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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江静波府上的时候,夜已深,大堂的烛火却还亮着。

踏入大堂,沈易安看见慕容回雪和李若芙同时抬起的脸,立即又恢复以往的笑容,说道:“你们怎还未睡?”

李若芙已换上自己女儿身的衣妆,一身浅粉色长衣,身姿薄而修长,发冠之上插以芙蓉花发簪,面容及脖颈皆白如冰雪,脸上的笑容却似暖阳,双唇还微微泛着朱红。

其实她不必戴芙蓉花发簪,她整个人就像一朵芳姿脱俗的芙蓉花。她嘟着嘴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急急忙忙就走了,走的时候也不交代是干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上哪儿去给你收尸。”

沈易安笑道:“就算我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劳烦李二小姐给我收尸。”

慕容回雪轻声道:“你……回来就好。事情可都算是处理完了?”

“嗯……”沈易安瞧着慕容回雪有些憔悴的面容,心中似突然被刀划过撕裂的疼,他说道:“算是吧……”

李若芙着急说道:“我等你回来就是有好多问题要问你,你要是不回来,我可是睡不着觉的。”

沈易安道:“什么问题?你快些问完快些去睡觉罢。”

李若芙张开口,众多问题就卡在喉咙,眼看就要说出口,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眼珠转上两圈,她说道:“你今夜干嘛去了?”

“我……”沈易安不喜欢撒谎,他做事向来磊落,亦从不遮掩,但有关阴人府之事,他却不知该如何对李若芙说起,况且还是当着慕容回雪的面,提及阴人府势必勾起慕容回雪的伤心事。

他看一眼慕容回雪,慕容回雪的神情既温柔,又宁静,再转头看李若芙,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那眼神里似已燃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之火。心里叹一口气,他决定把一切告诉她们,道:“此事要从慕容家遇害说起……”

沈易安将从药庐遇见慕容回雪至今之事,皆告知李若芙。而调查龙玄被杀所经历的一切,沈易安亦都告知慕容回雪,只是李若芙险被玷污之事隐晦地一语带过。

慕容回雪迫不及待地问沈易安是否打听她父亲的下落,目中充满着期待。她既然已经问起,沈易安便无法继续隐瞒下去,遂将实情告知于她。

一阵沉默之后,能清晰听见眼泪落在地板的声音,慕容回雪湿透的双目似已失神,她快快地转过身去,偷偷拭去眼泪,强忍着泪水紧闭嘴巴,怕一旦开口就绷不住哭出声来。她实不愿在任何人面前哭,更不愿在沈易安面前哭。

李若芙对慕容回雪的凄惨遭遇深表同情,她主动走近慕容回雪身旁,挽起慕容回雪的手,说道:“慕容姐姐,以后我就这样叫你吧,我已经有一个亲姐姐,每次我瞧见你,总有一种同她一般的亲近感。你若是不嫌弃,以后就当我姐姐罢,我也会帮你查出阴人府的阴谋,替慕容家讨回公道的!”

沈易安小声说道:“李二小姐只要莫再惹出事端已是万幸之事,不敢奢求李二小姐能查出阴人府的阴谋。”

李若芙气得直翻白眼,若不是慕容回雪在这,她定抡起拳头锤沈易安了。慕容回雪弱弱摇头,道:“李二小姐……为人心地善良……天性纯真,你的好意回雪心领了……如今,我只是个家破人亡的孤女,李二小姐若是与我结为姐妹,只怕折辱了你的身份。”

李若芙忙着急说道:“姐姐切莫有此想法,能有你这般美丽娴静的姐姐是若芙不敢想的福分,我只盼姐姐莫要嫌弃我才是,不管姐姐认不认我这个妹妹,我都将姐姐视为亲人,以后霁月山庄就是姐姐的家,姐姐可千万再莫与妹妹生分了。”

李若芙真挚的眼神,和手上传来的温度,都真切传递出她的善良热心,确实感动到了慕容回雪,她实在没有想到,境遇凄惨的自己竟能认李若芙这样一个妹妹,她感激李若芙的真诚善心,同意了此事。

沈易安自然也为慕容回雪和李若芙高兴,他一直相信悲剧不会总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多少悲剧,相应地就会发生多少幸事,他相信,李若芙对慕容回雪来说,就是第一件喜事。可沈易安又何曾想过,自己早已成为多少人的幸事?

李若芙接下来的话,如同给刚高兴一会儿的沈易安迎面浇一盆冷水,她说道:“就让我陪姐姐到侠义山庄去罢!我武功还不错,一路上不仅可以照顾姐姐,还能保护姐姐。”

慕容回雪立马看向沈易安,沈易安此刻的脸已经比抹上灶灰还难看。李若芙自然也瞧见了,道:“怎么?你不乐意?”

沈易安正色道:“我们此行去侠义山庄不宜声张,李二小姐在江湖上的名声太响亮了些,与我们同行实在显得过于招摇,出于万全的考虑,李二小姐还是莫要与我们同行为妙。”

李若芙急忙道:“怕什么,我扮成男子与你们同行,别人必定瞧不出我的身份。”

沈易安道:“我岂非就瞧出来了?”

李若芙白一眼,道:“你与别人不一样,你是只目光刁钻的鹰!”

沈易安的意思很明确,并不希望李若芙同行,慕容回雪瞧得出沈易安的意思,不管沈易安出于何种考虑,她都支持沈易安的想法,她道:“沈公子的顾虑不无道理,此行凶险,若芙妹妹你要不暂且莫与我们同行罢,等我安顿下来,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可是……”李若芙话未说完便被沈易安打断,他道:“没有可是,任何有关阴人府之事都非同小可,还望李二小姐慎重。”

李若芙虽任性,但对于大局,她仍是知轻重的,她心中也知以自己的身份跟随沈易安二人同行,非但没有益处,还很可能会带来麻烦。可她就是想跟他们待在一起,至于原因,她也说不上来。

……

长汉帮总堂大殿之内,夜已更深,此时只剩下帮主和墨临。墨临单膝跪地,说道:“属下该死,未看好王庆,令其趁守卫不备断脉自杀,请帮主责罚!”

帮主道:“关于龙玄二人被杀,今夜王庆所交代的一切,你怎么看?”

墨临道:“王庆觊觎堂主之位杀死龙玄,可谓理由充分。动手时被龙玄手下撞见,一并杀死,嫁祸给正好与聚财赌坊有过节的李若芙,亦可谓合情合理。审他时还动用不少酷刑,他都未更改过说辞,想来他所招供的一切都可信。”

帮主道:“他说设局诸多事宜,皆是城西小苑的一个友人所谋划,对此你又作何看法?”

墨临道:“属下派人查过,城西小苑确实出现过一个江湖散人,与王庆、程丰二人偶有聚会,至于其身份、姓名也已调查清楚,皆无特别之处,只是程丰逃去时,此人亦下落不明。依属下看王庆所言不虚,此人应不足为虑。”

帮主沉默一会儿,说道:“但愿如此……暗杀江善人一事,委屈你替我背下黑锅。”

墨临道:“若让江善人知道是帮主的命令,恐不会如此轻易罢休,属下替帮主分忧乃是理所应当。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江善人他们提出让我们配合演戏时,帮主会同意?”

帮主道:“配合他们演一出戏就能找出杀死龙玄二人的真凶,有何不可吗?”

墨临道:“还是帮主深思熟虑,是属下愚钝了。”

帮主道:“此事暂且这样,你退下吧。”

……

次日,沈易安起得很晚,连日来他每晚都睡得很迟,难得今日总算能轻松睡个懒觉,倒也惬意。龙玄被杀之事总算过去,他跟慕容回雪也是时候离开长安。

前一夜沈易安已跟江静波提过,于是江静波一早就让下人给沈易安二人备好马车,还贴心地准备好路上的盘缠和茶水干粮,他本是想留沈易安二人多住些时日,以便好好招待他们表示感激,然而沈易安果决表达离去的意愿,江静波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马车平稳地走在长安大街上,沈易安瞧着车厢内的木盒和包袱,嘴角泛起笑意。那是他们即将出发时,李若芙匆匆送来的,说是给慕容回雪准备的长安有名的小吃点心,和几身新做好的衣物,想不到李若芙这样一个任性刁蛮的小姐,竟有如此贴心的一面。可见对沈易安二人的离去,李若芙是很不舍的,临行时她还问沈易安二人:“不知何时能再见面?”

未来的路如何走下去,慕容回雪自己也是一片茫然,如何回答得了李若芙的问题?马车都已走出数丈以外,李若芙还在后头扯嗓子喊道:“下个月初五的武林大会你们会不会去?”

许久,方传来沈易安清晰的声音:“会!”

江静波准备的马车极好,外表看起来普通不起眼,赶起路来却很平稳、迅速,车厢内饰简单却很舒服,沈易安坐在车厢内静静地瞧着慕容回雪,慕容回雪则静静的给沈易安瞧。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他们刚出发不久,还未到城门,不该这么早就停下才对。慕容回雪一脸疑惑地瞧着沈易安,说道:“马车怎突然停下了?”

车厢外传来赶车马夫的声音:“前方有五个泔水桶,正好堵在路中间,马车走不过去!”

沈易安笑道:“看来只能麻烦马夫兄弟帮忙把泔水桶搬到一边,好让我们的马车过去。”

马夫道:“我只收了赶马车的钱,却没有收搬泔水桶的钱,这个忙怕是帮不了。”马夫说话的语气竟带有几分傲娇,也是奇了。

沈易安道:“这个好说,我们给钱就是,不知雇马夫兄弟把前面的五个泔水桶搬走,需要多少银钱?”

这次马夫说话的语气更加傲娇:“一个桶,十万两,黄金!”

慕容回雪神色一惊,她几乎不敢相信话是从一个马夫口中说出来的,若换做旁人,只怕早就要说这马夫疯了。她瞧着沈易安,等着看沈易安作何反应。沈易安却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微笑对慕容回雪摇摇头,隔着门帘对赶车的车夫说道:“区区五个泔水桶而已,吕兄未免狮子大开口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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