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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当检疫人员的白车从西地开过来的时候,李传红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更是一放下手中的保温杯便起身迎了过去。

彼时,从雨和橙子还瞌睡未醒。

等到李传红将检疫人员迎下车的时候,从雨和橙子终于是后知后觉地惊醒过来,乃揉着眼睛跑过去见招呼。

彼时,一众接班人员也从东路上赶了过来,他们本来还走得不紧不慢,不过一旦看到停在那里的白车他们便相互招呼和催动着小跑了过去。

于是乎,检疫人员在为李传红三人测过体温之后又迎来一批人待测量人员,那是故作出了相当大的无奈和嗔怪,当然是以玩笑打消了众人这一大清早的疲惫和彼此之间的生疏。

等到一伙儿人说说笑笑着排着长队检测完毕后,李传红便吩咐领班人员帮着招呼并配合检疫人员的一切工作,毕竟检疫人员今天可能要在这里呆一天,而且还要挨家挨户的上门作检测。

在跟检疫人员说好村里的人员安排之后,李传红便骑上电瓶车离开了这里。

不过李传红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另外三个卡点把后面的工作简单安排了一下,事后便直接骑着电瓶车离开了小李庄。

一路上,李传红将其他十个村子所有包村干部的电话都打了一遍,一将检疫组的事情简单讲明好安排,二要各位包村干部把村里的外返乡人员重点监护好,万不能等到检疫组过去的时候找不到人在家。

事实上,目前停到小李庄的检疫组是镇里特别抽调人员组成的检测排查小分队,如今他们是刚刚把工作开展到王庄村委会这边,毕竟一个镇辖里面的村委会实在不少,即便有好几组成员天天下村下乡也有些忙不过来,而且各村委社区卫生室里的医务人员也全部下到了各处主要路段的卡点进行测防工作,所以这些单从镇卫生院和疾控中心抽调出来的检疫组便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个别外返乡人员比较多的村庄,这一趟下来就是一天走不掉。

而李传红之所以没有留在村里引领工作,则是因为他跟这几位检疫人员太熟悉了,毕竟自从二叔李万胜退休之后李传红就没少跟卫生院和疾控中心的兄弟打交道,尤其是今年疫情爆发之后,李传红也算是三天两头就往这两个地方跑,一者是去了解最新情况和应对方法,二者是为了去卫生院催购口罩和消毒液等必备物资。

再者言,有村里那几个办事牢靠、做事上心的大老爷们儿在场,李传红也放心。

他如今要做的,便是去后面的村子帮忙缓解检疫组下一站工作的难度,以为大家节省时间也少受一点累,更多安一份心。

对于这些,一众心知肚明的检疫组的工作人员只是默默摇头,当时也是一直目送着李传红转道开出视线之后才摇头一叹,随后便笑呵呵地开始招呼众人帮着就近开展工作。

……

大王庄东村,别看这处十字路口不大,但地势还就比较高。

王主任照常骑着电瓶车来到这里,但他一转头就看到前头的老宅子里有一位虽然戴着口罩却光着膀子的大汉从门墙上蹿了出来,当下便气急败坏指骂着对方把车子骑了过去。

这下倒好,汉子咧嘴挨了大半天的絮叨和批评,但这最后一“狡辩”……原来这家伙人是因为闲得没事儿干所以就在院子里面进行体能训练,但这家伙儿感到俯卧撑和举水桶还不够,于是就过来翻墙头锻炼一下……但哪曾想,这才从墙头上蹦下来就被王婆子给抓了个现行。

所以这汉子才如此尴尬,也才会大冬天的光着膀子还满身都是汗。

王主任有些将信将疑斜暼人,最后又让这家伙儿爬进去把门从里面打开,也直到一眼看到那个放在院里而且还洒落了不少水的大水桶之后王主任才斜撇着大嘴放过人,但这一路开溜的时候那是暗暗咧嘴好尴尬。

不过这扶着大门目送王主任离开的汉子倒是看不到王主任的脸色,所以他便郁闷挠头又咂嘴,随后便一下子全泄气了地关上大门回屋儿了。

等王主任嘟嘟囔囔地把车骑拐上南北大主路的时候,正好跟骑着电瓶车闯过来的李传红迎面碰上,不过嘛……这一个拐得急,这一个来得快,若非是两个人同时眼睛一瞪就刹车,那当真是要车头别车头,还不知道是谁要翻进旁边这条小干沟里去呢。

“你他嘛的……”李传红还没来得及咧嘴呢就迎来了王主任的怪骂,但王主任饶是如此还要丈量着李传红吐嘴炮:“找事儿是吧?赶着投胎啊!”

“你给我滚犊子!”李传红气得往前一推车头就怼了一下王主任的坐骑,可差点没把王主任从大路上怼下小东路:“哎哎哎哎?”

“你哎个狗鱼你哎……”李传红一脸嫌弃地斜瞥了王国梁一眼,但他一转头就看到大前头的一个住家户把大门打开走出来吃饭,于是他便直接把车子开了过去:“诶——,王国栋!”

“唔鞥?”正在埋头吃面的王国栋嘴巴一停就抬头,不过一眼看到李传红过来他便笑咧开了大嘴叉子:“哟,这口罩儿蒙脸当作贼,我道是谁你是谁。”

“滚犊子。”李传红没好气地扬了对方一脑袋,同一时间,王主任也骂骂咧咧地用脚划着地面把车骑了过来:“你他舅的……”

呼唔。

车一停到位,李传红便上下打量了王国栋一眼,但见对方精神饱满还是原来的小红脸,李传红便禁不住笑盈盈了起来:“你小子也没中风嘛,怎么样?媳妇儿那边什么时候能从高速上面下来?”

呼唔。

王主任非但死气白赖地把车停到了李传红的车后面,而且还有意而为之地轻怼了一下李传红所坐电瓶车的车屁股。

“你他舅的……”李传红回头就以恶眼儿来嗔怪,但王主任怪眼儿一翻就装赖:“怎么样?”

“哎?”李传红当场转过去跟王国梁急眼,但王国栋却悠悠一笑便开腔儿:“没事儿。——最迟明天就能回来了。”

“哦?”李传红和王国梁眉头一挑,当下便齐刷刷地看向了王国栋。

“嘿。”王国栋嘿嘿一笑,随后先是喝了一口面汤又咬了一口白馒头,这才优哉游哉地坐到门槛子上说道:“那边儿不是本地的车牌儿不让下高速,虎婆娘开的车子挂的是咱县城的车牌儿,所以她想跑也跑不掉。——等到明天到开到地方就可以直接开回来了。”

“呵呵……”李传红和王国梁悠悠一笑,王国栋也乐呵呵地摇了摇头,但随后他便摇头一叹:“哎……不过隔离是免不了的,温州那边的情况也有些严峻了。”

李传红略有一默,王国梁则在缄默之后默默摇头。

“唪。”王国栋反倒乐呵儿一笑悠摇头,随后一边吃面就馍馍,一边狼吞虎咽接着说:“赶不上好时候儿就得听安排……无论在哪待着只要不感染就是好的……该配合配合,该行动行动,国家不会放着咱们不管的……”

“唪。”李传红和王国梁悠悠而笑,不过这时候却突然从北头儿开过来了一辆救护车。

三人同时一怔也同时看过去,但见救护车停到一家楼高三层的房门前,王国栋便不由乐呵儿一笑:“得,二狗子又被关照了。”

“啧!”李传红一听这话就嗔怪了过来,后面的王国梁更是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儿:“你他舅的嘴里能吐出好话来?”

“嘿嘿……”王国栋嘿嘿一笑,随后便故作不耐烦地往那边挥动了两筷子:“赶紧走赶紧走,别让这小子跑过来祸害我。”

“你他舅的……”王国梁当场就翻了个白眼儿,李传红则是乐呵儿一笑,随后只朝王国栋扬头招呼了一声便开车过去了:“吃着啊。”

“得嘞。”王国栋一扬筷子作回应,倒是只顾着喝汤就馍馍。

“吧嗒。”王国梁不温不火地斜瞥了两眼王国栋手里的馍馍和面条,随后便酸酸地骑车跟过去了:“妈的还能吃上热面条儿……老子婆子每天就只会给我留剩饭……”

“嘿嘿……”王国栋嘿嘿一笑,但见二人已经过去了他便悠悠摇头起身拍屁股,乃在进了大门之后用脚把独开一扇的大门给关上了:“山中不知和平贵,刁民不知大义深……可悲——,可叹哪——”

……

被王国栋称之为二狗子的家伙儿名叫王国平,实际上,王国栋和王国平跟王国梁非但都是同一辈儿,而且都是同一个大宗门儿里的亲戚,不过他俩和王国梁这一“辈儿”已经到了家族里的第五福,也得亏是这俩家伙儿逢年过节常回来,不然可能也会跟家族里的其他堂表们一样,慢慢就跟这个大家族里的亲戚们关系疏远了。

王国平是从疫情比较严重的地区回来的,而且已经在村里居家隔离了五天的时间,因为他在回来的初期有轻微的发热和干咳现象。

在这五天里,卫生院的人每天来两次,一者谈话作安抚,二者简单复测一下体征变化,三者再提取唾液留样,而且每三天就要重新检测一份试剂进行重新测比。

等医检人员对王国平完成检查和谈心之后,在堂屋门口跟王国平的家属保持距离谈话的李传红和王国梁也基本将安抚和开解工作做完了,毕竟都是一些简单的谈心谈话,而且王国平的家属也都是明事理的人,所以李传红和王国梁或者医检人员也无需过多宽解。

最后,李传红、王国梁和王国平一家在门口送走了医检人员,只是望着救护车远远的开出视线……李传红却暗感一直这么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

翌日,小李庄。

“芝麻开门,绿豆开门,门口等候,门口等候……”村里的大喇叭一大清早就开始播放幺蛾子,自然是将家家户户的大门全部给叫开了。

“戴口罩,勤洗手,多通风。”

从家里拐上大路的李传红不知从哪拉回来了一三轮车的消毒液和几大包医用口罩,更是一旦到了后邻居的家门口便即时刹停车子,随后直接大手一招就硬让这位站在房门口的男当家过来领东西:“老二!过来拿东西。”

“耶也?”老二李传扬这才口罩一歪,李传红便气急败坏地训斥了过来:“让你过来拿!舅的。”

“……”李传扬当场表情全无,随后便一脸阴阳怪气地调整着口罩走了过来:“哪弄的?”

“别管。”李传红一把便将装着成包成包的口罩大袋子撕开了,随后又当场拆开了一小包口罩,更是直接就从里面抽出三分之一的口罩递给停到旁边的李传扬:“口罩儿别怕用,用过的直接剪碎丢垃圾桶里,拿着啊——!”

“啧。”李传扬在为难出声的时候有些小眼湿,随后便塌囊着脸面接走了口罩,只是这屏着脸面也禁不住眼湿。

“磨磨唧唧。”李传红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随后又从车斗里拎出一壶消毒液和一瓶手洗液硬塞给了李传扬:“进屋儿待着。”

话一说到这里,李传红就直接转过去发车往前面一家开去了:“没事儿别乱跑,把孩子的个人防护保证好。”

“妈的……”李传扬在低骂出声的时候就已经淌了眼泪,尤其是看到李传红又停到第二家发东西的时候,他更是感到心里窝囊,可他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用臂膀擦掉眼泪回家去。

对于这远远看到或者就近见证的一幕,所有住在这条大路上的住家户,所有站在房门口或者路沿子上的人都深为沉默,更是心里没有好滋味儿。

“在家好好待着,等明天卖菜的人就过来了,不用愁吃不着东西。”

“粮油和米面这些一周供一次,家里的面吃完了及时打招呼。”

“口罩用完就剪碎倒掉,要是新口罩的绳带子断了就找针先缝上留着备用。”

“这个是手洗液,摸过不干净的东西之后挤一点直接搓干就行,不用洗。”

“消毒液,倒水里搅拌一下,跟打药一样,家里每天喷一边,要没有药桶就直接找盆盛着用手洒。”

“没事儿,来年门口的菜园子再多种点菜,够吃。”

“放心用,用完了就让小士去我家里要。”

“能少出门儿就少出门儿,有什么事情等我每天过来的时候当面讲,啊。”

李传红一路沿途挨家挨户到站停,北头去完去西边,西边去完去东边,东边回来再往南头送,但那些已经领完东西的人们却始终站在门口不愿回屋儿里,哪一个不是眼巴巴地望着李传红一趟过去一趟又回来,莫说那些女性的家属禁不住哽咽抹眼泪,多少汉子也因为眼红转开头,就连个别跑出门口或者在楼上张望的孩子也都沉默了。

当李传红开着三轮车去往南头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播报:“大家不用担心生活物资和口罩儿,以后每隔三天,镇里的蔬果行会集中下乡过来送菜,到时候请大家统一在自家门口等候购买。”

“猪肉今年涨价比较高,但是大家不用担心吃不起猪肉,大进庄那边的养猪场不会跟大家涨价。”

“同样每隔三天,养猪场那边会专门派车过来卖猪肉,请大家统一在门口等候购买。”

“切记,口罩用完之后就直接剪碎倒进垃圾桶,以防被违心之人捡走拿出去回收。”

“想要订购口罩的,可以给村委办公室打电话下订单,办公室每天都有干部值班儿。”

“想要自己购买的,可以直接带着村行证去街上的几家药店买。”

“药店老板知道大家不容易,更知道疫情的紧张和艰难,所以店里出售的口罩均是按照拿货价出售。”

“不过个别厂家将物价哄抬得很高,所以药店对一位购买者有限量,每人每天最多只能买一包,请大家不要哄抢,更不要去哄抢。”

“若是家里有用智能手机的,可以到通告栏上扫码下载‘皖事通’,也可以在网上直接搜索下载。”

“皖事通里面有很多时事资讯,可以查询和办理很多相关业务,而且里面也可以订购口罩等防护物品,价格也很便宜。”

同一时间同一天,在同一场播报里面,王国梁、长征、进东、雪莉、文斌、学武、小刘、良子、志东、龙龙、小武、大崔子、梁建设……所有的村室成员都在挨家挨户的给村民派发物资,他们或是独自一人或是两人一组,亦或者三人成众。

然,坚强要强如王国梁——却没有能够坚持到跟着派送车走到最后,正是在后面推着推着车子就捂着眼睛就站在路上不动了。

那一天,站在家门口盼望着小刘推车离去的老高老师也禁不住老泪纵横,尤其是那些放在他腿脚旁边的东西,更是让他痛心疾首到连连戳拐棍……

……

那一天李传红花了多少钱,成员们想想就红眼。他们都有出钱的,但是买不回这么多东西。

那一天李传红求了多少人,王国梁想想就心酸。他有跟着一块去,但连一句话也都说不上。

那一天李传红抽了多少烟,刘爱莲听到就抹泪。堂屋里的打火机,她在东间里听了多少道。

那一天李传红开口有多难,传承怎么捂眼不劝。老大哥的愁苦忧,让他禁不住哽湿了脸面。

那一天,李传红在将所有物资送完之后又去了西地的一座老宅院,这最后一袋子放在车座下面的鸡蛋也被他拿去敲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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