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铭与老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映入眼帘的是前方一片不远山林中升起的缕缕炊烟。
王铭发自内心地挂起了一丝笑容,因为他知道家到了。
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看见了那块儿刻有“王家村”字样的残缺石碑,和只有一人多高一点儿的简陋村门。
倒不是村里的人们没有那个能力去修缮一番,只不过是山里人不讲究这些细枝末节罢了。说白了,村门和刻碑仅仅是作为一个标志而已,在这个几乎没有外人进入的地方,这两个东西已经失去了它们原本的作用。
王铭背着一大筐柴火,从“村门”旁边绕着进了村。因为王铭的个子是要高于常人的,如果走“门”的话,那就得躬着身体,这对背着柴火的王铭来说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进了村,一路上都说这说那的老头儿倒是破天荒地安静了起来。
“铭小子,今儿可回来的有些晚啦,你把柴火放这儿就行,爷爷啊,还有一把子力气,自己还能拿得动,就不麻烦你送到我家了。”
说话的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估摸着能有六七十岁,但正如老爷子说得那样,他的精气神儿很足,整个人神采奕奕的。老者手里拿了根旱烟杆子,屁股底下坐着一只小方凳,一边抽着烟一边对王铭说道。
“善伯,您还是接着抽烟欣赏落日吧,我给您老送回去,让您多享受享受嘛。我一个大小伙子,就应该多劳动劳动。”
老者名叫王善,住在村子的最里边儿,但是老者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偶尔喜欢搬条凳子到村口儿来看落日。
“哟,你是觉得伯伯我不行?瞧不起伯伯呢?要是搁伯伯年轻那会儿,少说也得挑你背上两倍数儿的柴。”
“害,这哪儿能啊,这村子里头谁不知道您善伯是宝刀未老啊,我这不是想着待会儿去老伯家蹭点儿酒喝嘛,这顺道就给您带过去了。”
“嘿,臭小子,一天天的就惦记着我那点儿小酒呢,好吧,那说好了,待会儿我可等着你来喔。”
“必须的!”
王铭转身往村子里走,嘴上哼着山里孩子都会的小曲儿,心情极佳。
他知道,善伯是疼他,看他这么晚回来也就不想让他再走那么远到自己家去。事实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疼他,因为王铭从小就没了爹娘,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可以说村子里的人都是他的亲人。
走着走着,王铭来到了一间有些精致的小屋子门口。
隔着篱笆可以看到一位妇人正在拿淘米水向着菜圃泼洒。
“三婶儿,你们的柴火!不好意思,今天回来的有点儿晚了。”
妇人刚刚泼完一瓢水,抬头看到王铭笑道:
“瞧你这话说的,你上次给婶婶家送的柴火啊都还有好多呢。欸,铭子,这么晚了,婶婶家正好在做饭,要不留下来吃个饭?”
王铭透过堂屋门缝儿看到一双清澈的眸子,心里“咯噔”一下:
“不用啦婶儿,我答应了善伯,今天晚上陪他老人家喝酒呢。”
“那好吧,等你有空了婶儿再叫你,不过你可记好了,不要喝太多酒,喝多伤身体的!”
“知道啦婶儿!”说罢,再瞥了一眼门缝儿里的眸子,急匆匆地走了。
这时石灵老头儿的声音又出现了:
“怎么,小子,喜欢你婶子家的小闺女?嘿我说你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人家婶子把你当亲儿子,你却惦记人姑娘?有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对!禽兽啊!”
“……”
王铭满头黑线——这脑袋里住着个人是真难受啊,尤其住的还是这么个没品没德的臭老头儿……
“小子……想什么呢?嗯?”老头儿猥琐的声音又响起来。
“您老要打要骂随您的,无所谓了,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王铭打定主意吃一顿结实的揍了。
然而想象的胖揍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老者冷哼一声就再也不说话了。
王铭也乐得清净,自顾自地往前走着。一路上不少村里人笑着跟他打招呼,直到王铭来到一间独间的小木屋门前。
门槛儿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迟暮老人,一看到王铭,那好像一片空洞的眼睛里才迸发出一点点光,不等老人开口,王铭就说道:
“正爷爷,这都快入秋了,以后要再出来坐着呀,可得烧个火盆儿!”
“好孩子,爷爷知道啦。”
说罢就要起身,但只见王铭放下背篓,小跑过去扶着老人又坐下:
“爷爷,你歇着,我来做就行。”
说着说着就进了木屋,熟稔地找到装米的木桶,打开桶盖,舀了两小木勺大米。接着是淘米,沥水,上甑子,点灶,塞柴火……
米饭蒸着之后,王铭又从背篓旁边的布袋里抓了一大把野菜,留了一点,因为明早要拿来煮粥用。拿水洗过野菜后,往另一个灶口又添了两根柴,火势又更旺了些。
然后从灶台上一个装有油的小坛子里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勺油,丢入锅中,不一会儿油就热了,紧接着是丢炝锅的山椒,再然后是下野菜,等到野菜熟了变软了之后再撒一点点盐,再翻炒两下就起锅了。
最后王铭把盘子放进甑子里以保证不会冷却:
“好啦,爷爷,待会儿饭熟了您拿出来直接吃就成了。”
“害,你这个孩子,隔三差五过来帮我做饭,真是麻烦你咯。留下来陪爷爷吃个饭?”
“不麻烦不麻烦,我倒是也想留下来陪爷爷吃,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善伯今儿晚上陪他喝酒了,就不在这儿吃了,不过我会顺点儿回来的,嘿嘿嘿。”王铭做了个饮酒的姿势。
老者也咧嘴一笑:
“你这小子,去吧!”
“好嘞,爷爷再见晚点儿再来看您。”
老人叫王正直,儿子儿媳在早年间就丢了性命,老伴儿也在之后不久离世了,所以老者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老者在王铭小时候很宠他,简直就像对亲孙子一样(虽然老者并没有孙子)。所以王铭经常过来给老者做做饭啊,整整家务什么的,能有时间陪老人就陪着,因为他知道他是老者唯一活着的希望,他也发自真心的把老者当成自己的爷爷(虽然王铭本来也没有爷爷)。
王铭出来背上自己的背篓,向老者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就接着上路了。
隔着老远,就能看见“村长家”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刻在一块木牌上,挂在一栋大房子的门前。
那是村长的家,也是王铭的家——王铭因为没有父母亲,所以从小都是跟着村长的。
王铭走到门前,拉开门栓,走了进去。环顾一周没有看见人,大喊道:“铁柱爷爷!!!哪儿去了?!”
“兔崽子,爷爷在茅坑呢!饭做好了,在锅里,自己盛去!”
村长名叫王铁柱,村里人少有这么喊他的,不过王铭倒是从小就叫他“铁柱爷爷”,小老头儿也拿他没办法,就由着他叫。
“不用啦!我过会儿要去善伯家陪他喝酒呢!”
“啥?!好他个王善,上次不是说没了吗?!小子,你等等我,咱爷俩一起去,今儿不把他的‘私藏’给他喝个精光,爷爷我就不姓王!”
王铭无奈一笑:善伯呀,您可千万别怪我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