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箫缓缓站起身,走向了那门,每一步踏出,他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直到来到房门门口,一阵微风扑面而来。
似乎吹来了夜空的繁星点点,似乎吹来了雨后的天空。
他慢慢地斟酌着他三天的思考和回忆。
寂寞和孤独不是给人白费时间的,恰恰相反,这三天的时间里,白箫想通了许多东西。
现在,就算给白箫一把木剑,恐怕也能轻易赢那周念雨了。
眸子充满了朦胧色彩,白箫看向星空。
原来,里面的三天,才仅仅是外面的一会儿。
深深呼吸一口气,白箫闭上双眼,慢慢体悟着。
叶烨、青天君和青娜都没有打扰他,就让他在门口静静站着。
青娜和叶烨一开始就被青天君屏蔽在他和白箫的对话之外了,而青娜在那一刻之后看到了出门的白箫,目光闪烁着异彩。
他们都在一个房子对面的屋檐下。
青娜道:“爷爷,他怎么了。”
青天君淡淡道:“明悟。”
青娜疑惑道:“明悟?”
叶烨突然道:“是很奇妙的明悟。那种感觉,就像是......”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用词。
他接着道:“就像是消失了。”
青娜吃了一惊,看向爷爷,“消失?”
青天君淡淡一笑道:“傻丫头,想什么呢?他进入了自我思索的状态。要知道,智者向内追求力量,而不智者才向外追求力量。”
叶烨和青娜的瞳孔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青娜似乎抓住了什么,她发现自己的呼吸猛地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恢复正常了。
然而思绪仿佛闪电一样消失了。
已经原地坐下的叶烨脸色开始苍白,只剩下嘴角一丝淡淡微笑。
青天君轻轻拍了拍青娜的背,青娜才感觉了好了些,他悠然道:“当你经历足够多,内心足够坚强,就会获得一种信心。这种信心类似于信仰,它没有实在用途,却可以令你坚定内心的信念,无论遭受多少挫折和磨难都向前走。”
他接着道:“我也没想到,这个小孩儿居然在那么小的年纪,就会领悟到这一层上来。恐怕,也是经历了什么伤心的事情。”
次日晨。
白箫行走于一条街上,那条街是通往炼药师总会的必经之路。他跻身于人群中,然而他这次独自前往,忽然发觉世界不太一样了——似乎世界变慢了,人群看不见他了。
进入了大门,就看见青松在那里指点着单真的炼丹。
青松简单交代了单真几句,向白箫挥了挥手,转身走入大殿。
白箫赶忙跟上,眼睛里第一次看向了这片大殿。
大殿空旷,在墙壁有着两个神像倚靠着墙壁。
一男一女的神像。
青松在靠后的位置停步,白箫来到他身边,看向他第一件事就是问道:“老师,他们是神祇吗?”
青松目光流露出一丝虔诚,“是神中的帝君。是我们妖族的信仰。”
点点头,白箫道:“老师,我们可以开始炼丹了吗?”
青松道:“还不行。”
白箫道:“为什么?”
青松道:“你见过一蹴而就的妖仙吗?”
白箫一怔,下意识道:“没有。”
青松道:“那你就应该从最基层做起。建房子首先要打地基,地基越是牢固,房子未来就能建立得越高,越安全。”
白箫明白青松的意思。
青松道:“首先从炼制忘忧草开始吧。将他们提纯。”
白箫不问,细心听着青松的话。
他道:“忘忧草是任何一个世界里最常见的一种草药,然而却最是难以提纯。因为它实在太杂了,里面具有着许多杂质,而你需要做的,则是将这些提纯出来。你掌握着梵天物火,这个应该很简单。里面的杂质在大概沸水的温度就会被蒸发出去,而有用的物质需要蒸发掉则需要三倍以上的温度。所以,我将会给你鼎,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这些。”
青松手从戒指上一抹,取出一个白色高两尺的鼎。
白箫拿到手后,首先就是感受到它仿佛沉甸甸的药香。
青松道:“一个时辰后,如果你能做好,就来找我。我现在要去教单真。”
他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一个阳光下的背影。
白箫握着已经缩小成七寸的小鼎,右手手里散发着阵阵暗红色的火焰。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为人族,却能与这种火焰融合,但知道这种火焰似乎与他有种亲切感。
火焰苗苗,他取出桌案上的一株一尺长的忘忧草,这种草长相挺拔,似乎还在向外释放着阵阵星光,只是嗅一下,白箫顿时感觉到神清气爽。
他先放下小鼎在桌案一边,左手取出一株草,放在右手火焰的上方。
噗!
草被烧成了飞灰。
白箫闭目,手上的火焰消失了。
他在思考,怎么去控制手中的火焰。
世上有许多人有着庞大的财富、权利和势力,然而可笑的是,他们从来不去思考一下去怎么控制。
再次睁开双眼时,白箫再取来一株草,右手的火焰再次燃起,只不过这次的火焰开始变成了纯净的红色了。
他的左手没有马上放草,而是慢慢地控制着火焰变淡,颜色变得更加纯粹并且浅些。
这时,草落下了。
火焰渐渐地燃烧着草,蓝色的光芒仿佛星光一样明亮。
一株一尺长的草,一滴这种蓝色的药液。
全程看着这个过程的白箫双目紧皱,左手去拿鼎,将那滴停留在右手上空的药液收集。
呼,白箫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刚才的疲劳绝对是精神上的,而不是肉体的。
但是精神上的疲劳绝对比肉体的疲劳更加让人觉得疲惫。
青色的身影忽然出现,青松道:“很好,天黑之前装满这个小鼎,你就可以走了。”
白箫眉头挑了一下,看向小鼎里面,这种可以自由涨缩着的法器,谁知道里面有多少空间?要他装满?他苦着脸看向青松,然而青松人已经在前面的单真那里了。
缓缓深呼吸,白箫咬着牙,暗想道:“反正我来这里就历练的,能够多学到一些东西就多学一些东西。现在我就要提高提纯的速率和质量了。”他知道刚才自己做的,还没有那么好,只是勉强达到沸水温度而已。
许多人都是这样,由低到高觉得困难,可由高到低就很容易。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白箫这次咬着牙,双目闪烁着光芒,双手抛飞十株一尺长的忘忧草,双手燃起物火,提纯着。
然而,他接下来的十次,都失败了。
他不禁看着眼前的灰烬大为痛心和懊恼,“我只差一点,为什么我只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没理由啊!我成功过一次,接下来应该都可以成功的啊!”他不禁又无助地看向眼前的青松。青松还在手把手教着单真。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嫉妒了,暗暗想着,如果有人那样来教他,或许自己也可以飞快进步。
可他是白箫,他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就恍惚了,心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那么乱了?成功就是成功,失败就是失败,只要我还有我自己的一双手就始终可以成功的。”
他重新一株草一株草的实验,天色渐渐西去,昏暗的世界开始降临了。
白箫知道,光明过后就是黑暗了。
但黑暗到底不会永无尽致的,黎明终究还会来的。
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终于再炼制出一滴药液。
他再也不高傲自满了,表情平静了下来,双手的动作继续,只不过比之先前更加稳重,更加快!
夜色慢慢降临了,青松看了他一眼他的鼎,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指点什么,就这样离去了。
白箫似乎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漠对待。
至少他内心是那么觉得的。
他迅速跑到那个青天君的屋子里,来到了那个一片白色的世界里。
继续去承受失败。
然而这第一次,意料之外的是,他成功了十次。
又是三天过去了。
青天君出现了,他淡淡道:“你该休息了。你已经不眠不休地练习了三天。”
白箫急着道:“不,我还可以。”
青天君道:“不会休息的人,永远也不会成功。”
白箫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我觉得我还有体力继续下去。”
青天君道:“那你可愿意陪我老人家来唠叨唠叨?”
白箫一怔,也同意了,放下了手中的忘忧草和小鼎,随着青天君来到台阶上。
青天君坐下,他也坐下。
青天君悠悠吐出一口气,笑道:“你小子有过喜欢的人吗?”
一丝忧伤在白箫眼底闪过,他的确有过喜欢的人,那是他唯一一次牵手的女子,然而她现在却和陈鼎风在一起......
青天君似乎碰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道:“你才多大年纪,就算你是人类也不应该那么快想这儿女私情啊。”
白箫嘴角抽搐了一下,脸色僵硬的微笑道:“我是有过喜欢的人。”
青天君点了点头,“是她吗?”
白箫当然知道他指的她是青娜,“不是。”
青天君诧异道:“那么快回答我,也不考虑一下?”
白箫道:“如果我有喜欢的人,无论谁问我,我都是毫不犹豫的回答有。”
青天君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讨厌虚伪的人?”
白箫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反问道:“您不讨厌?”
青天君又哈哈大笑着,“我老头子也讨厌。”
白箫道:“既然我们都讨厌虚伪的人,又怎么会去做那讨厌的人呢?”
青天君听闻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道:“你或许还年轻,你还不知道。”
他接着道:“世上有许多我们讨厌的东西或者人,可为了生存下去,为了活着的意义,我们必须要装作不讨厌。”
白箫皱着眉头,“为什么要装作?委屈着自己去接受不愿意接受的东西,难道不是害人害己吗?”
青天君沉默了,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仿佛那是一段艰苦的岁月,又是一段光辉的岁月,他的脸上流露着一种淡淡的光辉。
他道:“可有时候我们无法自己选择。”
白箫又皱着眉,“可以改变吗?”
青天君摇了摇头,目光中似乎充满了来自过去的哀伤。
白箫道:“就像我拒绝你的孙女。我是迟早会那么告诉她的。”
青天君脸上重新流露出了一丝微笑,“那么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白箫想了想,表情和目光都萧索黯淡了。
他道:“我喜欢的她——很平凡。但喜欢就是喜欢。她或许不如您孙女那么美丽,也或许不如我遇见的许多女子那么美丽,可我就是喜欢她。”
青天君表情流露出一丝好奇,“想过为什么吗?”
白箫沉吟了一会,“想过。然而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喜欢一个女子。哪怕我明知她背叛我了,但是我也不愿意有人来填充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青天君道:“能够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白箫迟疑了一会,“我尊重她的一切。”
青天君点点头,“很好,我没有看错人。我喜欢你的诚恳。”
白箫一怔,“诚恳么?那不是每个人都应该做到的么?”
青天君摇摇头站起身,居高俯瞰白箫,也转移话题,他道:“你该出去睡一觉了。”
白箫和老人那么一聊,倦意倒是涌上了心头。
青天君和白箫同时走出了房门。
白箫这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听人劝的少年了,他的确感觉到自己疲倦了。
其实少年人最难听进去的,就是别人来自好意的劝。
两人走在街上。
青天君突然问道:“你喜欢的人,姓周么?”
白箫摇头道:“姓陈。”
青天君点点头,抓着他的肩膀,紧接着白箫就有了一种人生中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腾云驾雾的感觉了。
待他看见周围景物停止了,他已经在一间冰窖里面。
青天君道:“提高像你这种修为的人的睡眠质量,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冷静下来,躺在冰上吧,那会让你拥有一个安眠的夜晚。”
咚!
门关。
白箫被青天君扔进一个漆黑的冰窖里。
白箫滑倒在地,却也不疼痛。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眼里的目光渐渐在黑夜中明亮起来了。
这是一个庞大的冰窖。
大到和今天去过的大殿一样。
四处是寒意弥漫的坚冰。
他缓缓走进去,找着一张像样的“床”。
然后躺上去。
休息。
......
青娜听见了青天君和白箫的全部对话。
青天君道:“什么感觉?”
青娜苦涩,说不出话来。
青天君手掌摇曳出一阵蓝色光芒出来。
琦月剑在她腰间上。
周念雨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天君。
青天君又看向周念雨问了一遍,“什么感觉?”
泪水在两女眼眶里回荡。
......
漆黑的世界里,或许从前的白箫会害怕,然而现在躺在冰面上瑟瑟发抖的他无法害怕。
梵天的物火在这里似乎没有了作用。
那柄断剑给来的只能是冰凉感觉。
白箫庆幸自己能够保持清醒,慢慢体验入睡的感觉。
然而这个过程实在太漫长了。
漫长得难以言喻。
寒冷与黑暗是人类最先接触的事物。
这事物没有随着历史的长河消失,而是伴随着人类,一直到永远......
白箫的双手紧紧抓住坚冰。
在黑暗中没有人能够看清他那瑟瑟发抖的脸庞是怎么样的颜色。
一团温暖忽然靠近了。
白箫忽然抱紧了怀中的柔腻温暖。
他全身一惊,肌肉紧绷之下的他迅速从她的怀里出来了。
他的动作,他忘记了。
她是谁,他不知道。
他只待在身旁的冰上,瑟瑟发抖。
他看着眼前的她,目不转睛。
一丝微光落在她洁白的脸上。
洁白的仿佛苍白。
他知道是她,然而他也知道他已经有了她。
他宁愿在远处挨冷,也不会去打破别人的世界。
滑腻的感觉轻轻扫着他的脸。
那是头发。
女人的头发。
他的心在跳着,理智还在保持着。
可还能保持多久?
他苦涩着沙哑道:“你是谁?你不是和陈鼎风......”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他的嘴被她捂住了。
她道:“我没有。这一切只因为一些事情。”
她接着道:“我叫陈宇悦。请你相信,你只会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也只会是最后一个。”
白箫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然而他的身体,没有接受眼前的挑逗。
这一晚之后,他似乎看见了她幽怨的眼神。
“为什么不要我?”
白箫张口结舌,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还是个男孩,而不是一个男人。
他还不想变成一个男人。
沉重的黑暗仿佛无边无际,伴随着他入睡。
她已经离去了。
仿佛是秋天的一片落叶。
接下来就是冬天的寒冷和肃杀!
白色的裙子,苍白的脸,她的姿色明明是十分平凡的,然而她那双瞳孔里,她身上散发出的清冷而高贵的气质,总会让人觉得,她就是绝色。
绝色容颜上有着煞气,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道:“那人杀了吗?”
黑衣男人迟疑了一下,“他跑了,但是属下卸下了他的一条胳膊。”
她静静的道:“胳膊在哪?”
黑衣男人更加胆颤了,半跪下的身子瑟瑟发抖,他的头更加低了,仿佛是他经历冰窖的一晚上一样,然而却不是。
“被青天君发现,并且带走了。”
她嗯了一声,转目闪烁着剧烈的寒光,大袖一挥那仿佛实质一样的光华直接将黑衣男人击得吐血狂飞,。
在这云巅之上的高峰,那男子没有回来。
整片山峰里回荡着她清冷的声音。
仿佛那铅重而覆盖千里的云朵都在瑟瑟发抖。
“没有下次了。办事不利就是死。”
她的目光中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
如果有人看见,就会发现,她的眼底是幽怨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