一群废物!滚下去!”张辅啐了一口,愤愤的骂着那个头目。

慕容星遨听到了那些明军假装追击所谓的劫营者未果的回复和张辅对他们办事不力的呵斥。

“呸!你们他妈的的双簧唱的还挺像!”他嘴角一撇,暗暗啐了一口。

慕容星遨心道: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朱能已死,无法复生。这趟算是跑了个寂寞。一则贼人心狠手辣、行动迅速,二则自己路途多舛耽搁了这么多时日,不幸被他们得手。

“唉~~总舵主也会怪我办事不力的。”

他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对自己没能提前送到信、没能挽救朱能的性命而感到有些自责。

想了一会儿,他感觉口中有些焦渴。

“先离开这儿再说吧。”他心里说着,侧耳间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潺潺水声。

慕容星遨离了军队大营寻声找去,果然在百步外发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此刻天光方亮,但见银波湍湍,碧水淙淙,想来这水一定是甘甜可口,沁润心脾。

慕容星遨暗自高兴。他大踏步来到溪水旁,想到既然没有器物可以盛水,索性将双手包拢,弯腰掬起一捧,就要送到嘴边痛饮。

水甫至唇边,将触及未触及之际;他冷不丁在掌中发现了一条死鱼。此鱼娇小玲珑,却眼凹肚瘪,通体发黑,不似普通死鱼一般肿胀发白。仔细端详,鱼儿眼中竟还有星星点点的出血点。看来似乎不像是正常死亡。

慕容星遨赶忙分开掌缝,将水漏净,只留小鱼在掌中。他把死鱼凑到鼻下一嗅,瞬间,一股说不出来的芬芳之气直冲脑际!

——“不好,有毒!”慕容星遨闻到此味,顿觉诡异无比,仓促间抽身噔噔噔倒退几步,一甩手将鱼儿丢弃在溪水中。

蓦地,他忽然看到很多黑色鱼儿,有大有小,兀自在溪水中随波逐流。慕容星遨低头仔细查看,目光所及之处,但见溪水自上游哗哗湍行,其间竟有无数只鱼虾尸体,在间杂枯枝败叶和缤纷落英的漩涡中来回打转,又竞相顺流而下。

——“此溪水甚是怪异!待我探个究竟!”慕容星遨心道。

看到此情此景,他微微定了定神,平复一下自己有些忐忑的心情。因为自知溪水已然有毒,就断不能再去触碰。他在林间抓了把土,将双手用力搓洗了几遍。望着溪水中毒死的鱼虾,他逆流而上。趟过荆棘,拨开长草,沿着溪岸向上游搜寻查看。

越向上行走,树木越是茂盛。枝叶扶疏,亭如华盖,郁郁葱葱。野莽闭塞之处,其间密密层层,杂草丛生,荆棘密布,根本就没有路。有的地方甚至只能容一个人挤过去。荒僻寂静,人迹罕至,不远处传来几声乌鸦凄厉怪叫,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慕容星遨分开树枝杂草,艰难前行。约摸又走了五六十步,他来到了一处灌木丛生之地。

他已然有些寸步难行。有意无意间,他的眼神在滑过这里的涓涓溪流之时,骤然定住了。

此处溪流变缓溪面变宽,水倒是比别处要更深一些。

——“咦?”

慕容星遨蓦地发现了什么。

但见清澈见底的水下,有一个长长的东西正静静躺在鹅卵密布的溪床上。

他凑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方案几。此时,绵密的细泡正从案几桌面上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像极了装上水后被加热的锅底升温时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他的感觉竟是有些毛骨悚然。

慕容星遨嘴唇紧抿,下颚带动面部肌肉来回动了几下——这动作表明他正在思考。

随即,慕容星遨寻了一棵巨木,找到有分叉的粗枝。他掏出匕首割下粗枝。找到分叉处,选出其中一枝,留出一小段又削断。另一枝折去树叶后握在手中,形成一个既是人工又属天然的钩子。

接着,他把粗枝做成的钩子抛在水中,勾住案几。此处溪水虽深,但也就将将没过案几。他来回拉动试了试,觉得已勾稳案几;遂用力一拉,案几应声离水,真相也随之浮出水面。

只见案几桌面乌黑,不似正常的木色。上面的纹理在药蚀水泡之下已发生破坏,斑驳的有些杂乱无章。那纹理虽依是秀美,却非正常纹理那般自然飘逸。

鬼使神差中,他脑筋短路般又提鼻一闻,一股异香冲进脑际,竟然和死鱼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此味与死鱼味道如出一辙,似乎只是更加浓烈。

“难不成那些死鱼烂虾和这案几有关……不好!此案有毒!”慕容星遨几乎脱口而出!

这时的阳光已经普照大地。光束如道道利箭穿过高大的树冠,投射在慕容星遨的脸上,慕容星遨仰面望去,顿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忽然一阵眩晕袭来,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将他环绕,他的双腿有些发软。

慕容星遨晃了晃脑袋,想努力稳住心神,让自己的精神振奋一点。这时身子却不听使唤的一颤。

抖动间,慕容星遨差点摔倒,他连忙用手扶住一棵树。

呆了一小会儿,他转身要走;又蓦地停下来,似乎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他拿出手套,弯下腰,用手细细摩挲着案几的桌面,残留的药物污渍经过溪水浸泡过后愈发明显,他低着头认真查看着案几毒液涂抹的痕迹。

在案几中央偏上的位置,他有了重要的发现。

他看到那里刻着两个字:“士弘”。

——“这是朱能用过的行军帅案!”

他眉头一皱,紧接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只见寒锋一闪,一枚桌角应声而落。

慕容星遨小心翼翼的捏起那枚桌角,取一方蓝色丝帕包好,外面又用油纸裹住,揣进了怀里。

——就在朱能死后的第三日,京城来的太医刘仝到了败林大营。

新城侯、征夷大军主帅张辅一身缟素来迎。此刻,他的眼睛还有些红肿。

刘仝问:“新城侯,成国公遗体安在?”

张辅面带悲戚之色,未语泪先流。他握住刘仝的手抽泣道:“刘太医,你来晚一步啊!唉!如能早来些时日,或许……可惜,成国公已薨!刘太医,我在帅营大帐设了灵堂,即刻引太医去看一眼,也算送成国公最后一程吧!”

言毕,抬起袖子,不住的抹泪。

众军士见此情形,回想起朱能此前爱兵如子的种种过往,他的音容笑貌此刻浮现在每一个人心中。军士们更觉得悲从心头起,在场的人们无不神伤落泪,泣不成声。

来到中军大帐,太医看到了朱能的遗体。只见棺椁中的朱能顶盔掼甲,穿着利落,依旧是铁马金戈时英姿飒爽的一身戎装。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面容安详。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瘦削的两颊瘪了进去,显得颧骨很高。他眼窝深陷,额头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浅浅的沟壑。他的胡须已然花白,嘴唇早就没了血色,脸上也泛起了点点浅浅的褐色尸斑。

然而将军虽死,虎威犹在。安然躺在那里的成国公,除了一动不动之外;他伟岸的身躯依然高大威猛,坚毅挺拔。

刘仝凑上前去,左右端详,上下打量,认真的看了很久。忽的,他轻轻的伸出两指,上下一拨,打开了朱能紧抿的嘴唇。他翻起上唇,又翻起下唇,忽然间,他看到了几处星星点点的出血点,并且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咝?”他眉头紧锁,不禁发出了细小的疑惑声。

“刘太医,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张辅问道。

刘仝面沉似水,并不答话,而是继续查看。接着,他又扒开朱能的眼睑,看了看他那浑浊的眼珠。

此刻,那一对曾令对手胆寒的眸子,而今不再精光四射,英武睿智。剩下的只有布满黑色血丝的疲惫,和不愿意就这样睡着了的不甘。他的瞳孔早已经散光,眼白上尽是星星点点的出血点,而且也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张辅冷冷的看着刘仝的一顿操作,他表情木然,眼睛里却凶光毕漏。

刘仝旁若无人的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他又抓住朱能的一只手,轻轻地拿起。那只苍白冰冷的手瘦骨嶙峋,刘仝握着它,就像握着一把僵硬的柴刀。

他发现了,在朱能的指甲盖里,也都是星星点点的出血点。

接下来,他又用手去解朱能甲胄的丝绦。

他的手指捏住了丝绦的丝扣,就要拉开……

——“且慢!”忽然,张辅喝止了他。

“刘太医,你看了这么久,还不够吗?逝者为大,成国公尸骨未寒,若开棺太久,不太好吧?我看你就不必再过多的打扰他了,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睡吧。成国公一生纵横沙场,死志乃马革裹尸也。你若解他戎装,这样是不是对成国公有些不敬了?”

刘仝愣了,他回头望了一眼张辅,意味深长的惨然一笑,说道:“将军说的极是,是我唐突了。”

随之他缩回手来不再说话,直是摇头叹息。

张辅连忙问道:“刘太医有何难言之隐吗?刚刚也看了那么久,依你之见,成国公可是身中瘴气之症状呢?”

刘仝未置可否,猛然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张辅。

“新城侯,您说呢?”

“哈哈,刘太医真会说笑。瞧你这话问的?要说行军打仗,你肯定不如我;要说望闻问切之事,我可是门外汉啊!什么病啊,怎么医啊,我可不懂这些?所以,你问我成国公的病症问题,岂不是为难与我?我哪里知道?哈哈~”

刘仝默不作声,一双眼仍是死死盯着张辅。

张辅被看的有些不自然,干咳了两声,接着说道:咳咳。“刘太医啊!如若你能早到几日,以你悬壶济世的高超医术,妙手回春,肯定能够令成国公转危为安,那样成国公就不会撒手人寰了!唉!唉!唉!可叹成国公壮志未酬却英年早逝,我大明折一擎天巨柱啊!”言毕,张辅竟是顿足捶胸,悲不自胜。

此际,刘仝一丝诡异的黠笑闪过眼角,瞬间即消失不见。

他眼珠一转,说道:“唉!唉!是啊!成国公天命如此,新城侯也不必过于悲伤!我一望便知成国公就是典型的瘴毒症状。你我素知瘴毒势汹顽固,一旦中瘴后得不到及时医治,迁延时日,就极难挽救!军士们千辛万苦深入不毛之地,多被毒瘴困扰,苦不堪言,人员马匹纷纷倒毙。我观成国公其表,符合瘴气之毒侵入体肌的特点。而他中毒已深,粗略估计也应有三月有余。初中时若救或许不算太难,其后毒素深入五脏六腑大脑骨髓,莫说区区在下,就算华佗再世,扁鹊重生,恐怕也回天乏术啊!唉!时也!命也!等回到京师,我会向陛下如实禀告成国公真实死因的。我知新城侯父亲与成国公皆靖难重臣,新城侯与成国公又并肩作战多年,志同道合,意气相投,感情肯定是不一般。然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过于悲伤,请节哀顺变吧!——明日吧。明日我就启程回京复命,三军也当化悲痛为力量,驱除蛮夷,不负朱将军在天之灵,不负皇帝陛下恩泽浩荡之佑!”

“哦?刘太医山高水长、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干嘛要走的如此仓促?况且后天成国公就要出殡,刘太医不送他一程吗?军营虽然清苦简陋,倒也不耽误太医多住几日。”张辅假意挽留道。

“不必了,出殡之事,全由侯爷操办。我就不参与、逗留了。此外军营生活到处舞刀弄枪的,我还是很不适应,呵呵。新城侯如今已是三军最高统帅,军务繁忙,哪有时间分心卑职生活起居之事?卑职还是不再耽搁时日,尽早回京复命吧,再说皇上也等着我的消息呢。”刘仝道。

“也罢,太医既然公事在身,我也不便强留。明日我派几名军士陪同太医,你先回去复命。大丧之后,我不日将派人护送将军灵柩回京安葬。”张辅道。

“不不不,新城侯。我们来时这几个人就可以了,目前军队正值用人之际,就不劳烦将军再分派人手了。卑职明日即刻启程,先行告辞。”刘仝说。

“也罢也罢。刘太医快下去休息吧。来人啊,带太医下去吧。好酒好菜招待着,若怠慢了唯你们试问!”张辅道。

刘仝抱拳施礼。

——“多谢新城侯”。

第二日,刘仝等人别了张辅,北还京师。

——“大帅,昨日你为何不让那太医掀开成国公衣服瞧呢?”张辅的心腹问。

——“废话!刘仝医术高明,对中毒后的症状也颇有研究,朱能肚脐之处的红斑若让他瞧见,一切不都暴露无遗、不打自招了?那还了得?”

翌日,是朱能死后的第五日。张辅令人将朱能遗体迅速火化,并随之为他出殡。

处理完他的丧事,随即派军士将朱能灵柩护送回京。

忽有探马来报,沐晟大军已出云南,不日即可到达白鹤。

已执掌三军主帅之印的张辅,拔剑出鞘,眼神坚定的向天一指,高声喝道:“兵贵神速!却没想到西平侯竟如此神速!大军即刻拔营,昼夜兼程,直奔白鹤!”

——与此同时,一封加急书信也已经在去往京城汉王府的路上昼夜兼程,急行千里。

数日后,汉王府传来秘信,太医刘仝在京师近郊的龙江渡船时遇到风浪,不幸落水后失踪,生死不明。

张辅笑了,作为新任三军统帅的他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他指挥大军同西平侯沐晟在白鹤会师后合兵一处。

征夷大军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兵锋直指安南重镇多邦。

张辅率军东进,慕容星遨见再追已毫无意义,遂放弃跟踪。

他继而转头北上,准备先回湖州飞鸳旗分舵去找骆云祺会合。

路上经过贵阳飞貘旗分舵,舵主索元吉告知他说,总舵主传有消息,要慕容星遨去应天府与他会合。

慕容星遨心想:应天距此万里迢迢,虽说自己轻功本也不错,但最近总感觉精神萎靡不振,身子也是绵软无力。单凭脚力,不知何日才能到达应天府?索性从索元吉那里借了快马骑乘。沿途多有复姓门诸多分舵,慕容星遨逢分舵频繁换马,速度上立刻快了很多。

历尽千辛万苦,翻越千山万水,这日,总算来到了龙江。

慕容星遨将最后骑乘的马匹留在了龙江左近的青峰镇,顺道取回自己来时作为脚力的毛驴——青毛彗星驹。

原来,那日慕容星遨受骆云祺之托,跟踪尹毗迦蓝与谢红拂二人,一日适逢罕见大雾,不慎将双毒跟丢。只得自己追击征夷大军给朱能送信。他本有一头坐骑——青毛彗星驹。跟丢双毒后,他的青毛彗星驹刚好寄养在附近的乡人家里。他取来坐骑,骑乘毛驴追击朱能大军。追至龙江,方知大军早已开拨。慕容星遨心急如焚,策青驴一路狂奔时,驴儿却不慎崴了蹄脚。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慕容星遨嫌驴儿耽误行程,干脆将它就近寄存在了青峰镇上的一家当铺。

彼时,他精力充沛,体能满血,运用起轻功也是得心应手,随心所欲。

他登萍涉水,疾走如飞,脚程比骏马快上许多,根本不用去沿途其他分舵借马匹代步。况且去到各路分舵,还不免寒暄应酬,定会耽误了行程。

这次他回到那日寄存青驴的小镇青峰,将一锭金子摆在了当铺老板的柜台上。

当铺老板又惊又喜,呆笑道:“相公,可算把您给盼回来了!还以为您……嘿嘿。您的毛驴我每日水草供养,精心伺候着呢!不信,您跟我到后院看看,它都吃胖了!哈哈。”

“很好。”慕容星遨微笑着点点头,跟掌柜来到后院。

他看见那驴儿毛色油光锃亮,膘肥体壮,当真是肥硕了不少。

他笑盈盈的道:“多谢老板精心照顾它,我这就牵走啦!”

——“哎哎。相公,您请自便,自便。嘿嘿。”老板陪着笑脸道。

那毛驴青毛彗星驹看到主人到来,兴奋异常,它踱着脚、跳跃着、撒着欢儿,“噗噜噜”喷着响鼻,围着栓驴桩来回直转圈。

接着,驴儿径直躺在地上,来了几个经典的“驴打滚”。它冲着慕容星遨仰起脖儿来,不断嘶鸣。仿佛是很久未见的老朋友再次见面一样激动、高兴。

慕容星遨奔过去,用手轻轻抚摸它的头,抚摸着它脖颈上的鬃毛。

驴儿很通人性,它温顺的低下头,任由主人亲昵的爱抚它。它还调皮的用嘴轻轻拱着慕容星遨的肚子。

片刻后,慕容星遨辞别老板,牵着驴,走出青峰镇。

小镇外就是几座小山,只要翻过眼前几座山包,就到长江边上了。过了长江,就是应天府。

慕容星遨牵驴进了山。

此时正值傍晚,残阳如血,渐渐西沉。

一人一驴行在山中,驴蹄走在石头路上,“哒哒哒”清脆作响。山路崎岖,慕容星遨知爱骑脚足刚恢复,不忍骑乘,只是手把驴缰,慢慢牵着它走。

正行走间,忽然一阵猎风袭来,飞沙走石,卷起满地落叶。

慕容星遨忙扭过头,伸手阻挡飞向自己的落叶沙粒。怪风韧猛,仓慌中他被沙子迷了眼睛。

俗话说:“云生从龙,风生从虎!”这时,一声虎啸声震山岗,慕容星遨顿觉耳朵生疼,嗡嗡作响。

——真的有一只吊睛白额斑斓猛虎自密林中嗖的窜出!

慕容星遨正在揉搓眼睛,遇此突发情状猝不及防,忙乱中竟一脚跌倒!

猛虎却不管慕容星遨,径直急奔向青驴。

驴子大骇,它见老虎来扑,怪眼翻白,前蹄直跃,人立而起。同时一声厉鸣,尥起蹶子,极速向山下狂奔。

它虽是绝世神驹,奈何脚力刚刚恢复,再加上山路坎坷不平,速度自然就打了折扣。

猛虎奋起直追,几个闪转腾挪、窜蹦跳跃,就已追上驴子。

它蹭蹭蹭几个箭步射到近前,倏地腾空而起,探出两只前爪直扑青驴。

猛虎跃在空中,它两只前爪准确抱住驴子脖颈,腾一声窜上驴背!那张巨嘴,一下子咬住了青驴咽喉。

驴儿还在奔跑,猛虎用力咬住它的咽喉不松。青驴驮着老虎在山路上驱驰。颠簸中驴儿渐渐力竭,老虎反身将青驴扳扑倒在地。驴子恐惧的睁大眼睛,四蹄乱蹬,拼命挣扎。

老虎还是死死扼住其咽喉,绝不松口。那两只巨大前爪摁着青驴的头颈,一只花斑长尾在屁股后面高高翘起,像个旗杆一样来回摆动。

整个过程潮鸣电掣,电光火石间老虎已经将驴子制服!

那青毛彗星驹躺在地上,眼睛翻白,嘴唇翻起。脖子上好几个血窟窿,殷红的鲜血汩汩的流出来,地上也染红了一大片。

它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见是不能活了。

老虎放倒驴子,正在埋头啃食,那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慕容星遨心痛之余大惊失色,他快步上前,两指化做剪状,夹住虎尾,用力一折!

只听“咔吧”一声,虎尾登时断为两节!猛虎吃疼,呼地一声长啸,震彻山谷!

老虎号称“铜头铁尾麻皮腰”,尾巴被折断,其势就泄了三分之一。

它背后被人偷袭,立刻屁股一甩,用断尾横扫慕容星遨。同时放开驴子,猛地回过身躯,探出两只巨爪,向他直扑过来!

它张开冒着热气的血盆大口,白森森利齿虎牙桀立,如同群桩;红通通舌头长满倒刺,好似板钉。它头如柳斗,眼赛铜铃,双耳耸起,虎喝连连。那额头的王字条纹雄恶霸道,狰狞可怖!让人观之色变!那布满倒刺的舌头带着三尺馋涎,混合着驴血的黏液自嘴角流出。瞬间,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如根根钢针般的虎须将将扎到他的脸颊!

千钧一发之际,慕容星遨拧足转身,躲过猛虎雷霆一击!

他偷眼瞅见一株巨松,心念电转,蹭蹭蹭横立疾走,瞬间攀上巨松!

猛虎一扑未中,其势未减,将慕容星遨身后一株小树拦腰撞断!它见慕容星遨攀跃松树,虎躯顺势回转,后足奋力一蹬,已激射至巨松下。

它抬头一望正在攀跃的慕容星遨,此刻已离地数尺!猛虎怎肯善罢甘休?它纵身一跃,昂首阔步,也蹭蹭蹭蹭勇力攀上巨松!

松树皮在尖锐虎爪的力抓下,“哗啦哗啦”掉落下来。

老虎体重巨大,巨松高直,它无法泄力,只能一步紧似一步往上攀爬。所以对体能的要求很高,越往上越难爬。

老虎借助猛窜之力,勉强爬了六七米,这时距离慕容星遨小腿仅一步之遥!老虎凝神聚力,探出一爪,张开巨口,发出狠命一击!

虎口即将咬到慕容星遨靴底之际,其巨大的体重在虎爪离开树干猛冲和重力作用下,使得它的身子突然下滑!猛虎一惊,它缩头耸肩,四爪赶紧环抱大树,企图减缓身子下滑之势。怎奈其身体沉重,硬抓未果,却向下越滑越快。

巨松之上瞬间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虎爪之痕!

猛虎跳落在地,见慕容星遨已到树顶,此刻正坐在树叉上看着它。它自知鞭长莫及,断尾之仇又不得不报,索性就在巨松之下来回徘徊,却迟迟不肯离去。

老虎狩食猎空,心有不甘,时不时的抬头望一下树上的慕容星遨,却只能望梅止渴,急得在巨松之下疯狂打转,虎啸连连!

慕容星遨与它周旋,它刚刚体力消耗不少,此刻也没有心情去吃驴子了,干脆坐在树下喘息。

片刻,猛虎忽然抖擞精神奋力一跃,蹭蹭蹭爬上巨松,开始了第二波进攻!

这次进攻来得更加迅猛,它矫若野兔,弓身上窜,转眼间已然攀至树冠!

猛虎窜至慕容星遨脚下,张开巨口,又来撕咬!

虎嘴又将将咬到慕容星遨裤脚!慕容星遨大惊,他手扶树枝,想用力向上一挺,再往高处落脚。甫一挺起,怎奈树枝受力不住,当即“咔嚓”一声断裂。慕容星遨反应不及,悬空间与折断树枝一齐坠落!老虎见慕容星遨突然掉下来,也被吓了一跳。

——他下落之际,猛虎下意识的歪头一咬,竟然差点咬到!

慕容星遨跌落巨松,老虎心中大喜,四爪用力一蹬,借助巨松主干反弹之力,噌一下落在距离大树几丈之外!

失足掉下的慕容星遨空中转体卸力,轻飘飘落地。说巧不巧,恰好跟后发先至的猛虎几乎撞个满怀!

老虎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送上门来了!”

它奋起虎威,长啸一声,又扑了过来。

因为距离太近,虎口直扼他的咽喉!

慕容星遨大骇,他把头一歪,又顺势一滚,才侥幸躲过这一劫!老虎虽然咬空,但一爪把他胸前衣服抓破,五道血痕登时出现!

历经几次三番的折腾,慕容星遨突觉天旋地转,目眩头晕。他手捂胸口,气喘吁吁。

猛虎哪肯给他喘息之机?它又接着扑将过来!

慕容星遨强打精神,忍着剧痛飞身便跑!老虎在他身后紧紧追赶!

背后猛虎呼呼喘息之声已近在耳边!口中腥臭之气直冲鼻孔!眼看就要追上,慕容星遨心如死水,万念俱灰!他心道:“不好!我命休矣!罢了!看来今天就要葬身虎口,祭了这畜牲的五脏庙啦!”

——忽然,一声凄厉长啸,背后虎追劲风戛然而止!

咆哮声中,慕容星遨转头偷瞄:见一人正自猛虎身后薅住虎尾!

慕容星遨一见此人,心中狂喜!

老虎正在极速奔跑,眼看猎物就要到手,却不想竟有不速之客在后偷袭。猛虎本来力大无穷,但此刻它被人抓住尾巴后却是丝毫也动弹不得!

它拼命挣脱不得,伤尾又疼痛难忍;老虎猛地转回头,张嘴便咬来人之手。

来人单手拉住虎尾猛力一扯,先前被慕容星遨折断的虎尾,从断处被硬生生扯开!

断口处顿时鲜血崩流,老虎疼的阵阵长啸。啸声凄厉无比,已不似先前那样威风八面,舍我其谁。

百兽之王,丛林至尊,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它硬着头皮,再次奋起神威,猛扑来人。

不过刚刚和慕容星遨周旋缠斗了这么久,它连续扑咬多次,又被二人接连折断尾巴,力气衰竭,精气神早泄了一大半,已成了强弩之末。它的体能严重下降,这一扑之势,和开始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它扑到来人身前,张嘴就咬。

——“当心!”慕容星遨紧张的高声叫道。

来人也不躲闪,迎着老虎腥风阵阵的巨嘴,好整以暇,泰然自若。待虎口将将进入他的攻击范围,他左手探掌猛地薅住老虎下巴底下的花皮!老虎伸出巨爪横拍,来人轻巧躲过,右手抡短剑斜斩,将老虎前爪四指齐齐切掉!

老虎痛彻心扉,又是一声凄厉长啸!然而,这老虎也是一根筋,够轴的。它长啸一声,身子伏下,蓄势待发。只是它尾爪接连受挫,此刻虽然仍是龇牙咧嘴,也多是虚张声势!

来人岳峙渊渟,眼睛微微眯起,斜盯着猛虎。

忽然,他变守为攻,欺身而近,直取猛虎!

猛虎见来人主动进攻,后腿挺直,人立起来。它举起那只没受伤的前爪拍了过来,血盆大口同时张开向前撕咬。

来人一记陀螺转身,轻松躲过虎吻。他欺近虎身,剑交左手,右手一记龙爪手抓住老虎头顶花皮,猛地往下一带,老虎顷刻间由人立变成了四爪着地。来人顺势翻身骑上,如同武松打虎般居高临下,老虎被抓的极不舒服,回转头奋力撕咬。

来人运用内力,向下强按它的头。老虎想用力把头抬起,却被对方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它欲哭无泪,心道“早知这顿饭这么塞牙,不来了。可惜,悔之晚矣。”来人不管它怎么想,右手紧紧按住虎头,左手举起短剑,对准猛虎头顶中心的百会穴,用力刺下。

——这一招,叫做“卞庄刺虎”!

短剑深深插入虎顶,他又运力向下一拍,宝剑直没入柄!

老虎咆哮一声,像是倒掉了半边山!

它把不可一世的头向下一垂,登时没有了声息。宽大的额头上涌出了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那个威武雄壮的王字。一团血沫子偎在嘴边,像小鱼儿吐出的泡泡。

堂堂森林王者,烈猛山君,竟然被人在几招内轻松KO。

“好好好!”树林中发出一阵喝彩之声。

好像来的不仅仅是这一个人。

这时,慕容星遨快步上前,握住来人的手,喜出望外:“总舵主,您没事吧!”

——“没事!星遨。你几时到的这里?”来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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