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天崖位于覆海丛林最南端的边缘，是禹洲大陆与宙海南端交界处的一处断崖。正如冯博之前说所，背靠覆海丛林，一面临海，分割两个世界。从望川城南去，到肇天崖路途遥远，有近万里迢迢，饶是一行二十四人各显神通御空前往，也非一日就能到达的，所以自此一路上，便只能风餐露宿。

一行二十四人，各依门派聚拢。鹰虎兽本就是生于覆海丛林的神兽，这一次前行犹如归客，所以骑在它们背上的鬼谷门弟子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然后是驮着尹家弟子的白泽马紧随其后，之后才是御剑飞行的紫光阁弟子一行，而金蝉帮三人则落在了最后。

一行人趁早南飞，因御空而往，虽感觉脚下密布的丛林里鬼气森森、肃穆可怖，时不时还能听闻从中传出的类似鬼哭狼嚎般的啸叫，但光天化日之下，又有当头的鹰虎兽威风凛凛坐镇，所以一路上往来也没遇到什么凶险，而且出发时准备了充足的干粮，而坐骑们也在各自主人的调教下更能忍受饥饿，因此更不需要时常降落地面休息。

李明恩的法剑名唤“曲琉”，剑身透亮又附有蜿蜒纹理，日光照耀下，反射出琉璃宝辉，亦是一柄难得的宝剑。此时，曲琉法剑在李明恩原气的催动下，已然怒长数倍，李明恩及杨平立在上面，空间还能绰绰有余。

曲琉法剑上，杨平站在李明恩身后，一手扶在师兄腰间，一手垂立，随着身姿变换而左右摆动。高空飞行，凌冽的狂风向着杨平扑面而来，但一眼万里的苍穹美景，杨平却想贪婪地尽收眼底，所以在他的眼前，有一原气聚起的护目盾镜，为他遮挡不断灌入的烈烈狂风。而透过这块护目盾镜，那从脚下匆匆略过的覆海丛林的神秘，似悬于宁静水面的和煦暖阳，还有被他们不断冲破的风轻云淡，都让杨平大饱眼福。而待到日薄西山，苍穹里又是变换了一副景象，那不断西斜的太阳，像是落到了杨平们的脚下，给了他们冲破九天，俯瞰生灵的感慨。直至天色渐暗，太阳仍是恋恋不舍不愿离去，而它的霞光，却已然将苍穹染得火红，让杨平等人也沐入红光。罕见的美景，让杨平心旷神怡，正想着有朝一日等自己能够御剑飞行，他也要带着小师妹苻梦楠体验这种景象，却不料脚下那在落霞里更添噬人气息的覆海丛林中，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利啸叫，那啸叫如同死神高歌，那声音之刺耳恼人，赤睛鸟与其相比，简直变成了天籁之音，更且声音之众，更让其变成一种逼人的气息扑面压来。

“不好，是噬血蝙蝠！”在杨平与李明恩身侧飞行的冯博闻听之下，立刻大惊失色。

“噬血蝙蝠”？这对杨平来说又是闻所未闻，所以他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只想出言询问。可是刚一开口，一股强风乘虚而入灌进他的喉咙，让他咳嗽不止，又引来李明恩的嘘寒问暖。

除冯博有所警惕之外，队伍最前的鬼谷门弟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的即将来临，在他们的操控下，鹰虎兽不再昂首前行，而是猛一附身，便向覆海丛林冲去。跟在他们身后的其他人，也随之调整姿势，仍然紧随在后。

杨平好不容易从咳嗽声中恢复过来，不过他有些不解，既然噬血蝙蝠如此可怕，为何大家还要在听到他们的尖利啸叫之后附身冲进林深树密的覆海丛林深处呢？

杨平虽然纳闷，然而也没机会发问，他们虽然御空，但飞离地面并不遥远，只一瞬间，已经冲入繁茂枝叶，所有人原气护体，粗枝茂叶鞭打在原气盾墙上“啪啪”作响。

最终，他们停在了丛林中的一处洼上。“要不我们今晚便在这里过夜吧。”何煜招呼一声，询问了顾周及尹乔松的意见，然后便随同其他鬼谷门及尹家弟子那般，散开鹰虎兽和白泽马，也不担心它们的安危，让它们自去丛林间觅食。

杨平随在李明恩身后也跳下法剑，正巧就在冯博旁边，而憋了许久的问题也如蒙恩赦，顾不得与大师兄招呼一声，杨平便迫不及待地向冯博细问起来。

“遇到噬血蝙蝠，当然要下到林中躲避了。你连这都不知道？”冯博并不清楚杨平的学识深浅，所以对杨平问出的问题觉得莫名其妙。在冯博眼里，这些不过就是显而易见的寻常知识罢了。

“我是真不知道，不然怎么还要问你？就连噬血蝙蝠，我都是头一次听说。”杨平与冯博已然算是朋友，所以言语之间也不见外。

“冯师傅，你不知道，杨师弟他自小孤苦，而且常年都在藏书楼里做事，不认识字的。”收回法剑，正在整理被风吹乱的服饰及鬓角的李明恩听到两人的对话，微笑着替杨平圆场。

“对哦，我倒把这给忘了。”冯博看着杨平有些躲闪的眼神，以为杨平有些窘迫，于是呵呵一笑，向杨平解释起来，“因为这噬血蝙蝠可不是我们寻常所见的那类蝙蝠，这些蝙蝠个个体大如牛，而且嗜血成性，一到太阳下山，他们便成群结队飞出觅食，所过之处，生息具无。即使勇猛如鹰虎兽，如果与噬血蝙蝠狭路相逢，在噬血蝙蝠铺天盖地的群起攻击下，也只能束手待毙而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入夜之后，这覆海丛林的上空便成了它们的天下，这就意味着这片天空，成为了所有往来生物的绝地。”

“有这么可怕？”杨平远远望了一眼远去的鹰虎兽的伟岸身躯，惊讶地合不拢嘴。

“这算什么。覆海丛林里若论可怕的，这噬血蝙蝠根本就不够看的。”冯博努了努嘴，说得轻描淡写，同时手上也不闲着，不断摆弄地面上的枯枝败叶。他们所处的这片洼地是由周围许多数人合围粗细的巨树围拢而成的，面积尚可，二十四人站立下，也还有许多富余的空间，不过就是因为人烟绝迹，所以长年累月下来积攒了厚厚的枯枝败叶，这些枯枝败叶一腐烂，便使得地面潮湿腐朽，人走在上面很容易便深陷进去，所以一行人若要安稳休息，就必须将枯枝败叶清理干净。

除此之外，所有人下地之后，另一要紧的事情便是生起篝火。生火不仅为了做饭，而是在覆海丛林中，如果能够燃起篝火，利用张牙舞爪的野兽般舞动的火苗，也能够驱逐许多嗜血猛兽，无形中也增加了一道安全屏障。

二十四人之中，下地之后最为辛苦的是以增长历练、向他人学习为由的金蝉帮三人。三人主动忙前忙后，砍柴生火、清理地面，忙得不亦热乎，殷勤热切，让其他人很是难以为情。

而紫光阁唯一的女弟子马婧身边，也似鲜花吸引蜜蜂一般紧跟着若琳府的王有常，为她跑前跑后殷勤切切。只可惜马婧却似并不领情，或者也有可能是习惯至心安理得，冷若冰霜地将双手环抱胸前，袖手旁观泰然处之，而王有常也丝毫不觉为难没趣。

类似的情形也发生在尹家弟子当中。娉婷袅袅的尹楚婷身边，尹锋、尹怀珠、尹旭三人也不甘示弱地尽力表现。但与马婧不同的是他们的行为却让尹楚婷尴尬得无所适从，而另一位受到冷落只能亲自动手丰衣足食的女弟子尹寄梅则是脸有愠色，嘴角不停蠕动，似在嘀咕抱怨。

******

从乡下小子突然成为紫光阁弟子，杨平开阔了眼界，之后又在牛头山中见识了许多闻所未闻的神奇物种，如今再从牛头山踏入覆海丛林，杨平更似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这崭新的世界虽然处处隐匿凶险，可也极具迷人魅力，像极了一位魅惑的仙子，吸引着杨平深入探究。所以杨平为了了解到更多覆海丛林的信息，也顾不得为自己清理地界，舍了李明恩，也学着金蝉帮的人，围在冯博周边任劳任怨。不过杨平的所作所为其实完全多此一举，以冯博的心性，若是有人愿意倾听他的高谈阔论，那简直是求之不得，就算与杨平调换身份，让他为杨平清理地界而换取杨平这位听众，冯博也会二话不说，埋头就干。

“那你说，这覆海丛林里最可怕的是什么东西？”杨平唤出证基剑，为冯博清扫出好大一片地方。

堂堂证基法剑成了清扫地面的工具，若是苻出云知道这源自欧阳靖的法剑被杨平如此使用，定是要被气得哭笑不得了。

“我们人类为了获得惊世骇俗的功法大能，所以要潜心修炼来获得驾驭原气的能力，但这覆海丛林中却有些神兽，出生便与原气相互连接，自始就拥有不下于我们易气清心道四五重功法修为的能力。你看那尹家的白泽马，天生就能聚气飞行，它的鹤鸣，也自带原气加持，可以惑人心神。”杨平的问题让冯博兴致勃勃，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跟在弯腰整理地面的杨平身后夸夸其谈，可却一直不予直接回答杨平的问题。

“四五重功法修为！”冯博的言论让杨平难以置信，作为人的自尊，虽然知道有太多自己从未见闻的惊世骇俗，但若说那些在人的眼里愚不可及的动物也能有不下于得道高人的实力，杨平是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的。

“你还别不信。”冯博轻哼一声，似对杨平的无知有些怅怅不乐，“当年祸世，倾尽了紫光阁、鬼谷门及尹家三派所有精英才将之制服杀死的烛龙，便是来自这覆海丛林。”

“烛龙？它也来自这里？”杨平愈加难以置信。

“对啊，这烛龙轻易便能赤地千里，搬山移海也不在话下，你说他的能力能比五重修为差吗？”冯博反问道。

“这么厉害！”冯博的叙述像是酒后的吹嘘，杨平终是不敢完全相信，不过有一点杨平可以肯定的，虽说冯博极有可能添油加醋进行夸张演绎，但依他对冯博的了解，他所有的描述，必定是枳句来巢，空穴来风。

“你再看金蝉帮的那些人，”冯博指了指实力最弱，但干起活来却首屈一指的金蝉帮三位弟子，此时他们正在聚拢柴垛，将洼地围在中间，“他们的拾柴圈地，为的就是晚间能够生起火来，将我们都围拢在火墙内，这样便能防止许多猛兽的袭扰，好让我们安心休息。虽然火焰对神兽灵尊没什么用处，但驱赶一般的蛇虫鼠瘴却是再好不过了，在这覆海丛林里，也算聊胜于无吧。”

……

天色原本就已经昏暗，下地忙活一阵之后已然朦胧无光。虽说大家都有原气护体，在黑暗中也可清晰视物，但分心驭气，总是有耗精力，也比不上火光照耀的轻松惬意，好在此时，在梁道航等人的不辞辛劳下，篝火终于生了起来。篝火熊熊燃烧，形成高逾数人的环形火墙，火墙烈烈作响，鼓动着众人的影子也不断跳跃，在无尽的黑暗里带给它们光明、温暖和丝丝安慰。众人终于可以稍事松懈下来，烤一些干粮，补充点水分，互相说点闲话，增进些了解，培养许默契。

“鬼谷门的几位师兄，你们的坐骑鹰虎兽都是来自擎天崖，那擎天崖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不知道师兄们是否知晓呢？”众人围坐在洼地正中的巨大篝火堆前烤火用餐，念及鹰虎兽与擎天崖的渊源，应武忍不住发问。

“实不相瞒，鹰虎兽虽然与擎天崖颇有渊源，但却从未深入崖底，擎天崖下究竟是波涛汹涌还是风光旖旎，我们也是一无所知。”何吕轻咬干粮，平静说道。

篝火闪烁，迷糊了清澈的双眸，谁也看不清阴影里的睛光，是真诚还是狡黠。

杨平从大师兄李明恩的手中接过一块烤好的牛肉干，默默吃着，同时又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不愿遗失众人谈话的每一个细节，他如饥似渴地想要吸收每一句话里的所有养分，但可惜众人的谈话，自一开始围绕着覆海丛林进行了几圈之后，过不多久便逐渐陷入沉默。显然师门有别，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暗地里的较劲其实从未松懈，那些被视为更有价值的涉及覆海丛林、擎天崖的内容，反而互相间更有心领神会的默契，极少触及。

夜色苍茫，没有坦诚相待的聊天也是无趣，众人静默一会儿之后，几位为首的弟子略一合计，便定下了今晚守夜的顺序，鬼谷门第一，紫光阁其次，尹家最后，分别守着一个时辰。对于金蟾帮三人，为首的弟子说是念及他们殷勤劳累，其实恐怕更多的是不清楚三人实力深浅，更不放心将性命托付，所以便免去了他们的守夜职责。

安排既定，除了鬼谷门，劳累一日的众人各自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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