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翎雕直冲天际,眨眼间就在远方形成了一个小黑点,并且越来越淡,葶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点黑;虽然眼中的黑没有了,但是心中的阴影却是越来越浓。
葶苈扭过头去,看向北方的那堵围墙,相距五丈的距离,葶苈一眼就可以看到围墙上的铜镜黄澄澄的并无甚色彩,就犹如此刻她的心情一般。
心中是那么的烦闷和压抑,压的她就犹如一条快要溺死的鱼!
她们夫妻二人现在已经踏在了钢丝之上,脚底下就是万丈深渊,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消失在这个世界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再无人可以记起曾有过她们的存在,尤其是消失在吴心的心中,那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
哪怕一点点存在过的痕迹,就连破碎的铜镜之身都不会留下。
葶苈凝视片刻,随后领着剩下的五人朝居所走去。
葶苈把五名亲卫留在了门楼前,独身一人前往了镇长办公处。
中途路过了居所,还有那口大井,葶苈不看一眼,只是死死的盯着那挂有‘水月洞天’木匾的木门,生怕下一秒就会从中窜出什么怪物似的。
葶苈走到那扇门前,面色稍显狰狞,一股仇恨的情绪在心中滋生,葶苈深呼吸几口气,调整了下情绪,待面色恢复到平常时的雍容大方,这才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门后静悄悄的,虽然现在午时阳光正浓,葶苈还是感到后背有丝丝凉意,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那是一种恐惧,也是一种身体上的应激反应,更是潜意识中所拥有的对抗之意。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吱呀”一声,吴过郎的身影就映在了葶苈的瞳孔之上。
站在门后阴影中的吴过郎,既熟悉又陌生。
吴过郎年过四十,微抿的嘴角,凸显出他的刚毅,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呈现出一种弧度,像是挂着淡淡的微笑,给人的第一眼就是爽朗;但是此刻他半眯的双眼又破坏掉了这丝豪气和爽朗,使得整个人都带上了那么一点阴翳。更让人一眼就可被其吸引住的是其额头上的圆月,圆月上挂着淡淡的荧光,美轮美奂;圆月底部有那么一丝丝的缺失,又突兀的破坏掉了这本应完美的明月。
“夫人,你怎么过来了?”吴过郎紧紧的盯着葶苈。
葶苈几次张口欲言,最后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哎~~”
原本她是想过来问问事情办妥了没有,但是现在一看吴过郎的状态她就清楚了,再无任何希望了。
以后的事情只能靠她独自一人去扛,独自一人去解决了。
吴过郎听到那声叹息,浑身颤抖了那么一下,眼皮也在这时剧烈的颤抖起来。
葶苈看到吴过郎此时的反应,原本已经晦暗的眼神又重新绽放了希望。
腾的一下,葶苈浑身就绽放出了血色光华,抽出匕首划破掌心,猛的一甩,几滴鲜血就落在了吴过郎的身上。葶苈伸出食指,食指上带着一滴心头血直直的按在了吴过郎眉心那轮圆月之上。
“呲呲”的黄铜色烟气就犹如大雾般从吴过郎的眉心圆月中冒出来。
吴过郎半眯的双眼舒展开来,眼神一点点的变得柔和起来,他看着葶苈越加苍白的面孔,心疼的说道:“夫人,不用耗费心神了,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再多的心头血也是回天无力了。我已经跟它谈妥了一部分,幸亏昨夜发生了点变故,它突然就失控了,否则这点也是无法谈成的。”
葶苈摇摇头,依旧咬牙坚持,在她看不到的食指与额头的接触面,一轮圆月也在缓慢的形成。
“你谈妥的是哪部分?”
吴过郎纠结道:“它只答应可以不用它的子病源当本命病源!但把儿子送出镇子外,它刚开始同意了,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咬死不松口了。”
葶苈闻言,立马收回了按在吴过郎额头的手指,厉声道:“在这个镇子中,心心早晚也会变成像你现在这样的傀儡!与其如此,那还不如一起同归于尽。”
“夫人,万万不可,它现在已经比八年前强大太多了,八年前它就稳压咱们一筹,这么多年,镇上替他送出去了那么多的子病源,它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了。”
“吴过郎,当年就是你阻拦我。如果当年我舍命重创它,你还有一丝机会可以收复它。你当时怎么说的,合作共赢?真是好一个合作共赢,心心八年了,住在阁楼都没怎么出来过,他已经失去了八年自由,难道还要让他把剩下的一辈子都贡献给那个邪恶的东西吗?”
吴过郎听着葶苈一声声的质问,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可是他又怎么舍得牺牲葶苈,成全自身。
“葶葶,你先听我说,事情并不是特别糟糕,我以镇上没有合适的本命病源为由,促使它答应了让旅行者来镇上行商的要求,它也答应我了,在儿子开窍之前都不会针对他。”
葶苈沉思片刻,明白了吴过郎的用意,但又不知道如何去做。
“葶葶,等到时候我会拿出天价,请旅行者护送儿子出镇,到时候你就跟儿子一起走吧!这样也好保护他,儿子从小没怎么外出过,并不知人心险恶,世道艰阻,有你护佑他,我也放心。到那天我来阻拦它,哪怕一死,也定会护送你们安全出去的。”
“过郎,我留下来!我的本命病源是“葶苈”花,就算它是零号病源也不敢轻易沾染。”葶苈斩钉截铁道。
吴过郎轻轻地摇了摇头:“它以前或许会怕,但它现在已经成长太多了,你的本命病源一直在它的压制下,修为从八年前就没有成长过,定不是它的对手。还有一点就是,我马上就失控了,昨夜交手几个回合下来,我就失败了,并且只差那么一丝我眉心上的月亮就会完整,到时定会失去自我,成为它的傀儡,所以这件事还是我来做吧!八年前我舍不得你们母子,今天也是一样,这是我身为丈夫,身为父亲的责任。”
葶苈闻言,扑到吴过郎怀中,哭泣道:“我又何尝舍得你们父子,都怪我妇人之仁,当时没有下定决心,这才让你骑虎难下,并且为了我们母子做了那么多违背本心的事情。曾经你是那么的意气风发,三十三岁就步入了四品巅峰,现在被我们母子两个拖累成了病源傀儡。对不起,过郎我对不起你,希望下辈子你再也不会碰到像我这样即自私又优柔寡断的人了。”
吴过郎闻言扑哧一声笑了:“说什么胡话呢,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等我死了那天再哭,现在不许哭,你也知道我最怕看见你落泪了。还有干嘛这么肉麻,四十来岁的人了,也不怕别人笑话。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安排旅行者行商的事情。同时告知咱儿子一声,这几天痛痛快快的在镇上玩一玩,花销不用管。”
吴过郎与葶苈同时开心的一笑。
是啊,只要儿子开心,做父母的宁愿舍弃所有!
......
“癌变-镜花水月”小镇,东南区域隶属于镇长府管辖,设立为铜矿区。
区长由吴云海侍卫长担任。
这块区域最有名的,也是镇上的经济命脉,就是坐落在东南方的铜矿山了,现在已更名为铜矿湖。
铜矿西南方有一木屋,外面竖有一木牌,上面刻有楷书“区长府”,很是简陋,但是在这片区域却没有人敢对住在这个木屋里的人不敬。
曾有人问过吴云海侍卫长,为什么把区长府设立的如此简陋,甚至是寒酸。
吴云海侍卫长只是说:“我这是与镇长大人对齐。不敢逾越!”
对齐这个词就很耐人寻味了,后面的不敢逾越更是夸张。对此别人只敢在心里吐槽,可是不敢当面嘲讽的。
今日正午时分,从北面飞来了一只灰毛大雕,一直盘旋不下,隐隐可以看到雕背上立着六个人。
侍卫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直接进木屋里面汇报了,现在已经过了一刻钟,仍是没有出来,这就让立在雕背上的六个人很是尴尬,尤其为首的那个更是感觉今日的阳光甚是充足,直晒的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一样,既难受的想去挠,又放不下面子。
又过了一刻钟,守在区长府外面的几个侍卫轰然散开,看到路过的行人就说上几句话;有的甚至运用病源,跑到远方大概五里外的铜矿湖,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立在雕背上的六个人就看见路上的行人,铜矿工人们纷纷仰头,伸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这就让葶欧石进退两难了,是下来面上无光,不下来属实尴尬。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区长府木门打开,侍卫先跑出来行礼,然后侍卫长吴云海才满面红光的走出来,手里来回扭动,像是在盘着什么东西,像是核桃,又不尽相似。
吴云海先是笑着与身旁人打招呼,都招呼了一遍,这时突然一拍脑门,像是想来了什么事情似的,就要往木屋里面走,葶欧石一看这情形,也顾不上尴尬了,运足源气,爽朗一笑:“吴侍卫长,请留步。”
吴云海左右看了一眼,像是在寻找谁在喊他,然后身旁侍卫伸手指指天空,吴云海这才首次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七十多岁的小老头,和蔼可亲的看向天空,又因为阳光刺眼,抬起手遮住阳光眺望。
“哈哈,原来是葶亲卫长亲至!啥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叫人知会老夫一声?”
葶欧石脸色一阵红,一阵紫,饶是以他这么多年练就的心性都感觉面上无光了,其拱了拱手,大笑几声,然后说道:“刚到刻许,见这铜矿区风景秀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哦?!那葶亲卫长可是要再看看?要是这样,老夫就不打扰了。”说罢,吴云海就要回他那简陋的木屋。
葶欧石干咳几声:“吴侍卫长请留走,在下是带着公务来的,等公务处理完,再观赏也不迟。”
“葶侍卫长请说吧,老夫洗耳恭听!”吴云海笑着拱了拱手。
“那个也没有啥大事,就是镇长夫人有话要说与你听,请你过去一趟。”葶欧石现在打定主意不下去了,如果下去也太丢人了,虽然令牌在手,本打算羞辱他一番的,但是这老家伙太狡猾,最后成了小丑的竟是他自己。
“葶侍卫长,你也知道,老夫年纪大了,这个腿脚啊,有点问题了,怕是走不动喽!”吴云海边说边加快脚步走向木屋。
“嗖”,一道声响传来,吴云海把手里盘着的核桃手串一丢,那道令牌就被收到了里面。
吴云海接过来一看,眼神瞬间凌厉了几分,然后抬头对着葶欧石说道:“告诉镇长夫人,老夫随后就到。”
说罢,把手中核桃手串一丢,核桃手串片刻间就长到三丈大小,然后阵阵香气飘散开来,使普通人闻上一口瞬间就才思泉涌,再也不用在冷雨夜中,跪求一字而不得了。
......
镇长府外,熙熙攘攘的。
声音并不会传到阁楼这里,此时吴心正坐在书房中读书,刚才千秋贝与他又交流了一次,告知他那个不知名的存在正午时影响力极其薄弱。
为了大局着想,最好午时聊天。当然了,它说的大局就是它自己了。
所以现在心中很是平静,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药祖传》。
先看书,在看《吴氏引气诀》,吴心是懂安排的。
《药祖传》第一章中有这么一段描写:
药祖刚出生时并不叫药祖,而是叫人,所以后面才有了人这个称呼。
在人刚十岁的那天,飞来了一只古朴灰暗的病源,那是一种石头状的心型小虫,名叫决心病源。
它说道:“人啊,你就放过我们病源吧!我已经被你捏爆三次了。”
人听后摇了摇头,把手伸出去,一下就抓住了这只病源,直接捏爆。
不一会儿功夫,决心病源就又飞了回来。
“人啊,我们就不能好好相处吗?你是无法消灭我的,因为你已经病了。只要你把消灭病源的决心祛除掉,你就可以恢复健康了。”
人思考了一下,是啊,他生病了,就在他十岁生日这天。
人感觉自己是被诅咒了,但是找不到害他的那个存在,他现在无路可走了。
迟早有天他强大的体魄,无敌的神通都会越来越虚弱。
决心越强,他生的病就越加严重。
如果让他舍弃这个决心,那他还是人吗?
人的决心越加强烈,他生的病也就越加严重。
人正在思考时,决心病源又飞了过来,并带着一只似真似幻的,身上长有人脸的小虫飞了过来,这只小虫名叫态度病源。
“人啊,你的决心越强,你的态度就越坚定,你生的病也就越加严重,你还是舍弃你的决心吧,否则你就会掉进病源的深渊。”
人只是摇了摇头。
在人摇头的瞬间,无边无际的病源,无边无际的情感全部向他汹涌而来。
在他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吴心喃喃道:“病源的深渊?”
“心心,在吗?”葶苈敲了敲书房门。
吴心立马把《药祖传》压在《吴氏引气诀》下面,这才回应道:“在的,母亲请进来吧!”
葶苈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吴氏引气诀》下面那本镶金边的书,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了。
“心心,虽然《药祖传》是第一本描述病源的经典,可你也不要一直看啊。里面许多东西都当不得真的。我这次过来给你带了一个好消息,保准你开心。”
“母亲,还有什么值得我开心的事情?难不成是父亲同意我进你们住的院子了?”
葶苈面色一滞:“当然不是了,你也别好奇里面的东西了,那是办公重地,你去不得。我这次过来是通知你,你可以外出游玩了,但是天黑时一定要回来。”
吴心愣住了,这也太好了吧,没想到比刚才说好的还提前了这么多天。看这样子母亲心情不错,必须再争取争取。
“母亲,晚上我也不想回来,这样可以吗?”
葶苈伸手就要打这个顺杆爬的家伙,终究没舍得,想了想:“这样吧,如果你有事,那就差人跟我说一声,如果没啥要事,那就必须回家,否则就别出去了。”
吴心连忙点头,生怕他母亲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