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戴着面具,跟在林景明身后,绕着云府里的琅嬛阁道走。
樱雪舞满脑子还在思考给云鸟什么礼物才算合适,又偏偏苦于现在自己“身无长物”,没半点拿得出手的,再想自己家那个傻小子倒是有给她一个破木珠子的好意,但就算要那破木珠子也断然不够意思,总得雕些纹样上去吧。
她堂堂青山府君,哪会雕龙刻凤的事,至于身上有没有这种小物件,肯定是有的。
什么珍珠耳环金银凤钗这类随身饰品,她青山府君当然有,但送这些是真真俗气。
“那个发簪?”樱雪舞心头忽生一个想法,云鸟倒是没见过林云深送给自己的那个小木簪子,但上面好像被林云深刻了字,拿来送人也不太好吧。
也许是想了一路这事,也许是因为林小少爷眼力劲过人,早看出了樱雪舞眉头额间那点惨淡愁云,兀自挥了挥手低声耳语差钱走了一个小厮。
等一行人被云府家丁引着到了云府内院,在跨过这扇月门就到了那四景湖了。
“林小相公请稍待,容小的进去禀报一声。”那云府小厮脸色有些尴尬,这内院花园占地极大,平日家主又最宠小姐,小姐但凡在此处,别人端是不能进的。
这林家公子也是生长在帝都的人,自然知道这些笑话事,但林公子身边几位刚来的远方表亲大概是不知道的,说出去多少有点小家子气的模样,月门都不让人家进,两个字,丢人。
“有劳。”林景明斯斯文文对那小厮点了点头,“若是云小姐不愿见在下,就请小哥同她说,不见可以但不许后悔。”
小厮略显惊诧,惶惶恐恐哎了一声跑进了院子。
适时,早些被林景明差遣出去的小厮提着一个硕大的木盒碎步而来,又不作任何言语悄悄隔着半个身位站在樱雪舞侧后。
“林公子,你这是?”樱雪舞看了一眼,幡然醒悟。
林景明笑了笑,手中折扇一下下轻轻拍打掌心:“与府君结个善缘而已。”
他缓步朝三人走来,绕过樱雪舞后到林云深身边,拿着折扇的手毫不客气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对林云深说:“待会云小姐与府君好好叙旧,女儿家私会我等污泥就不去碍眼了。”
“云深兄,不若我等三个人往别处玩乐去,吃酒作诗,观舞赏乐,不比今天一天都闷在这云府里强?”
林云深怔怔看着这突然不那么书生气,甚至有点衙内气息的林景明,一时不知道是该答应还是该拒绝,求救似的看向樱雪舞。
樱雪舞也是笑了笑,心里更觉得这林家小少爷可不是什么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那察言观色的功夫着实了得,更不必说他这一言一行自有度量,端是贴心得很,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侍奉天子左右。
“也好,你和小李就随林公子到处玩乐一番吧。”
樱雪舞说着,似是开玩笑一般道:“想林家家大业大,富甲一方,这京城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想必林公子定不会吝啬小心吧?”
林景明哈哈笑了两声:“那是自然,今日这京城里,只要云深兄与怀恩兄不嫌弃,咱们玩个尽兴开心。”
说罢,一手抓一个,生生带着两人往外走去了。
林云深被拉着快步向前,每每想回头就被林景明拽上一拽,及到要出了云府,方才被松开。
也是运气好,没正面撞着相熟的人,泰山泰水带来的小厮丫头本来就只有十来个,有差遣出来的在这大得不像话的云府也是难见到。
等林景明带着两人随意同接客送客的云家人招呼了一声后,便抬脚跨过大门。
落脚那刹那,林云深耳边听到云家小厮唱报:“哎哟喂,地仙宫重黎重长老大驾到!”
林云深回首去看,那个被迎入府中的耄耋老头身子硬朗无比,抬脚举步仿佛有阵阵罡风,这一眼下去自然看得出是个练过神仙功夫的人物。
老头似乎察觉到了林云深的目光忽然回头,两人目光相对,一时让林云深慌了手脚。
“哎哟,天星宫羲和长老践临!”又有领头的管事似惊似喜一般唱报。
林云深被这一声唱报吓了一跳,稍稍从刚刚那慌忙中回过神,转头欲走的刹那竟撞进了一个女人的怀里,吓得他头晕目眩后退两步,踉踉跄跄下差点又被石阶绊了一脚。
那女人比林云深还高半个脑袋,居高临下看向这个撞了个满怀的少年皱起柳眉。
林景明同小李走在前面,刚出了大门就听见后面一阵惊呼,一回头便见了这难堪的一幕,在少年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说说道道。
“啊这,这,羲和长老?”林景明嘴角可劲地抽了抽,想他林小少爷向来稳重,遇事从不慌乱甚至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但他终究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那少年心性多少有点,当下就被这一幕给惊住了。
小李连忙走到一边,神色紧张地拉过错愕不已的林云深,将人护在身后。
“羲和大人。”小李恭恭敬敬作了揖。
林云深这才从慌乱到惊愕再到羞愧的状态中安定好三魂七魄,连忙学着小李对那人作揖行礼。
也才偷偷用眼角余光看到这个名叫羲和的人。
但只这偷偷打量的一眼,林云深更惊了,刚刚那个地仙宫的重黎长老,简直老得像是准备埋进泥里,而这个天星宫的羲和,却年轻得不像话,感觉就比自己大上两三岁。
她那一身金色衣裙,罩着一缕透白披帛,再加她垂髻分髾头顶金日宝钗,恍若神明降世又在尊贵高雅之中透露着淡淡的随和温煦,而那种似是与神明之间的才有的距离感便在林云深心头若即若离。
羲和淡淡嗯了一声,居高临下或者说是毫不在意的轻视:“起身吧。”
小李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拉住林云深的手绕过羲和身侧。
但匆忙之下,在林云深与羲和即将擦肩而过的刹那,他脸上那个洁白的憨色面具却掉了下来,露出他那张满是慌张的脸。
林云深刚迈出一步,却不知道为何忽然之间他全身都无法动弹,呆呆的举着脚在那无论如何下不去脚。
那位叫羲和的女人,淡淡转过头来,空无一切的眼瞳看向林云深的侧颜,直直打量了数息时间。
在场众人纷纷议论,猜林云深是罪孽之人的有之,说他是有大机缘大造化的人也有之。
可羲和接下来一番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哦,原来是你们啊。”
复又手捻莲花,顿了顿道:“如此,且放尔等先去。”
说罢术解,林云深恢复了行动,也更听不懂羲和的这句话,她认得自己和小李?
林云深刚刚回头看了那灿烂如霞的女人背影一眼,就被小李一把拉过,在他脸上摁上了一块面具:“快走,已经惊动云家人了,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