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阑有些意外的看着项祥仁,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幅模样。苍老的面孔上布满着愤恨,以及一丝无奈的痛苦。
注意到了蓝阑讶异的目光,项祥仁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冷冷的说:“周龙,我们认识也有二十年了,你知道我的性格的,不要再在蓝阑面前提起这件事了,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说罢,不再回头,沉默着拉着蓝阑走出了警局,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
周龙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苦笑了两声,低声自语道:“我又何尝不想妥善的解决那件事情。”
旁边的晓雨见状,询问道:“队长,当年项老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事情?”
周龙看着晓雨,眸光闪烁不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事情一般。
终于,他缓缓开口说道:“二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刚入职的新人,项祥仁与警局爆发了冲突,原因是……”
回去的路上,项祥仁似乎并不打算开口解释什么,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但从他起伏比平常更频繁的胸口可以看出,此时的项祥仁情绪并不稳定。
蓝阑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项祥仁却突然打破了沉默。
“不要在意,只是一些以前的陈年旧事,我不想让你也卷入当年的事情,这不该是你的事情。”
“可是爷爷看起来很生气。”幼小的蓝阑抬起头,眼神却格外的认真,“我想帮助爷爷。”
项祥仁有些感动,认真地看了看蓝阑,笑着说道:“你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但我并不想让你也卷入不属于你的纷争中来,让仇恨接着蔓延下去。”
蓝阑还想说什么,出租车已经到地方了。
“好了别说了,午饭时间到了,吃完下午接着练习四母剑。”项祥仁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将车费付过,向着观海阁的厨房走去。
蓝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胸口一痛,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蔓延开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了一样。
虽然项祥仁不希望他与这件事扯上关系,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于是默默地将它记在心底,等待着时机的到来。章鱼是自然界的潜伏大师。
当日,幼童练剑练,若寒冬,凛冽更胜往日。
……
夜间,蓝阑依例修习观海术,当真去运行经过背脊时,忽然感觉到一股奇特又熟悉的气息在自己体内。
蓝阑心中一动,内视集中在背脊那块地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了一些让他意想不到的发现。
在他内视的地方,背脊处有着六条亮蓝色的触手正紧紧地贴在他的从后向前延伸合拢的肋骨上,正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而那熟悉的感觉正是从其中传出来。
“这是什么?”
蓝阑不由得有些蒙圈,倒不至于是真的不认得这是章鱼的触手,只是蓝阑没想到为什么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体内部章鱼的触手生长在里面。
“这股熟悉的感觉!”
蓝阑突然想到,这不会就是自己原本的那六只触手吧?
在蓝阑的认知中,自己一只是章鱼中的异类。同胞们基本上都是八条腿,而自己偏偏是六条。进入人类社会后,他才了解到有极少数的章鱼天生就是六条腿的,世界上并未发现多少天生六条腿,它属于个例。而章鱼渡劫化形成人,恐怕不说是后无来者,恐怕也是前无古人了。
蓝阑将被五气包裹着的真气覆盖到那六只触手上面,尝试能否调动它们或者看看它们会有什么反应,等真气覆盖到其表面的时候,居然无法侵入到里面去了。要知道,即使是石头铁块甚至是人体,只要不做抵抗,真气都能顺利进入。
百般尝试无果后,蓝阑终于放弃了用真气调动它们的方法了,转而尝试用极其蹩脚的话术呼唤其中的一条触手。
“我的孩子,听话,快出来吧!”
好在是在内视的时候用精神与它们对话的,要是让项祥仁听到,恐怕会以为蓝阑疯了。
本来蓝阑也就是随便一说,试一试到底行不行,却没想到被叫的那条触手真的回应了。那条触手脱离了紧紧依附的骨头,从蓝阑的胸口飘了出来,悬浮到了蓝阑的面前。
在这个过程中,蓝阑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自己的身体内部刺出,却又没有留下任何伤口,似乎是在从胸口脱离的那一瞬间,与自己血肉同源的触手自动转化为虚实之间的状态,如一道幻影一般穿透胸口,然后又迅速转为实体。
蓝阑看着眼前形同细长椎体的触手,有筷子那么长,上面仍然有许多细小的吸盘。嗅了嗅气味,以他先天开鼻窍的鼻子却根本闻不出‘妖’气,但血脉相连的感觉却是实打实的。伸手将其握住,却并没有预感中的那种柔软,反而有种如玉石般的温润坚硬的质感。蓝阑端详着细长的触手,从中看出一股锐气透出,缭绕着整根触手,结合浑圆的边缘,看起来就好像一把迷你的剑胚一般。
松开手让它漂浮在半空中,蓝阑突发奇想,指着桌子一声轻喝。
“去!”
噗!
势如破竹,触手毫无阻碍地将观海阁数百年的实木海南黄花梨古董木桌戳出了一个洞。
蓝阑用一本书将那个在数百年的实木海南黄花梨古董木桌戳出了的洞挡住,心中不由得赞叹。
“握在手里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没想到居然如此锋锐,如此灵动,这倒是不失为一个极其方便省力的手段。”
实际上刚才蓝阑并没有动用任何真气,只是开口对漂浮的触手发出指令,它便“自己”行动将价值连城的古董木桌戳出了一个手指粗细的洞。
触手全责!
蓝阑对于灵动听话的触手飞剑爱不释手,将六条触手全都召唤出来玩了一遍才恋恋不舍地从胸口收了回去。
蓝阑准备将这六把触手飞剑作为必要时才拿出来偷袭的压箱底的暗器。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些触手飞剑的作用,但蓝阑有预感,这绝不是它们的最终形态,它们以后可能会有大用。
而且现在的它们,看起来很唬人,对敌时也只能偷袭,正面遇上项祥仁这种实力的敌人,恐怕也是效果甚微。蓝阑回忆起那天项祥仁对着木桩的惊天两剑。
若是与人对敌时被打出个三长两短来,那就得不偿失了。即使它们看起来并不脆弱。
忽然,蓝阑精神一振,想到了一个让他感到无比激动的可能。如果自己的触手以某种方式保留了下来,那么自己的另一项强力技能是否也会保留下来呢?
该怎么测试呢?蓝阑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摸着下巴,思考着合适的办法。
此时正值仲夏,夜晚天气凉爽,正是蚊子最猖狂的时候。
蓝阑眼前一亮。
有了,蚊子!
说干就干,蓝阑打开窗户,将手臂伸出窗外,静待着蚊子的上门。五岁人类幼崽的皮肤细嫩,又不太懂得保护自己,蚊子最喜欢挑这类软柿子下手了,没一会儿,蓝阑的手臂上就停了三四只蚊子。
强忍着想要驱赶抹杀它们的欲望,蓝阑看着它们将锋利的口器刺入自己细腻的肌肤中,吮吸自己甘甜的血液。似乎是蓝阑的血液确实太甜美了,又似乎是血液中有一些其他的东西,这些蚊子才吸了上没多久便不再动弹了,直接不再动弹,甜晕了过去,醒不来的那种。
看到这一幕,蓝阑激动万分,几下将死透了的蚊子扫去,关上窗户,蹦到了床上,盘腿坐下,压抑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自己的剧毒还存在!原身现在还不清楚人类这边是如何称呼的,但是原本不管是身体的唾液腺、墨汁、肌肉中都是含有剧毒的,猎物一旦接触,很快就会麻痹,无法动弹。这是蓝阑最引以为傲和赖以生存的能力,被人类身躯继承下来后,在使用毒液攻击的方法上,甚至要超过章鱼时候的自己。自己以后岂不是可以把毒液玩出花来?
蓝阑突然又想到,既然触手和毒液都以各种方式延续了下来,那么现在的我还能不能水下呼吸呢?如果可以的话,远洋中一直呼唤自己的那种感觉就有了追寻的资本了。
想到这里,蓝阑又是一阵激动,脸上带着愉悦的表情入定修炼观海术的小周天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年幼的蓝师傅就在楼下等着项祥仁了。
项祥仁刚一出现,蓝阑便迫不及待地喊道:“师傅,能带我去海边吗?”
项祥仁有些疑惑,问道:“去海边干嘛,捡贝壳吃?咱可以去卖啊。”
“不是,”蓝阑拜了拜他的小短手,“我不是原本生活在海里吗?昨晚我发现了一些我原本的能力被保留了下来,现在我想试试我的状态还能不能在水中生存。”
闻言项祥仁眼睛一亮,显然也是来了兴致:“这我倒是没想过,毕竟你这种情况还是太少见了,我也只是听说过。”
二人来到了海边,找了一处海岸边清澈见底的积水深洼。
蓝阑看向项祥仁,看着项祥仁鼓励的眼神,心中大定,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
在水中的蓝阑等待被激起的混浊水流微微平息,缓缓睁开眼睛。
得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如鱼得水?
沉入水中的蓝阑,看着岸上的项祥仁,露出了勇敢自信的笑容。
按照平常呼吸的方式就好,不用紧张。
蓝阑在心中给自己打气道。
于是在项祥仁的注视下,水坑中的男童,张开嘴巴猛吸一口。
“咳!咕噜咕噜……救……咕噜咕噜”
一会后,浑身湿透的的爷孙俩一个站在岸边看着,一个趴在岸边吐水。
“你虎啊?”一向是表情管理大师的项祥仁也绷不住了,破口大骂道:“你是渴了还是活腻了,往胃里和肺里灌水吗。人的肺是这么用的吗?”
蓝阑大大的眼睛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回答道:“我在水里的时候都是这么用的啊,只需要顺着本能就行了。”
“你是现在人,给我用一点人间的方法!”项祥仁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道,“某些流派的高人,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就可以完全不用口鼻呼吸,转而进入另一种更为隐蔽呼吸方式,从而在泥土或者喝水中长时间停留。”
“这种呼吸方式便叫做胎息,”项祥解释道,“体内一口先天一炁延绵不绝,不再需要口鼻的交替式呼吸,而是转由先天一炁引动毛孔连绵不断吸取空气中的炁来维持生机。”
看着蓝阑差不多吐完水了,项祥仁说道:“你再去试试吧,这次不要再用口鼻,尝试进入类似于胎息的互相模式。如果你真的有这方面的能力继承下来的话,你应该很快就能掌握。”
蓝阑没有因为挨了一顿训斥就挫败,认真的点了点头,再一次进入了水坑。
这一次,蓝阑直接盘膝坐在了水底,闭目内视,默默运行观海术,尝试让自己的毛孔开始吸收水中的炁。
有些事情,如果没有他人点破,当局者往往要钻牛角尖许久才能反应过来,而一旦有人点破,很快就会柳暗花明,找到正确的方法。蓝阑此刻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就掌握了胎息。
随着蓝阑的有意控制,四肢百骸的毛孔舒张开来,缓慢柔和的清气浸入了他的身体,扫除了因为缺氧而带来的痛苦和眩晕,让他本身昏沉的精神为之一振。
随着观海术与胎息的结合使用,蓝阑突然发现,似乎是因为自己水族的水亲和的缘故,水中难以提取吸收的灵气竟一丝丝的顺着蓝阑的毛孔钻入他的经脉中,顺着经脉融入到了丹田。
一圈下来蓝阑惊讶的发现在水中修炼一圈的收货是在陆地上的两倍之多。
蓝阑从入定中醒来,将自己掌握了胎息和水中的修炼速度告诉了岸上的项祥仁。
“哦?”项祥仁眯着眼睛,“看来以渔村有个地方倒是格外适合你。”
“哪里?”蓝阑惊喜道。
项祥仁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三个字:“锁龙井。”