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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何人?”年轻谋士眉头紧缩,问道。

“朝剑城,沈孟秋。”沈孟秋淡淡答道。

随后,沈孟秋伸出的那只手,轻轻握拳。

飞花草木,万剑齐发。

年轻谋士脸色一变,咬咬牙,用羽扇在身前结了一个晦涩难懂的法阵,慌乱阻挡。

玄门诸士,论攻伐,剑家认第二,谁人敢称第一。

而沈孟秋又恰恰是剑修中的翘楚。

万千草剑带着恐怖剑意,法阵轰然碎裂,年轻谋士倒退数十步,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没了从前那份从容儒雅。

沈孟秋出剑的那一刻,我身上再无半点灼心之感,忍不住用手抖了抖衣领,发现背后早已冷汗淋漓,不禁晃了晃脑袋,长吐一口气,庆幸劫后余生。

道家喜欢扪心自问,画地为牢,一辈子也走不出那个自己画下的圈。

佛家喜欢看前生来世,前生种下因,今生开花,来世结果。

兵家喜欢顺应本心,杀伐果断,逆流而上,气吞万里如虎。

剑家喜欢兼济天下,负剑远游,不谈长生,活得最是逍遥。

而儒家喜欢讲规矩,把所谓的理拘禁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中。

年轻谋士用宽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然后双手拢袖,两眼微闭,如老僧入定,道长龟息。

下一刻。

年轻谋士的脚下,生出了一个漩涡。

以年轻谋士为圆心,将我们包围起来,连绵十里。

一瞬间,人人烈风拂面,痛彻底里。

其实这便是年轻谋士以天地灵气所划出的一寸天地。

年轻谋士往前一步。

天地中,浩荡连绵的灵气化为一剑。

“你们几个隐藏的真好。”我看着沈孟秋,憋了半天,苦笑道。

“剑家和你们儒家不同,讲究的是小隐于野,大隐于市。”沈孟秋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温声道。

“你来这里也是为了找寻长生的秘密?”我咬牙道。

“我只不过是不太喜欢朝剑城里那一套,想出来散散心,然后就认识了你们。”沈孟秋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此刻。

面前的年轻谋士携小天地中灵气化为的一剑朝沈孟秋刺来。

我目瞪口呆,忍不住提醒沈孟秋道:“小心。”

沈孟秋抬头,看着年轻谋士集全身修为提起的那一剑,冷哼道:“一剑既出,众剑皆伏。”

沈孟秋眉心处,一道白光掠出。

一剑对一剑。

时间静止。

万物无声。

天地寂静。

下一刻。

小天地割裂。

年轻谋士手中那一剑溃散。

白光在年轻谋士胸前一闪而过,重新回到沈孟秋眉心,消匿不见。

我心里波涛汹涌,这朝剑城百年一遇的剑修果真深不可测。

“儒家的心中的理还是说不过剑家手里的剑。”年轻谋士惨笑着双膝跪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沈孟秋的这霸道一剑,断去的不仅仅是他天地中那个理,还断去了他的全部生机。

“先生,平亮来生再报答您的知遇之恩。”年轻谋士平亮猛吐一口鲜血,也泄掉了他一直吊着的那口气。

隐隐约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也是他第一次遇见先生的夜晚。

那一年,他十一岁。

自小父母双亡的他,流落街头,靠着乞讨拐骗为生,那一天,天降大雪,衣衫单薄的他如往常一样,拿着破碗沿街乞讨。

他已经两天没有进食,饥肠辘辘,他知道如果今天还没有乞讨到食物,那等着他的一定是饿死街头。

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混进了客栈酒楼,准备伺机窃取富贾商人的钱袋。

可能是这场大雪来的太过于突然,客栈酒楼异常冷清,往日里来这里寻欢饮酒的富商一个都没有出现,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离开的时候,客栈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走出一个锦衣玉袍,剑眉星目,看上去不怒自威的中年人,中年人在客栈门口看到了瑟瑟发抖的他,买下两个窝窝头,微笑着放在他碗里。

这一刻,受尽白眼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世间的善意,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情冷暖。

他发誓,一定要追随这个中年人,肝脑涂地,誓死不辞。

中年人在客栈里呆了一晚,他便在客栈门口等了一晚。

后来,他成了这个中年人的弟子,侍奉左右,排行第八。

中年人教他识字,传他功法,待他亦父亦友,他也扶摇而上,从一个衣衫不堪的破乞儿摇身一变,变成了咸阳城里玉簪螺髻,素袍翩翩的儒家君子。

哪怕后来大秦始皇帝焚尽儒书,坑杀群儒,他也依然没有受到牵连,因为当年那个救他的中年人,是当年圣上的御医,极受赏识。

过了几年,身为天下武道第一人的大秦始皇帝自知大限不远,命先生出海寻找长生之术,出海前,先生把他叫到面前,问他可愿一同前往,若是不愿意,便在咸阳等他回来。

他想也没想,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一去,便是一辈子。

在海上漂泊了好些年,先生带着他和其他师兄弟们来到了这座叫百岁山的孤岛,至于为什么叫百岁山他也不清楚,先生这么叫,他也跟着这么叫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先生在这个岛上发现了那口青铜棺材,找到了求得长生的法术。

可是棺材不论在哪个时候都寓意着不详,冒然带回咸阳,始皇帝必定会龙颜大怒,到时候恐怕连先生也难逃其咎。

先生决定以身试法,自己躺进棺材里,若是醒来,便可带回咸阳,献给始皇帝,如若醒不来,那当是尽忠了,到时候,九泉之下,见到始皇帝也问心无愧。

入棺前,先生把他们十个弟子召集起来,问他们愿不愿意做他的守墓人。

他第一个上前,哪怕知道要用符箓把自己炼成半死不活的活死人,他也无怨无悔,当初要不是先生慷慨相助的两个窝窝头,他就冻死在那个夜晚了。

变成活死人后,他的境界连跌,甚至连当日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儒家心法一旦染上污秽就再也生不出浩然之气了,可是他不在乎,他只要为先生守好墓,等先生醒来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他没有办法等先生醒来的那一天了,这些年,他没日没夜的守墓,有些累,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偷个懒,先生应该不会怪罪自己吧。

他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消散在风里。

百岁山守墓人平亮,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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